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
老建筑改造當然不是中國人的專利,西學東漸,說起來,沒有西方建筑師做出的榜樣,大拆大建蔚然成風的中國人,是不是有這樣保護性改造的意識,都是大大存疑的。
西方老建筑的改造歷史悠久,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可供中國的同行們借鑒,不論是在廢墟中涅槃的德國科隆柯倫巴藝術博物館還是工業建筑重生的泰特美術館,都是老建筑改造的典范。
倫敦泰晤士河南岸,與圣保羅大教堂隔岸相望,是英國最重要的藝術博物館泰特美術館的所在地。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它那直聳云霄標志性的大煙囪。
這里,原來是巴特錫河岸發電廠,老工業時代的遺跡已經不合時宜,1981年時就已經停產。這時候,兩位來自瑞士的建筑大師赫爾佐格和德·梅隆就挺身而出,原本巨大的渦輪車間現在成了一個可以呈放藝術品、舉辦開幕式和大Party的多功能大廳,你完全可以看到那些保留下來的鋼結構,卻毫無違和感,反而增添了些許撫今追昔的歷史感。在五樓的高度,他們設計了一座天橋,那樣懸浮于空中,將新與舊、現代與古典以一種橫空出世穿越時空的方式聯系起來,確實讓人耳目一新。

主體建筑的下部仍是原建筑設計師賈萊斯·吉爾伯特·斯科特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設計的外觀原貌:褐色磚墻,而在主樓頂部的上部,赫爾佐格和德·梅隆加蓋了兩層高的玻璃盒子。這樣處理,不僅可以為室內提供充足的自然光源,在夜晚,當燈光亮起時,在夜幕之下遠觀,泰特美術館就像是晶瑩剔透的水晶宮,連同煙囪頂部的“瑞士之光”(由半透明的薄板制成的頂,因瑞士出資而得名),成為泰晤士夜景中最亮眼的部分。
這里,不僅有拉斐爾前派、畢加索、馬蒂斯、安迪瓦豪、蒙德里安、達利重要的收藏,還有浪漫的咖啡座,供你休閑,飽覽泰晤士美景。因為這件作品,赫爾佐格和德·梅隆的聲譽達到頂峰,第二年,就獲得了建筑界的最高獎普列茨克建筑獎的肯定。
這里要講到另一位建筑大師伯納德·屈米。
作為解構主義園林最重要的代表作,拉維萊特公園自竣工以來,就成為建筑界和媒體大眾熱烈討論的話題。1974年之前,這里是個大市場,橫穿公園的烏爾克運河使各處來此販賣牲畜,一度混亂不堪。1982年,巴黎市決定改造這一地塊舉行了國際性的公園設計競賽,在密特朗總統的提議下法國文化部舉辦了拉維萊特公園的國際設計競賽,目標是將這里建成一座屬于21世紀的、充滿魅力的、獨特并且有深刻思想意義的公園。
開放的法國人后來接受了華裔美國人貝聿銘在盧浮宮前的大膽實驗,在此之前,他們開明的作風已經在拉維萊特公園的競標過程中就顯露無遺。這是遠比貝聿銘走得更遠的設計。伯納德·屈米是個不屈不撓的斗士,他的信條就是顛覆以往的一切設計規范,解構,顧名思義,就是消解、打碎、疊加、重組,符合1968年法國“五月風暴”之后非理性思潮的潮流。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受到德里達等解構主義理論家的影響,伯納德·屈米就大力鼓吹建筑的角色不是表達現存的社會結構,而是作為一個質疑和校訂的工具存在。他聲稱建筑形式與發生在建筑中的事件沒有固定的聯系,他有一句名言:“解構意味著對設計任務的根本思想進行挑戰,也意味著對建筑舊俗習慣的否定。”
解構主義這玩意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一回,膽大妄為的伯納德·屈米竟然真的想依此在園林設計中大展身手,真是讓人目瞪口呆。從拉維萊特公園的平面圖來看,確實有點天馬行空想到哪走到哪的意思,當然,如果完全是混亂不堪,那也就無所謂設計,伯納德·屈米的妙處當然在于形散而神不散。
屈米用點、線、面三種要素疊加。點,就是26個紅色的“瘋狂物”,起到點景的作用,在120m×120m的方格網的交點上,這些鋼結構的紅色建筑物給全園帶來明確的節奏感和韻律感,又顯得非常突出。它們作為信息中心、小賣飲食、咖啡吧、手工藝室、醫務室之用,都并非擺設,而有其實在的功能性。線,指的是長廊、林蔭道和一條貫穿全園的彎彎曲曲的小徑,將“面”——十個主題園——聯系在一起。有風園、竹園,也有專為孩子設計的空中雜技園、龍園和恐怖童話園,極有童趣。
現在,拉維萊特公園早已突破了建筑學界的界限,成為當地的一大旅游熱點。小伙伴們都想看一看,這個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解構主義神園到底是什么樣子,是迷宮,還是像達利設計的博物館一樣,像個童話樂園?

