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布羅·洛佩茲·魯茲：時空探索者

帕布羅·洛佩茲·魯茲（Pablo Lopez Luz，以下稱魯茲）力圖通過自己的攝影作品來探究人類與居住空間之間的關系。一般來說，這一主題通常會通過社會紀實攝影或肖像攝影等形式來表現，但他所拍的照片則更側重于概念性和審美性。雖然畫面中總會有人，但人已不是主要焦點，他們潛藏于景觀之中，就像感光乳劑中隱約顯現的模擬圖像。

他從自己的故鄉墨西哥入手，從都市，娛樂場所和鄉野景觀中尋找一個個全新的視角，使人們重新思考日常的生活環境（圖01～04）。他在拍攝時受到墨西哥傳統風景畫和攝影風格的影響，卻又選擇更當代的創作手法和創作題材。在最近的創作中，他的影像對于現代建筑的探索延伸到印度昌迪加爾市[注]壯觀非凡的政府大樓（圖11～14），以及墨西哥文化中流行的本土圖騰裝飾元素（圖15～19）。

而那些航拍于墨西哥城郊區的照片（圖01～02），則向觀者展示出一個面對人口爆炸卻沒有清晰解決方案的城市。整體看上去，在這里，人類的存在密集且充滿罪惡；但從個體角度看，每一個居所的內部無疑都應該是溫暖而宜居的。無數的居所聚集在一起就像一根根極具擴張性的真菌菌絲，冷漠無情地吞噬掉起伏延綿的山脈。這些都市景觀與另外兩套墨西哥照片形成反差，卻與世界另一端的印度產生了意想不到的重疊。

魯茲并沒有特意放大某一個細節來深入探討其特別之處（他最近期的作品除外），相反他退到更遠的地方，探索更為廣闊的場景。他不是為了詮釋個體的經歷，而是要進行一個有關“匯聚”“積累”的宏大敘事；進行一次無法遏止的“建筑考古”，記錄現代主義運動后城市的疲憊之態；一部瘋狂的都市擴張和崇高宏偉的自然奇景的故事。

在與時間和空間的持續不斷的斗爭協作之中，人們展示出強烈的意志、傲慢與狂妄，魯茲的作品正與此有關。

（阿拉斯戴爾·福斯特是在悉尼生活工作的作家、策展人和攝影研究者，其網站是：http：//www.culturaldevelopmentconsulting.com）

阿拉斯戴爾·福斯特對話帕布羅·洛佩茲·魯茲

是什么首次將你吸引到攝影這一媒介上的？

在孩童時期，我是和父親一起看雜志，進而接觸到攝影的。當時他開了一間畫廊，主要展出油畫，也有少量攝影師的作品，格雷西拉·伊特比德（Graciela Iturbide，墨西哥女攝影師）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很小的時候我就與藝術界有直接的接觸。

第二次接觸是通過我父親的一位德國朋友，他當時正在環游世界。每次他到我家造訪，都會帶來上一次旅行拍攝的底片，我們在晚餐時把照片投影出來，一邊吃飯一邊聽他講述旅途見聞。我記得自己當時徹底被那個新鮮玩意兒迷住了，心想以后長大了它或許會成為我的一大愛好。

你會怎樣描述自己的作品—紀實攝影，風景照，還是觀念藝術？

老實說，我還從來沒有用某種單一的方式來描述我的作品。有些作品絕對是“風景照”，但也應該屬于“社會紀實攝影”的范疇，尤其是墨西哥城都市景觀那一組和阿卡普爾科（Acapulco，墨西哥重要的港口城市）的照片；而我最近拍攝的“金字塔”系列則更接近觀念藝術而非紀實攝影，但它又不是完完全全的觀念藝術，因為它始終緊扣著“真實存在”這一特征（圖15～19）。也許說它們是具有很強觀念的主題攝影更恰當。而且我也相信攝影作品有很多不同的解讀方式，這取決于觀賞它的人是誰。歸根到底，一直以來我的創作模式就是對感興趣的主題和創意，進行一種個人化的、自然的處理。

航拍的那組墨西哥城郊區景觀的照片非常壯觀，為什么你會選擇拍它，你是怎樣實現創意的？

我一直在拍墨西哥城的都市景觀。用景觀來表現人與居住空間的關系一直是我非常感興趣的創作主題。墨西哥城郊區的景觀絕對是獨一無二的，不論何時我坐飛機進城出城，總會被從天空中看到的景象深深地迷住。

但是租一架直升飛機實在太貴了，于是我聽從一個朋友的建議租了一架小型飛機。但在雙人飛機上從一個狹小的窗口探出去拍照，要比我一開始想象的難度更大！

通過這些墨西哥城的照片你想探討的是什么？

我曾經很有興趣研究人與空間的關系—自然景觀是如何完全變成一種人工修建的城市景觀的？這與城市自身的歷史應該有直接的關系。同時我拍這些照片，也是因為墨西哥藝術史上有非常濃厚的風景畫傳統，甚至有一個門類是專門描繪墨西哥谷（Valle de México，位于墨西哥中部的一個高原）的。相比那些繪畫，我拍攝了這些地方在幾百年后的樣子，照片詮釋的既是城市景觀，也是墨西哥藝術流派的傳統。我是在油畫的熏陶下長大的，從記事起就盯著油畫看，所以我感覺自己與墨西哥藝術史有很強的觀念上的關聯。

此外這些作品還有一些社會和政治方面的內涵，幾乎所有我拍攝的地方都是相對貧窮的居民區。

你拍攝的墨西哥南部恰帕斯州（Chiapas）的景觀作品（圖05～07）貌似是上述都市景觀的對立物。

準確地說是這樣的：我想要一段時間遠離那種“都市叢林”，探索真正的自然叢林。但對我而言，在風景中保留“人”這個元素非常重要，這樣才能維系“人與空間的關系”這一概念。而且我也試圖在作品中對古典風景畫重新解讀—相對于傳統的自然主義繪畫，照片中的人物恰好是聯結那些美景與當下的紐帶。

在學攝影時，人們常常會建議你“靠近一些，聚焦在主體上”，但在你的作品中，好像你總是在“后退”，概覽全局。為什么你會這樣做？

在拍攝風景畫這種風格的作品時，我意識到我仍然可以通過它來探討人與空間的關系。在關注某一類人群與某個特定的時刻，并不一定需要貼近主體、聚焦于人物。我并不僅僅是拍攝風景，而是要探討人本身（那些和我同一時刻居住在同一個城市的人），我也確實覺得拉近視角沒有什么道理。事實上，我認為只有保持一定的距離才能保證這個攝影項目所需要的主題性和視覺連貫性。而且，當人不再作為主要的焦點時，空間、風景或建筑物就會表現出一種神奇的特質。也正是因此，在拍攝別的項目時，通常我也會以較近的距離拍攝，而同樣不讓人在照片中出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