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案和筆耕中的魔鬼急行軍

　　呂錚，80后，北京警察，一名經偵探長；中國作協會員，熱衷文學創作，已出版7部長篇小說。作家、警察，看似互無瓜葛的兩種職業，卻集于他一身。他用手中的筆，以老北京特有的文字韻味描述著皇城根下的小片警、老探長和警局里那些看似雞毛蒜皮、卻鮮為人知的事兒，傾訴著一個小警察辦案與寫作的成長故事。
　　遭遇“公母不分”的尷尬
　　做一名警察，對于呂錚來說不僅僅是職業，更是一種積累。呂錚說，他希望用自己手中的筆向世人呈現真實警察的生活，警察的苦與樂。
　　萌生寫第一本小說來源于呂錚寫歌的經歷。“中學時代我開始寫歌，1997年我自己創作的一首歌賣出去了，后來陸續地寫了些歌曲。工作后，跟一些朋友聊天中講述了自己在經偵工作中發生的一些真實的故事，大家覺得這是一個好的素材。我當時就萌發了寫作的念頭。”
　　2003年，參與偵破一起詐騙案件成為呂錚寫作的靈感，真實而離奇的案件讓呂錚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了文學作品是來源于生活的。一個女扮男裝，冒充日本人的犯罪嫌疑人，用改變性別、國籍、身份詐騙達七年之久。案件偵破進行了近半年，一副金絲眼鏡、彬彬有禮的日本人形象，年輕的小刑警完全被狡猾的犯罪分子的外貌給蒙蔽了。在送看守所之前，細心的呂錚調取了犯罪嫌疑人一些購買機票的記錄，在記錄中顯示其姓名為錢某，而在信息系統中調取資料，同名同姓、出生年月日相同的為河北一男子。當時，呂錚就懷疑犯罪嫌疑人偽造了自己的身份。直到將犯罪嫌疑人送到看守所體檢，一切驗證了他的懷疑，但是結果卻遠比他所想的更加復雜。呂錚用一個“亂”字形容了他當時的心態。“通過法醫鑒定對方是女性時，我當時就亂了，天旋地轉。”在這起案件中，年輕的刑警呂錚第一次懂得了案件背后警察需要做的工作太多太多。
　　在整個辦案的過程中，呂錚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始終糾結不已，如果自己的偵查方向沒有錯，那么戶籍系統中顯示的男性又如何解釋？還有對方的國籍和姓名。犯罪嫌疑人堅稱自己是日本人，并且稱自己的哥哥為日本的船舶富商，而呂錚在網絡中查找到的信息也顯示，日本的確有相同姓氏的富商存在。如果判斷錯誤，也許還有涉嫌外事案件的問題。案件陷入了僵局。但是嫌疑人的確是女性，這又如何解釋自己的判斷呢？面對日益錯綜復雜的案件，呂錚蒙了。因為在之前對犯罪嫌疑人的外地調查中，犯罪嫌疑人甚至還有女朋友。怎么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呢？回到單位，大家善意的調侃也讓呂錚感到無地自容。對于2000年畢業于北京警校的呂錚來說，三年的從警經歷應該說已經不是一個新警了，“公母不分”成了那段時間同事笑話中常用來形容呂錚的詞兒。
　　可呂錚不信那個邪，他連夜趕到河北秦皇島，對系統中查到的人進行實地調查。但是被調查對象父母雙亡，而人戶分離更是讓案件蒙上了一層陰影。線索斷了，呂錚又開始挖掘新的線索，他從犯罪嫌疑人手中的筆記本開始查線索。筆記本中的內容讓呂錚大吃一驚，里面詳細記錄著企業家、銀行家的各種詳細資料，竟然還記錄著某行長好色以及行賄的日期、款項。形形色色的記錄讓呂錚“大開眼界”，也成了日后呂錚在自己書中寫下的種種情節。直到紛繁錯綜的案件被成功偵破，小說的故事框架也在他的腦海中被成功地架構出來，成就了他日后的長篇小說——《經偵重案組黑弈》，以及日后的另一部經偵小說《迷網》。
　　在辦案中鍛造歷練
