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傳說中的狐妻形象

董江洪

內容摘要：在日本的傳說中，狐的形象被賦予了很多神秘的色彩，成為了一個人格化、神化的存在，在眾多狐的傳說中，流傳廣泛最打動人心的應該是有關狐妻的傳說。日本傳說中狐妻的形象既受到中國古代傳說的影響，同時又具有日本文化的特色，本文就在日本廣為人知的狐妻傳說及其由來進行了簡要的介紹，并與中國古代狐的傳說的異同進行了對比，分析了日本狐妻傳說中所特有的形象特征和“別子主題”。

關鍵詞：日本傳說 狐妻 別子

狐作為一種現實世界中的動物，在中國被賦予了眾多神秘的色彩，自古以來關于狐的故事傳說在各個地方都有流傳，搜神記、廣異記以及人們熟悉的聊齋志異中都有關于狐的傳說。在深受中國文化影響的日本，狐也被視為一種靈異的動物，它在人們的意識中已經超出了獸的范疇，成為了一個人格化、神化的存在。

在日本，關于狐的傳說有很多類型，比如狐的先知、狐的復仇、狐信使以及學者狐等等，而流傳最廣最打動人心的應該是狐妻（狐女房）的傳說，下面介紹的就是幾種類型的日本狐妻的傳說。

一.日本狐妻的傳說

（一）信太妻

[信太妻]是日本中世的一個傳說，由于被改編為歌舞伎[葛の葉]，使這個傳說在日本幾乎是家喻戶曉。

一只狐被一個叫安倍保明的男子搭救，于是狐化身為女子葛枼，嫁給保明為妻，并生下一個男孩，一天，終于原形暴露，于是留下一首和歌“如果你還留戀，就來尋找我，在和泉信太的森林中，那個哀傷的葛葉”然后傷心離去。孩子童子丸長大后，成為一名有名的陰陽師。

信太妻的傳說在日本各地流傳的過程中情節稍有變化，比如在大阪府泉南郡的傳說中，被安倍保名救過的狐化為女子到保名家當女傭，后來二人結為夫婦，生下童子丸。在孩子眼中，辛勤勞作的母親是一只狐，可保名卻看不出來。一次站在房頂上的保名終于發現了妻子的原形，狐于是也寫下[戀しくば たづねきてみよ 和泉なる 信太の森の うらみ葛の葉]這首和歌，然后給孩子留下一個能聽懂獸語的魔杖后傷心離去。

（二）日本靈異記中的狐

除了信太妻的傳說，在奈良時代的日本靈異記中也有類似的狐妻傳說：男子家中的狗見到狐變化的女主人都要狂吠不止，妻子求丈夫把狗殺掉，丈夫卻一直不答應。終于有一次，在狗的兇猛追殺下，驚恐萬分的狐妻跳到了房頂現了原形，原形暴露后的狐依然是選擇黯然離去，拖著紅色裙幅的背影美麗而凄楚，丈夫一直對她難以忘懷，給孩子起名[きつね]，并改姓為狐直，成為美濃國狐直的祖先：

（三）信濃的狐

在信州地區，同樣也流傳有狐妻類型的傳說，在信濃奇談中有這樣一個傳說，狐妻在給孩子喂奶午睡時，被自己的孩子看到了尾巴并大聲說出來，母親無比羞愧地離開了，而離開的時候，她把家里的田都種上了水稻，這個家族也從此興旺起來。

對比這些各地的傳說，在情節上都稍有一些不同之處，但相同點是顯而易見的，首先是狐變為女子和某個男子結為夫婦，并生下孩子，被看破原形后滿心羞愧，別子離去，而留下的孩子會成為一方的名人，這個家族也會繁榮昌盛。那么，這些狐妻的傳說是怎樣產生的呢？從中我們很容易可以看出，狐幻化為美女嫁給一個男子的情節是受到了中國古代傳說的影響。

二.日本狐妻傳說的由來

（一）中國狐妻的傳說

在中國，自古以來狐的傳說可以說是不計其數，我們看一下其中狐變為美女誘惑男子的傳說。

在中國較早的志怪小說代表作《玄中記》中就記有“狐五十歲，能變化為婦人，百歲為美女?！?/p>

東晉干寶的《搜神記》是一部記錄古代民間傳說中神奇怪異故事的小說集，其中有[陳羨]一篇，“狐始來時，于屋曲角，間作好婦形。自稱阿紫。招我。如此非一。忽然便隨去。即為妻。暮輒與其還家。遇物不覺。云樂無比也。道士云。此山魅。狐者先古之淫婦也。名曰阿紫。化為狐。故其怪多自稱阿紫也?！?/p>

