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艷 廖穎聰
摘 要:烏克蘭在二十三年前脫離蘇聯獨立,宣布實行民主共和制政體,但烏克蘭轉型之路步履艱難,至今政局動蕩、經濟衰敗。烏克蘭落入“民主陷阱”的深刻教訓,對于所有向現代化轉型的發展中國家而言,都值得反思和警惕。首先,成功轉型需要成熟而有遠見的政治精英;其次,成功轉型需要自強獨立的民族精神和立足本國的道路自信;再次,成功轉型需要建立不同利益群體的協商機制,發揚妥協精神,在差異中尋找共識。
關鍵詞:烏克蘭;現代化;轉型
中圖分類號:D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4)19-0240-02
一、烏克蘭道路選擇的影響因素分析
(一)國家認同因素
烏克蘭民族的發展歷程經歷了諸多的苦難,在歷史上的絕大部分時間里,烏克蘭的領土處于分裂狀態,被周邊大國分而治之。蘇聯解體之后,以1991年宣布獨立為標志,烏克蘭領土被異族統治的歷史宣告結束。雖然烏克蘭獲得了國家主權獨立,但是從民族文化認同角度看卻仍處于東西部分裂狀態。國家主體認同的缺失是造成烏克蘭社會數次政治危機的文化根源。不同的政黨把民眾的國家認同差異作為選舉中動員選民的工具,一次又一次地把烏克蘭社會撕裂成東西兩個部分。
更具體地講,以流經首都基輔的第聶伯河為界,烏克蘭的東部和南部地區與俄接壤,俄羅斯族人占多數,講俄語,信仰東正教,在文化和心理上普遍認同俄羅斯。但烏克蘭西部深受歐盟影響,烏克蘭族占絕對優勢、大都信奉天主教、講烏克蘭語,具有強烈的烏克蘭民族意識和去俄歸歐傾向。
(二)地緣政治因素
國際關系的邏輯早已證明了地理狀況對于一個國家歷史命運的重大影響。烏克蘭位于歐盟和俄羅斯兩大地緣政治板塊的夾縫中間,國土面積位列歐洲第二,戰略地位非常重要,是北約東擴和俄羅斯西御的兵家必爭之地。如果說烏克蘭寄托著俄羅斯民族和文化的“靈魂”,那么西方則將其視為“打開俄羅斯帝國的鑰匙”。烏克蘭是俄羅斯阻擋北約的最后一道安全屏障,打開這扇門,俄就與世界最強大的軍事政治集團迎面相撞。
美國當代著名戰略學家布熱津斯基更是高度關注獨立后的烏克蘭在歐亞大陸地緣政治中的戰略意義,他宣稱,“沒有烏克蘭,俄羅斯就不再是一個歐亞帝國……如果莫斯科重新控制了擁有 5 200 萬人口、重要資源及黑海出海口的烏克蘭,俄羅斯將自然而然重獲建立一個跨歐亞強大帝國的資本”[1]。在被俄羅斯統治時,烏克蘭將俄羅斯的權勢延伸至極難被突破和滲透的喀爾巴阡山脈;但如果烏克蘭處于西方強權的影響或控制之下,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的南部平原至少在地理上無險可守[2]。因此對俄羅斯而言,烏克蘭關乎國家的基本安全;而對西方強權來說,烏克蘭對于遏制乃至擊敗俄羅斯也極具價值。
(三)國內外經濟因素
當年進行獨立公決時的烏克蘭人普遍樂觀地認為,他們和脫離俄羅斯帝國后的芬蘭、脫離蘇聯后的波羅的海國家一樣會變得更加富裕。但實際上,自獨立以來烏克蘭經濟轉型較為波折,在經歷了二十余年的發展之后,主要經濟指數仍然沒有恢復到1990年的水平。2012年,烏克蘭人均GDP相當于1990年的81.1%,與鄰國波蘭相比,人均GDP僅為它的1/4 [3]。