　　在與呂錚的接觸中，總是能不經意間感覺到這個年輕民警身上那股80后特有的活力四射的魅力。“在平靜中瘋狂奔跑。”是記者在讀他的博客中印象很深的一句話。“文如其人”，果不其然。呂錚作品中的語言風格，讓人品評到“京味”的感覺，而其中年輕人物的性格，也被他演繹出了80后特有的個性特征。全國公安文聯主席、全國公安作家協會主席祝春林曾表揚呂錚，“呂錚是一個很勤奮很有前途的青年作家，寫活了新時期以來我國基層公安干警的從警之路，全國公安文聯和全國公安作協就應該扶持這樣的作家。”全國公安作家協會副主席、著名作家海巖在看到呂錚的新作品時，曾說道：“和我比較關注青年警察的愛情和命運不同，呂錚筆下的青年警察更具有活力和動感。他們活在當下，活在他們的職責里。”2012年4月，作為全國公安作家代表，隨公安部清網采風團受到了孟建柱部長的接見，呂錚更是受到了領導的肯定。
　　的確，寫作是生活的濃縮，呂錚筆下的警察正來源于他的生活，警察辦案的工作歷練了他，而寫作的過程則是他自己一個不斷思辨、成長的過程。2010年初，已升任北京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總隊二大隊探長的呂錚，受命參加一起涉眾經濟犯罪案件的偵破工作。此案涉及被害人近2000人，涉及金額1.7億余元，需抓捕犯罪嫌疑人多達數十人，北京市委、市政府、公安部、市局領導高度關注。案發正是烈日炎炎的酷夏8月，面對工作中的難題和壓力，呂錚和他的探組一猛子扎進了案子里，從最基礎工作做起，摸底數、理思路、取證據、抓逃犯。他們不分晝夜趕赴外省多個縣市，對涉案的百余名當事人逐一進行談話取證。在歷時一個月的取證工作中，他們打敗了艱苦的鄉村環境、酷熱難耐的天氣、拒不配合的涉案人員、坎坷難行的崎嶇土路等諸多攔路虎，駕車往返外省各個縣市行程2300余公里，每天工作超過10個小時，先后下到40余個鄉鎮派出所開展工作，獲取百余份證言及相關材料。那段日子，呂錚駕車在鄉村的土路上，一天往返數個派出所，往返行程100多公里是常有的事。由于連續工作、體力透支，呂錚患上了熱傷風，持續發低燒，在車輛顛簸中多次嘔吐，但他的字典里從沒有“放棄”的詞條。是年底，這起涉眾經濟犯罪案件成功告破，共抓獲犯罪嫌疑人20余名，查凍贓款、追繳贓款價值2000余萬元。鑒于呂錚在偵破此案中的突出表現，他榮立了個人二等功。
　　就在這一年，呂錚的新書《仨警察》誕生了。書中記錄下了他和朋友們最真實的故事，愛得瑟有瑕疵的派出所民警章鵬，局長的大公子整日活在父親光環下的那海濤，家財萬貫卻熱愛警察工作的林楠。他要寫的，就是這樣一群有毛病非完人的警察，他們也許會蹲在路邊吃串兒喝啤酒，會操著北京土語滿嘴粗話，但面臨危險手握責任的時候，即使面對尖刀，他們也無所畏懼。這就是呂錚心中真實的英雄、真實的警察。
　　在新書出版中，呂錚這樣感言道：“十二年的警界生涯，讓我懂得了珍惜和放棄。珍惜自己擁有的，放棄自己奢望的，走自己的路，哪怕背負再多的沉重。我不是作家，只是一個用心和手記錄生活的小警察。正因為對警察職業的愛，所以才寫了這么多殘酷的真實。我想說，《仨警察》，我認真了。”而我們要說，呂錚和他筆端的小警察一樣，他們從最初懵懂的無知與自負，通過坎坷跌宕的警察生活歷練，最終磨去青澀，找到了真正的人生價值，成長為真正的警察。
　　與寫作一起成長成熟
　　從畢業到現在，呂錚整整在警界摸爬滾打了12年。這12年中，有歡樂有辛酸，有寂寞有彷徨。昔日的夢想都落了地，變成了一地雞毛，紛繁復雜的生活一再告訴他，警察不是浪漫。他動情地說：“在這12年中，我親愛的同學崔洋為了工作壯烈犧牲，我親愛的同學張帆與持刀歹徒搏斗身受重傷，每每回想起這些人在學校時稚嫩的笑臉，我便感到一種揪心的疼痛，仿佛青春的綠色轉瞬化為現實的鐵青。我們這些在16歲時就攥拳宣誓的警校生，如今真的站在了捍衛法律、保護百姓的執法一線。我們不怕犧牲，為了責任無怨無悔。但生活中卻不僅是責任和擔當，還有心酸和無奈。面對波濤洶涌的時代、物欲橫流的社會，我們這些并不高大的年輕小警察，到底該如何取舍？選擇堅守、擔當，這便是我要寫警察小說的原因。”
