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菊花的幽香》中的意象象征分析

孟艷麗?焦湄杰

摘 要：戴維·赫伯特·勞倫斯是在英國文學史上曾經備受爭議卻又始終占據舉足輕重地位的偉大作家。《菊花的幽香》是其成名作，也是其最偉大的短篇小說之一。而小說中意象象征手法的出色運用展現了作者的非凡寫作才華。小說中菊花象征走向死亡愛情（婚姻）的，機車象征不可阻擋的工業文明，爐火象征逐漸破滅的溫情與希望。正是這些意象象征的恰當使用加深了故事的深度，使其更具可讀性。

關鍵詞：勞倫斯；《菊花的幽香》；意象象征

一、引言

戴維·赫伯特·勞倫斯既是英國現代主義文學的先驅卻又備受爭議。自20世紀初開始，對于勞倫斯作品及其思想的研究逐漸成為西方文學批評界的熱門研究課題；而在中國，對于他的深入研究一直到20世紀80年代才開始起步。而對他的研究大多針對其長篇小說。但事實上，勞倫斯在短篇小說領域同樣取得了重要成就。

勞倫斯的短篇小說大致可分為四種題材：礦工生活、兩性沖突、戰爭以及重返自然。涉及了前兩個主題的《菊花的幽香》創作于1909年秋，最初發表在1911年七月的《英國評論》上，后被收錄在其名為《普魯士軍官及其它故事》的文集中，正是這部短篇小說使得勞倫斯聲名鵲起，逐漸為大眾所知。和他大部分作品一樣，《菊花的幽香》帶有強烈的半自傳色彩，映射了作者本人作為礦工之子的早年生活。

勞倫斯認為所有藝術的本質就是有意識或無意識的象征藝術。因此他本人十分喜歡并且擅長在作品中使用象征手法。其在《菊花的幽香》中對象征手法的出色運用就十分值得稱道。這篇短篇小說中運用的象征手法大致可以分為三類：意象象征、環境象征和情節象征。其中意象象征最為突出，因而將作為本篇論文的重點加以闡釋。

二、《菊花的幽香》意象象征的分析解讀

象征是橫跨哲學、宗教等多領域的重要概念。在文學領域中，象征通常指用事物或概念A暗示與之有某種聯系或相似性的事物或概念B的文學創作手法。和象征一樣，意象同樣是一個在多領域內被廣泛運用的概念。作為文學概念，它是指作者為使作品更加引人入勝而采用的承載了作者本身主觀感情及思想的客觀事物。顧名思義，意象象征就是以意象為載體，以象征為手段來達到作者的特定寫作目的。筆者研究認為，文中主要有三大象征意象。

1.菊花——走向死亡的愛情（婚姻）

菊花是小說中的一個重要意象，但作者對其的著墨其實并不多。它集中出現的場景只有寥寥三個，但卻都十分關鍵，可謂貫穿始終，并構成了小說的重要線索，而作者更是將其作為小說標題的主體，可見其重要地位。

小說中，女主人公曾自述：“我嫁給他時，菊花正開；你出生時，菊花正開，而他們第一次把爛醉如泥的他送回家時，他的紐扣眼兒里別著的也是朵褐色的菊花”（筆者自譯，下同）。由此可見，正是菊花見證了兩人的夫妻關系由甜蜜走向惡化。最初，菊花這一意象是兩位年輕人邁入甜蜜婚姻的浪漫象征；后來，它是兩人愛情結晶的象征；然而再后來，它卻以褐色的面目出現，因為腐敗而變成褐色的菊花同樣象征著兩人的愛情開始腐敗，走向破裂。

回到小說開始，菊花這一意象第一次出現是在第三段：“小路旁生長著亂蓬蓬的粉色菊花，像是粉紅色的碎步披掛在矮樹叢上”。“亂蓬蓬的粉色菊花”一個短語已經暗示出了此處菊花的象征意義。“粉色”一詞常用來引起人們對于愛情與浪漫的聯想而“亂蓬蓬”則暗指無人照料。而“亂蓬蓬的粉色菊花”則象征了女主人公及其丈夫的愛情之花處于無人照料的狀態。接著，女主人公與兒子的一段對話過后，菊花再次出現：

“他們慢慢往家走，他摘了幾簇菊花，把花瓣大把大把扔在路上。

‘別那樣，看起來很討厭，他媽媽說。他收了手；媽媽卻突然露出同情的神色，折下一條長著三、四朵蔫了的花瓣的花枝，把它們貼在臉上。到了院子，她猶豫了一下，并沒有把花扔在一旁，而是別在餓了圍裙帶子上……”

分析伊麗莎白阻止兒子撕扯菊花花瓣，而自己憐惜地將一條花枝貼在臉上并且盡管有些猶豫還是把花枝別再圍裙上帶回家的一系列舉動，結合上文伊麗莎白關于菊花的自述，我們可以合理推斷菊花勾起了伊麗莎白關于她那原本甜美而今酸澀的愛情的回憶。因為曾經甜美，所以當看到兒子的舉動時出聲制止，將花枝貼在臉上（或許此時女主人公就在追憶當年美好的時光）；因為如今酸澀，所以有過是否將其扔掉的的猶豫，這里的猶豫恰恰代表了女主公對他們愛情及婚姻的動搖。但最終她還是將花枝別在圍裙上帶回了家，這象征著女主人公仍舊愿意維持婚姻并對修復他們的愛情仍抱有希望。

