□文/陳佳星,河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生

電影《無人區》劇照
一
寧浩是我國第六代導演中的一位代表,他因拍攝的“瘋狂”系列成名,并憑借《瘋狂的賽車》躋身億元票房導演行列。寧浩的電影風格可以簡要概括為:“黑色喜劇”。在他的“瘋狂”系列電影中,多通過小人物的蹩腳遭遇以及插科打諢來推動劇情,其間穿插著一些黑色幽默和導演寧浩對某些社會現象的獨到理解,也不乏一些諷刺。正是這種“反英雄”式的小人物、插科打諢似的黑色喜劇,形成了寧浩早期代表作的主要風格。
電影《無人區》可謂是是寧浩的一部轉折之作。寧浩在接受中央電視臺采訪時說,《無人區》這部電影的用意是“探討人性善惡的問題。人這種生物也是從簡單的生物開始變成一種社會性生物。沒有社會這個環境的時候,可能你就會發現自己原本所有的那個東西,但你如果按照原本的東西走下去,我覺得你將走向毀滅。你將退化,蛻化成動物。沒有別的辦法,你只有選擇順應社會屬性的付出,付出乃至于生命。”[1]
在拍攝電影《無人區》時,寧浩一改以往的拍攝手法,由多線索穿插敘事變為一主多副的敘事,影片延續了他的黑色風格,卻較“瘋狂”系列電影少了一些喜劇,多了一些黑色。整部影片乍一看是一個西部公路冒險題材的故事,寧浩力圖用符合中國現實的黑色風格,演繹“中國式西部片”,堪為其野心之作。
二
電影藝術的表現媒介是“運動的聲畫影像”,它是具體人物在具體時間具體空間的具體行為。[2]電影可以再現具體時間具體空間內具體人物的具體活動,它的敘事性便不可避免地存在于這三位一體(時間、空間、人物)之中。電影的表意形式較為復雜,可以通過人物、場景、物體、語言等多種方式表意,它是一個“虛擬世界”的綜合體,復雜得猶如現實世界,卻又與其不盡相同。因為電影中的一切均是創作者以其對現實世界的理解進行的切分與重組,且理解電影表意應是流動的、變化的,而遠非索緒爾符號學原理中“能指與所指”那么簡單。
按照電影“影像——符號”表意的特殊性,采取“宏觀——微觀對應法”的結構分析,從影片人物形象的分析入手,進而結合電影構筑的宏觀背景與影片中強調的微觀事物相結合,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影片的內涵與外延。
電影《無人區》中出現了各種具有明顯代表性的人物形象符號和場景,通過對場景的選取和人物的典型化塑造,導演寧浩意在借此表達出超越電影本身的情緒或思想。
《無人區》中的宏觀場景設置在一個人煙稀少、法律概念薄弱、缺乏社會文明的西部戈壁沙漠之中。寧浩塑造的這個無人區,好似一個沒有社會法則的荒原,弱肉強食成了唯一的法則。影片開頭,主人公潘肖講到兩只猴通過合作,逃避老虎捕食,吃到桃子,最終由猴群變為人群的故事。這個故事意在指明:動物與人類的區別就是合作。
在無人區中,所有人性的丑惡得到了濃縮。處于食物鏈頂端的強者,可以任意捕殺處于食物鏈底層的弱者。更易讓人聯想到,影片的命名也應與此有關。整部電影并非沒有人的存在,只是這里的人已經毫無人性、不能稱之為人罷了。影片中共出現了六種類型的人物形象,人物背后的寓意也截然不同。影片的開頭說“這是一個關于動物的故事”,所以用一種動物的符號來表述每類人物的特征及其寓意就再合適不過了。
潘肖是一位律師,本應該維護法律權威的他,卻坐了十個小時的火車、三個小時的馬車到達這個“鳥不生蛋”的無人區,為一個殺人走私的犯人洗脫罪名,毫不尊重社會應有的法律與規則,貪圖名利、虛榮、偽善、懦弱,在潘肖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殺人犯“老大”被無罪釋放,潘肖以律師費尾款換來了一個裝有走私鷹隼的紅色轎車,卻又因此被動地踏上了亡命之旅。路途中,他無意“撞死”了處心積慮想搭乘便車的老二,一直處在想焚尸毀滅證據和認罪伏法的掙扎中。遇見卡車司機兄弟倆,潘肖從原來的張揚跋扈到隨后的膽小怯懦,體現出欺軟怕硬的一面。直到碰到了無人區中另一個“人”——舞女李雨欣,潘肖從這個滿口謊言的女人身上發現了人性的善,在營救舞女的過程中,他機智地制造警察馬上就到的假象,攪亂罪犯的思緒,最后選擇與老大同歸于盡,使舞女李雨欣得以幸存。
潘肖身上充分展現了人性的復雜性與矛盾性。整部影片可以說是潘肖的人性救贖不足為過。在他身上,人性的丑陋面展現得淋漓盡致,又因在無人區這樣一個失去規則的無序世界里,他體會了種種無序的恐怖與殘忍,終于明白了人性的可貴,也懂得了用犧牲的方式換取同類的幸存,這在影片中有多次的證明。