　　呂錚的前兩本書《黑弈》《迷網》，內容都是案件類的偵探小說，寫警察與犯罪分子之間的較量。而第三本小說《警校風云》中，他開始寫自己和身邊的人。書中描寫了7個警校孩子，從進入警校開始寫他們為什么選擇警校，進入警校后的生活，以及成為一名警察等成長的過程。“每個警察都是從年輕開始寫，我寫的就是年輕人，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去寫一個40多歲的人，會非常困難，如果很多領域他不熟悉，那么編造出來的作品是沒有意義的。”呂錚說，自己寫作，不是想向世人進行說教，更多的是展現，展現一個現實，一種思想。自己的第一本小說就是記錄生活，很淺，是把自己的職業和生活的眾多幻想濃縮在書中。但是后來的寫作，他更注重的是對人和人性的思考和剖析。呂錚在剛剛參加工作時，師傅的兩句話對他來說記憶猶新，以至于成為他生活中的解壓閥。“干警察要記住兩句話，別拿人當人，別拿事當事。”剛聽到這句話時，呂錚坦言自己并不理解其中的意義。工作幾年后，他終于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別拿人當人，就是無論對方多卑微，作為警察你也要給他尊嚴，給他公正；無論對手多強大，也別拿他當個人物，不要害怕，堅定自己的信心，終能找到他的突破口。而別拿事當事就是指碰到再大的事，也別畏難，只要努力仔細，終能攻克解決；再小的事，也必須要重視它，看似小事，特別是對搞經偵的人來說，有可能一個銀行賬戶、一筆支出，案件就柳暗花明，被偵破了。”
　　與呂錚交流了這么多，我們發現這個剛剛過而立之年的小探長，有著不同于同齡人的成熟。試想，從24歲開始寫作，當同齡人都留戀于花前月下時，這個文學小青年正“閉關”，每年僅有的十天休假，他全部用于奮筆疾書的寫作。當同齡人上網、郊游時，他正為了作品中的某個人物，在精神病院里體驗生活，觀察焦慮癥病人的癥狀，甚至連他們服用什么樣的藥品他也在一一記錄。要構思反扒的題材了，他的業余時間變成了跟打扒民警聊天，琢磨“架天窗、掏后門、摸里懷、抓老、抓嫩”這些反扒動作。這得要多大的付出啊！“寫作就是一愛好，就當一樂就得了。就跟別人下班了喜歡去夜店，喜歡酒吧是一樣的。別太在乎它，在寫作過程中，你是越在乎這個題材，越不敢動筆。你得從心靈上把作家這兩個字打倒了，你覺得它什么都不是，就為了寫，而在寫作的過程中，不要給自己提什么要求。每次寫作，我都告訴自己，寫出來很有可能是廢紙一堆。如果出不了，我就當寫一個日記唄，所以我沒有壓力了。”
　　沒有壓力的呂錚說，把體驗生活當成是豐富自我，讓他看到并觸摸到了從未面對，也不可能面對的人和事，是“接地氣”。他寫書的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說是神速，平均一年一本書，而這幾十萬字，往往是呂錚在一年中僅有的幾天休假和平時鮮有的閑暇中，偷功夫搶時間完成的。他坦承每次的寫作過程就像是一次急行軍，一次魔鬼訓練營，昏天黑地沉浸其中。從24歲的《黑弈》，到32歲出版的《仨警察》和《贖罪無門》，7本書記錄著這個年輕的經偵小警察一步步地成長。
　　編輯/韓 旭 hanxu716@126.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