唐前期的志怪傳奇《廣異記》中的[王苞]就描寫了人與狐的情緣故事，敘述更加曲折，人物形象也更加細致生動。

“唐吳郡王苞者。少事道士葉靜能。中罷為太學生，數歲在學，有婦人寄宿，苞與結歡。情好甚篤。靜能在京，苞往省之。靜能謂曰：汝身何得有野狐。答曰無。能曰：有也。苞因言得婦始末。能曰：正是此老野狐，臨別，書一符與苞，令含。誡之曰：至舍可吐其口，當自來此。為汝譴之，無尤也。苞還至舍，如靜能言。婦人得符，變為老狐，銜符而走，至靜能所拜謝。靜能云：放汝一生命，不宜更至王家。自此遂絕?！?/p>

從這些傳說中，我們可以看出狐幻化成美女誘惑男子的情節對日本狐妻傳說的影響，它構成了日本狐妻傳說的重要情節，但日本傳說中的狐妻形象又和中國古代傳說中的狐有明顯的差別。

首先中國的狐傳說主要講述的是男子如何被妖狐迷惑，沉溺其中而不自知，發覺之后則驚懼不已；而日本狐妻傳說中男子的形象非常淡薄，而且在發現妻子的原形之后依然舊情難忘，思念不已。

再有，狐的形象在中國狐傳說中是狡詐淫蕩、令人恐懼厭惡的，也沒有生子的情節，目的是告誡男子不要被美貌的女子迷惑，這和中國自古以來把女人尤其是美女看做禍水應該是一脈相承的，？聊齋志異？中善良美麗聰慧的小翠、青鳳在早期的傳說中是沒有的；日本狐妻傳說中的狐則更像是一個善良的妻子、慈愛的母親，尤其是別子離去的場面充滿哀傷，讓人同情。

另外，中國狐傳說中，多是由道士之類有法術的人看破男子被狐所迷，用法術為男子驅趕妖狐；而日本傳說中則是由家人——丈夫或孩子無意中發覺，原形暴露的狐羞愧萬分，含悲離去，離開之后還會使這個家族興旺，而孩子和丈夫對狐也是戀念不已。

而相對于中國古代傳說中以受害男子為中心，日本狐妻傳說的主題不是狐變成的美女對男子的誘惑和男子因迷戀妖魅而受害，而是原形被識破之后感傷的母子分別，狐的形象更側重于人而不是妖，是一個悲傷的讓人同情的母親形象，這在中國古代的傳說中是找不到的 ，是中國狐的傳說在日本的發展演變過程中形成的，這個情節來源于古代日本人對狐的習性的觀察，同時也受到日本傳統文化的影響。

（二）狐妻傳說中的別子主題

在狐的習性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狐的育兒。狐在三、四月份產子，出生兩個月后，幼狐開始從巢穴中出來，在暮春原野上玩耍，非常可愛。育兒期的母狐白天也出來活動，尋找食物喂養幼狐，母子深情非常牽惹人心。七月，母狐帶領幼狐出來旅行，訓練它們獨立生活的能力，這次旅行的結束就是母子關系的終結，母狐開始兇狠地撕咬、驅趕依偎身旁的小狐。到了九月，小狐最終會離開家園踏上旅程，這只是狐保存物種的動物本能，卻深深吸引了與自然親密無間的古代日本人，初秋時節的這場母子分別的儀式在他們眼中充滿哀傷，狐妻傳說中別子主題的悲劇要素應該就是來源于古代日本人對狐的這一生態特征的感動。

另外，相對于表現男女戀情的永遠的世界性的文學主題，在日本文學中，母子情結似乎更具悲劇性和抒情性。在古代的日本，兩性關系式比較開放，婚姻制度實行‘訪婚制（通い婚），女子一般不嫁到男子家中，男子在晚上去戀人或妻子的家中過夜，早上離開，這樣男女之間的關系就會相對自由，男女之間的分別就比較的司空見慣，相對于悲傷欲絕的母親與可愛的幼兒之間的分別就顯得稍遜一籌了。這一點在眾多文學作品中都有表現，《源氏物語》的開篇[壺]卷就描寫了幼年的源氏公子和母親美麗的桐壺更衣的死別，整篇充滿了一種凄傷的美感。

在狐妻傳說中悲傷的母親面對可愛的幼子依依不舍的場面，也是這種美學意識的體現，狐的形象成為母親的化身，人們對狐的同情憐憫表達了人們對幼年時期與年輕美麗的母親之間美好感情的思戀。

不論是在日本還是中國，狐的世界都是充滿了神奇色彩的幻想的世界，從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被這神奇的世界所吸引，盡管人們并不完全相信，卻代代相傳，永不湮滅，這些傳說也引導著我們去想象古代人們的生活和感情，即便在科學如此發達的今天，人們依舊會對身邊的世界保有一種神秘的幻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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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柳田國男.傳說倫[M].連湘譯，北京；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7

（作者單位：河北武警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