隼販老大是無人區頂端的殘暴統治者,他像一只“老虎”,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其慣用殺人方式是用重型越野車,開場撞車殺死了警察救出老二奪回鷹隼,追蹤潘肖時被小賣部女老板識出是鷹隼販子,便開車沖入小賣部撞死了她,又因鷹隼被加油站老板偷走便撞死了他的傻兒子,影片最后,他想撞死舞女李雨欣,卻反被卡車司機撞成重傷。從頭到尾,老大都殘暴嗜血,毫無人性可言。老大處于無人區食物鏈的頂端,在他的邏輯中,無人區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老大眼中毫無法律的存在,他殺人越貨只為一個“利”字。
隼販老大有個幫手,姑且稱作老二,他就像老虎身邊的一匹狼,唯老大之命是從。在老大的命令下,他佯裝搭車,卻不料被潘肖撞成重傷。醒來后,他發現潘肖想要用汽油燒死他,隨即開始報復,開槍射傷潘肖,逼迫舞女燒死潘肖,用槍打死卡車司機兄弟倆中的大哥,恰如狼的兇狠和殘忍。但他卻不如老大聰明,當他拿槍指著加油站老板和他的傻兒子時,氣焰囂張地對其傻兒子叫囂“你打我啊”,卻被不明白事理的傻子用錘頭打死了。這個倒霉狼的出現為影片制造了一些笑點,卻也捍衛了影片里弱肉強食和無序的規則。
在無人區里,這些人的存在就像是動物世界中的鬣狗,雖然不是絕對強大,但明白互相合作的重要,善于欺軟怕硬,也有兇殘和唯利是圖的特性。
卡車司機兄弟從出場就形影不離,相輔相成。運黑油的路上和潘肖發生沖突,仗著人多欺軟怕硬,被潘肖燒了卡車便懷恨在心,追殺潘肖直至碰見了隼販老二,兄弟倆中的大哥死于老二槍下,一心為兄報仇的弟弟又被老大開槍射殺。雖然兄弟二人也很兇狠,但比起殺人不眨眼的隼販老大和老二來說,還是相去甚遠。潘肖救了兄弟倆中的弟弟后,他也在最后的搏斗中幫助了潘肖,體現了人性中“知恩圖報”的善的一面。但總體上來說,兄弟倆仍舊是欺軟怕硬的鬣狗形象。

電影《無人區》劇照
加油站父子和小賣部老板娘,也是合作生存的典型。加油站老板依靠所謂的“捆綁經營”賺取過路加油人的錢。潘肖就被他連宰了兩次,還強行為潘肖修了車。當他發現車內價值連城的鷹隼后,想大賺一筆,不料最終死于老大手下。小賣部老板娘根據過路客的心理,借口“保密”進行敲詐,不僅成功敲詐了潘肖,還識破了老大是鷹隼販子,并得意地收下了老大付給她的保密錢,最終卻被老大用車撞死。他們像狐貍一樣聰明、逐利,卻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來形容他們,再貼切不過。
舞女一開始出場,并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她是無人區早期的闖入者,在飽受暴力摧殘后,屈身許給了加油站的傻子做妻子,每日從事“特殊表演”,淪落為加油站男子賺錢的工具,屢屢逃跑被抓、被打,沒有絲毫的反抗力量。在困境中,她學會以欺騙和謊言來保護自己,內心仍存有善良的一面。遇到潘肖后,她發現潘肖不是嫖客,內心和她一樣,有沖出無人區的愿望,因此舞女躲進了潘肖的車內。當她發現了潘肖的秘密后,兩人敞開心扉,互訴苦難,換得了彼此的信任。在逃亡過程中,舞女先后兩次拯救潘肖,甚至把她辛苦賺的錢全部給了老大,并用自己的機智使潘肖免于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她用人性的最善良美好的一面,喚醒了潘肖的良心,并最終活著離開無人區,成為了一名舞蹈老師,并得到了舞蹈學校老師一聲尊重地呼喚:“李雨欣”。影片的結尾,象征著人性美好的一面得以幸存與延伸。
三
《無人區》的宏觀敘事背景被放在了戈壁沙漠中,是一處沒有社會規則約束的原始存在。潘肖就像是我們每個人,擁有各種各樣的善與惡念,在規則存在的時候,這種惡會被社會規則壓制,一旦規則消失,人類便會突破底線,惡念叢生,成為一個沒有人性的世界。這樣的世界是可怕的,是毀滅性的。當主人公潘肖意識到這一點時,他終于明白了社會規則的重要,他又一次背起了法律條文,又一次向警察求助,選擇回歸社會,選擇人性的善,選擇自我犧牲以保全同伴,實現了人性的救贖。
寧浩導演對《無人區》有過多次改動,他曾希望無人區的結尾是毀滅、死亡,而起初的舞女根本沒有反抗、沒有力量。但最終,寧浩選擇回歸主流,也正是這樣的回歸,讓人們意識到解決問題的終極之道不是以暴制暴,而是犧牲自己,保全同類。只有付出,才會讓社會維持下去。影片這種主流價值觀的回歸,反而成全了一部更好的《無人區》,一個仍有希望的無人區。
[1]寧浩:《無人區》探討人性善惡.央視國際[OB/DL].(2012-04-25)[2014 -04 -09]http://v.ifeng.com/ent/movie/201204/e95ed76b-e543-4350-999c-9016e20a479a.shtml.
[2]趙勇.電影符號學研究范式辨析[J].電影藝術,20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