烏克蘭有著自己特殊的資源稟賦和產業布局,東部地區是烏克蘭重要的工業基地,經濟相對發達;西部地區則以農業為主,產業空心化導致失業率居高不下。烏克蘭東、西部經濟發展的失衡使得東部俄語區居民,對獨立產生悔意,出現親俄情緒;而中西部烏克蘭人更急于向“新歐洲”看齊,期望加入歐盟。于是歷史上就存在的“東西差異”被逐漸激活,使獨立后的烏克蘭一直面臨著在歐盟和俄羅斯兩大經濟體之間的痛苦抉擇。
對外經濟依存是國家安全的軟肋。俄羅斯曾是烏克蘭最大的貿易伙伴,也是其主要的能源供應國。烏克蘭消費的天然氣60%以上從俄羅斯進口,俄曾屢次利用天然氣供應價格扼住烏克蘭經濟的咽喉。保持與俄羅斯的關系是任何一屆烏克蘭政權都需要面對的外部挑戰。
其次,歐盟對于烏克蘭經濟的影響逐漸擴大。蘇聯解體后,歐盟通過塔西斯計劃和東方伙伴關系持續地幫助烏克蘭建立符合西方標準的市場經濟制度和社會發展計劃,這些經濟援助計劃也逐漸顯現效果,烏克蘭在經濟發展和對外政策上也主動向歐盟靠攏。這也就不難理解歐洲一體化政策在烏克蘭有著廣泛的社會支持。
(四)大國影響因素
對于烏克蘭轉型的道路選擇,美國、俄羅斯、歐盟三方之間的政治角力始終是重要的影響因素。如今烏克蘭陷入國家分裂和經濟衰落的困境,東西方大國也難辭其咎。
自蘇聯解體以來,對烏克蘭等獨聯體國家輸出美式民主制度和西方價值觀,始終是美國對外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美國而言,促成這些國家發生“顏色革命”并建立親美政權,是美國民主輸出戰略的主要目標。美國通過經濟援助和文化滲透等手段,對烏克蘭進行所謂的“民主改造”,企圖把烏克蘭納入自己的國際政治體系。
對俄羅斯而言,基輔是俄羅斯文明的搖籃,更是阻擋西方勢力的最后屏障,“失去烏克蘭就像失去了靈魂”,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俄羅斯總是利用能源等手段對烏克蘭釜底抽薪,這種做法使烏克蘭對俄羅斯完全缺乏安全感,“選擇俄羅斯就像選擇了一個將刀始終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靠山”。
如果烏克蘭各方力量不能在國家發展道路的根本性問題上達成共識,那么烏克蘭將無法從大國政治的夾縫中擺脫束縛。
二、烏克蘭現代化轉型的啟示
(一)成功轉型需要成熟而有遠見的政治精英
成功實現民主轉型的一個關鍵因素,是有一批胸懷國家民族大義,具有成熟的民主素養的偉大政治家。很難想象假使美國沒有富蘭克林、華盛頓、杰斐遜等一批真正偉大的政治家,美國的民主制度能夠成功。
自“橙色革命”以來,烏克蘭政壇已經演變為尤先科、季莫申科和亞努科維奇三人爭權奪利的名利場。“三權分立”的制衡原則也在強權政治和腐敗橫行中變得形同虛設,而一場場翻云覆雨式的政治清算無一例外都打著民主與法治的旗號。烏克蘭最初期望擁抱的“民主政治”逐漸異化為幫派政治、復仇政治。endprint
烏克蘭政治經濟結構的最大特征,就是寡頭集團的存在和巨大影響。烏克蘭的寡頭興起于庫奇馬總統大力推行私有化的20世紀90年代。在一片混亂中,國有資產的私有化成為瓜分盛宴,獲益者往往是那些接近經濟資源的人,被人稱作“寡頭”。寡頭們先是控制了國家的經濟資源,緊接著他們又在政治體系中尋找代理人,或者直接進入政府,成為議員和高級官員。這一特殊的政商階層,大多數是大企業集團的代理人。寡頭們很好地“適應”了民主政治,每個寡頭集團都建立自己的政黨。例如,基輔集團創建了烏克蘭社會民主黨,第聶伯彼得羅夫斯克集團組建了勞工黨,頓涅茨集團則創建了地區黨,成員就包括亞努科維奇。
