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文
在這個城邦里,動植物相互依存,卻又按照各自的方式生活,這里有寧靜也有喧嘩,有強者也有弱者,有豐饒也有貧瘠,有尊貴也有卑微。
自然界的萬物,以其獨有的生活習性和繁衍方式,書寫著生命的壯美與詩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總有一些“好事者”,樂此不疲地關注著身邊萬物的成長,以友善、恭謙之心和動植物交結朋友,并用手中的筆記錄它們的行蹤。其中,美國田納西州南方大學生物學教授哈斯凱爾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在《看不見的森林:林中自然筆記》(以下簡稱《森林》)這部具有生態學與文學雙重特色的作品里,忠實地敘述了自然界物種之間鮮為人知的各種生存之道。哈斯凱爾是一個學識淵博并且很有人文情趣的學者,他的作品文筆細膩、語言生動、表述準確。
按理說,哈斯凱爾在大學校園里從事生物進化與動物保護研究,發表高水平的學術論文才是正途。然而,他并不滿足于那種曲高和寡的文獻研究,而是把眼光投向了大學附近的一小片森林,并將這片森林命名為“壇城”。在這座“自然城邦”里,他密切地關注著在春夏秋冬四季中動植物的生存方式以及它們各自的生老病死。隨后,他將觀測感悟整理成教學資料,在課堂上與學生分享。最終他將所有的資料匯編一起,于是有了這本《森林》。
《森林》一經出版,就引起美國各方的關注,并且獲得各種獎項。如2013年獲得美國國家學院最佳圖書獎、普利策獎非虛構類最佳入圍作品、美國國家戶外圖書獎等。眾所周知,這種生態與人文跨界的作品,若想出彩談何容易,這考驗著作者的科學認知、人文素養和文字功底。《森林》之所以斬獲諸多榮譽,一方面是本書內容與文筆經得起考驗,另一方面也表明自然生態的問題已經逐漸由邊緣走向中心,被全社會所關注。
正如本書副標題“林中自然筆記”所言,這是一本生態觀測筆記。書中,身為生物學家的哈斯凱爾,以一年的時間軸為主線,他在每次的觀測中,都試圖揭開森林里動植物的生長、生存規律及其未來的命運。“壇城”是名副其實的自然城邦,也是整個自然界的縮影。書的每一章節,都以一次簡單的觀測結果作為行文之起點,比如藏在落葉層里的火蜥蜴,春天里野花的初次綻放等。通過這些觀測,哈斯凱爾編織了一張動人的生態網,向人們耐心解釋最小的微生物和最大的哺乳動物之間相互生存、相互依賴的科學道理,并剖析了延續數千年甚至數百萬年的生態系統是如何形成的。此外,他每天都會在這座“自然城邦”里漫步,梳理動植物之間盤根錯節的敵友關系。每一次踏進“壇城”這座自然城邦,對哈斯凱爾而言都象征著人類與自然的親密對談。
閱讀《森林》,我被哈斯凱爾精湛的文筆和科學見解深深折服。比如第一篇“伙伴關系”中,他把觀測點瞄準并不顯眼的地衣。生物學中,地衣是低等植物,因為匍匐于大地和巖石之上,和挺拔偉岸的大樹無法相提并論。然而,哈斯凱爾認為地衣是生命力極強的物種,其頑強的生命精神非其他物種所能及。他寫道:“地衣并不像動植物一樣依賴于水。地衣體在潮濕的天氣里膨發,在空氣干燥時癟縮。地衣細胞在冬天睡得不沉,冬季只要天氣稍稍放暖,它就能快速恢復生機。”更為難得的是,哈斯凱爾對自然物種的觀測不僅僅富含人文意蘊,更是從生命科學層面對物種起源演化、生長規律、生命基因等進行了嚴謹理性的梳理。
在嚴寒的冬季里,植物們是如何“死而復生”的?哈斯凱爾在“冬季植物”這一章節中認為,那些外表枯槁的喬木和灌木,其實每根枝條和樹干外面都包裹著活體組織,在霜凍來臨前的好幾個星期,植物就開始準備過冬。“它們將DNA和其他精妙的結構轉移到細胞中心,然后用保護層包裹起來。細胞變得又肥又大……變形的細胞厚實而柔軟,能夠化解冰晶的鋒芒,使之不受絲毫損傷。”在哈斯凱爾的眼中,自然界中的物種都有著獨特的生存之道,死而復生的現象在植物界比比皆是,可是科技發達的人類社會,對此卻一籌莫展。
《森林》試圖構建起令人耳目一新的“自然城邦”。在這個城邦里,動植物相互依存,卻又按照各自的方式生活,這里有寧靜也有喧嘩,有強者也有弱者,有豐饒也有貧瘠,有尊貴也有卑微。哈斯凱爾在這座自然城邦里,找不到人類的高貴感和優越感。在大自然這個完整的生態系統中,所有的物種都有存在的理由和價值。自以為是的人類,若打破物種之間平衡關系,最終將遭到大自然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