作為建筑大國,我們的老鄰居,日本的老建筑改造取得的成績也是有目共睹。
二戰中美軍飛機扔下的炮彈幾乎把一些城市夷為平地,之后,他們也曾經歷一個和中國類似的建筑“大躍進”時期,大拆大建,房地產的黃金時代拉動了日本經濟的大發展。此時的日本,并未意識到建筑文脈傳承的重要性,直到上世紀90年代,日本經濟泡沫破滅,經濟增速減緩,隨著“歷史建筑保存再生研究所”等專業機構的成立,日本建筑界和普羅大眾,才對歷史建筑和歷史街區的重要性,有了相當的共識。日本東京火車站站屋和日本工業俱樂部就是這樣成功的案例。
另一方面,進入八九十年代之后,老的重工業廠房已經逐漸被歷史所淘汰,這些破舊的廠房就成為擺在日本政府面前的一道難題,是一拆了之,還是有更環保的方式可以讓老建筑舊貌換新顏?日本九州化工基地是世界四大工業區之一,上世紀90年代之后逐漸變身為日本的“硅谷”,原本嚴重的污染也得到控制。但要追溯起來,這么干的老祖宗,可不是日本人,而是德國的魯爾工業區。
這里曾經比比皆是冒著黑煙的焦炭廠,鑄造廠排出紅褐色的滾滾污水,飄浮在空氣中的懸浮粒子令人嗆鼻,最嚴重時,魯爾區的氧氣含量甚至跌至15%左右,導致這里居民的肺部疾病和癌癥高發。到了上世紀70年代,德國的重工業走向下坡路,工廠關門大吉,讓站在轉型期的德國人不得不思考魯爾工業區日后的發展之路。
在這方面,德國人可一點都不死板,他們保留了這些建筑的外貌,又發展了另一條生財之道,最重要的,當然是懷舊旅游業。這里還保留著煉鋼高爐、煉焦廠和采煤場、焦煤池的兩堵巨大的水泥堅壁,功能卻已大大改觀,高達80米的煉鋼高爐,裝上觀光電梯后成了觀光平臺的絕佳去處,到達頂部,可以一覽魯爾工業區的風光。煉焦廠和采煤場輸送帶也成了觀光的好工具,輕松把你帶到40米高空,而那兩塊水泥墻,則變成了一個攀巖訓練場,果然是廢物利用。
改造后的魯爾新區包括8個主題公園,有艾姆舍爾公園、杜伊斯堡公園、科學公園、水上公園、文娛體育公園、雕塑公園等,還有多達22個博物館和展區,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公布的《世界文化遺產名錄》中,大都是各個國家地區悠久歷史和獨特風貌的名勝古跡,魯爾新區卻因為它獨特的歷史意蘊以及“化腐朽為神奇”之功效而躋身世界文化遺產之列,在世界范圍內也是絕無僅有,實在是各地老建筑改造必學的教科書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