精英行為失范是導致危機爆發的主要因素。烏克蘭政治精英為了個人及其政黨的利益,把民眾的文化認同差異放大化,作為其動員選民的工具,挑起不同烏克蘭社會的分裂和沖突。烏克蘭危機很大程度上是精英缺乏對民主憲政制度的尊重,過度的政治動員使得民眾的示威活動越過法制界限,演化成為街頭暴力騷亂,最終使國家陷入困境。
(二)成功轉型需要自強獨立的民族精神和立足本國的道路自信
“他們好像過于注意莫斯科、華沙或布魯塞爾,而不是基輔,最關心的是如何在歐洲和俄羅斯之間進行選擇”。特別令烏克蘭矛盾的是,他們目前并不清楚歐盟和俄羅斯誰更需要烏克蘭:歐盟由于金融危機正處于虛弱當中,烏克蘭距歐盟提出的政治經濟標準還相差甚遠,其加入歐盟的目標短期內不會實現;而俄羅斯似乎也僅僅希望烏克蘭不被敵對勢力控制,使其不成為自己的一個威脅,但卻不愿為其承擔更多的安全和經濟責任。
鑒于此,烏克蘭應該盡量避免成為美俄角力的前沿陣地,最好的國家政策就是真正中立,利用與東西方的歷史淵源,最大限度為本國獲取利益。烏克蘭擁有位居歐洲第二的領土面積和最肥沃的黑土地,擁有已自成體系的工業產業和高素質的技術人才,加上價值突出的戰略位置,應當樹立充分的發展道路自信。黨派之間應擱置爭議,依靠重振經濟來增強本國實力,抵御外部勢力的入侵,而不是盲目指望投靠強大勢力,在西方挑撥下加速內耗。
正如烏克蘭當代學者奧歷克山大·薩爾托夫斯基所預計的那樣,“烏克蘭土地不是被上帝遺棄的地區。它的地緣政治地位和貿易機會,曾使其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在當今世界,烏克蘭的重要地位還會繼續增長”。
(三)成功轉型需要建立不同利益群體的協商機制,發揚妥協精神,在差異中尋找共識
很多人僅僅注意到民主是黨派之間的競爭和制衡,然而,民主在很大程度上是黨派之間的協商與合作。執政或在野的任何一方都需遵守憲政民主制的權威,既要在制度框架下進行競爭,同時必須有妥協和合作的精神。如今的烏克蘭、泰國等國家,之所以形成國內動蕩的局面,與黨派之間的過度無序競爭有很大的關系。沒有黨派之間的共識與合作,沒有攜手推動國家發展的大局觀,民主是不可能運行良好的。
新秩序的建立、法治權威的樹立,根本上依賴于整個社會達成基本的共識,而社會共識達成離不開妥協精神。這恰是烏克蘭轉型困局的重要障礙。由于蘇聯解體的突然性,烏克蘭尚未形成成熟的公民社會和多元政治基礎,新成立的政黨和精英甚至沒有細看憲政民主的說明書,就匆忙上路。他們還未養成參與性政治文化習慣,將政治生活更多地理解為“利益交換”和“零和游戲”。這也是為何烏克蘭建立了民主憲政的外殼,卻無法有效運轉的重要原因。建立穩定的精英集團和良性的精英合作機制,對于避免分歧和沖突、實現政治民主轉型至關重要。
參考文獻:
[1] 布熱津斯基.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極其地緣戰略[M].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2] 葛漢文.冷戰后烏克蘭的地緣政治思想[J].俄羅斯研究,2013,(5).
[3] 張樹華,趙衛濤.烏克蘭轉型之殤:西化道路上的民主迷失[J].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4,(3).
[責任編輯 王曉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