在上述情節中，作者在使用菊花這一象征意象時更多地強調了其愛情意義，然而當小說的后段再次出現菊花意象時，作者則更多地強調了其對于死亡的象征意義。

具體說來，菊花在小說的后半段共出現了兩次。第一次是伊麗莎白得知了丈夫的死訊，走進客廳，收拾地方以便擱置丈夫的尸體，“燭光在光亮的玻璃杯上閃爍，在盛放著幾朵粉菊的花瓶上閃爍，在深色紅木家具上閃爍。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森冷、死寂的菊花香”。“森冷”、“死寂”兩詞很明顯暗示了菊花在此處承載的死亡象征意義：不僅是女主人公丈夫的死亡，還有他們愛情的死亡。第二次，也是菊花這一意象在小說中最后一次出現是當男人們將瓦特的尸體抬進房間，“其中一人踢倒了裝著菊花的花瓶”。他們的愛情徹底死去了，再也不可能重生，因為其中一方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伊麗莎白沒有看他的丈夫，她一進房間就立刻把破碎的花瓶和菊花拾了起來。”女主公這一看似冷靜的表現都清楚地表面她已經接受丈夫已經去世的事實，也接受了他們的愛情已經死去的事實。

基于上述分析已然可以得出作者在小說中使用菊花這一意象象征了女主人公及其丈夫的愛情由甜變澀并隨著其丈夫的死亡最終凋零。這一解讀也符合西方文化中菊花的文化涵義。

2.機車——象征不可阻擋的工業文明

勞倫斯創作《菊花的幽香》時，英國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第二次工業革命。經濟飛速發展的同時生態環境也遭到極大破壞。生長在礦區的勞倫斯對此有非常深刻的認識。因此他是一位反工業文明甚至反現代文明的作家，這幾乎在他所有的作品中都有所體現，《菊花的幽香》亦不例外。在這篇短篇小說中，他使用機車，這一現代工業文明的產物象征工業文明本身，對其造成的巨大生態破壞進行了無情的諷刺。

四號機車是出現在文中的第一個意象。作者諷刺它“叮叮當當、磕磕絆絆”，“轟響著駛來，似乎速度驚人”但“待在荊豆叢中被它驚倒的小馬慢跑幾步就把它甩在了后面”。機車冒出煙陳落在亂草中，毀掉了鄉村平靜的冬日景象。一個女人沿著軌道往安德伍德走，此時卻被困在了顛簸的黑色車廂與樹籬之間，只能望著“車廂一節一節沉重地隆隆駛過，緩慢卻又避無可避、無可奈何。”

此處，機車象征著工業文明，而那個女人便象征著當時受到工業革命不良影響的社會大眾。字面后作者真正想要傳達的思想是：工業文明就像是丑陋笨拙的打怪獸越走越近，似乎力量無窮實際上卻只帶來了對自然地污染和破壞；人們被困在工業與文明之間，被困在過去與未來之間，面對時代的大潮卻無能為力，只能承受一切。

3.爐火——逐漸破滅的溫情與希望

爐火是《菊花的幽香》中另一個反復出現并且幾乎貫穿全文的意象。一提到爐火，人們就會想到溫暖與光明。或許正是考慮到爐火的以上特性，作者選擇它作為小說中溫情與希望的象征載體。

“爐火”這一意象第一次出現在伊麗莎白和她兒子剛回到家時。“廚房很小，全部籠罩字啊爐火的光亮中；灼熱的紅色煤炭堆到煙囪口。房間的全部生氣似乎都聚集在溫暖的白色爐臺和映照著紅色火焰的鐵欄桿上。”文中滿滿的火光不僅溫暖了整個房間也溫暖了讀者的心。此時女主人公已經鋪好了桌布等待丈夫回家喝茶。這時的她即使說不上愉快，也必定是心情平靜并且心里對于丈夫下班后不去酗酒直接回家充滿了希望。

但當門外回家的男人們越來越少，門內“爐火越來越弱，房間變成了暗紅色”。憤怒與不耐煩逐漸代替了溫情與希望。伊麗莎白開始猜測丈夫又一次去喝酒了。當女兒說她覺得爐火很美時，伊麗莎白再也無法咽下憤怒，抑制住埋怨，說“要是你爸爸回來了，他就會抱怨一個男人在礦井出汗出力，回到家連個火都沒有。酒館就總是很暖和”。對于男人的抱怨，一方面可能確實是事實，因為畢竟酒館肯定有更多的錢買更多的煤；而另一方面他所說的溫暖很可能并不只是指身體暖和，還意味著精神的愉悅。由于夫妻關系并不好，所以丈夫覺得在家里無法感受到溫暖而只能在酒館通過喝酒釋放感情，于是酒館成了他慰藉感情、釋放壓力，給予他溫暖的地方。最后，伊麗莎白的憤怒全部釋放，“她把一塊塊煤扔到紅色的火焰中，陰影落在墻上，漸漸地，房間完全陷入一片漆黑”。房間不僅陷入黑暗同時變得冰冷，而爐火所象征的溫情與希望也就此耗盡了。

當伊麗莎白得知丈夫已經死于一次煤礦事故后，爐火的意象又一次出現：“空氣又冷又潮，但她沒辦法生火，因為沒有壁爐”。此處，無法生火象征著生命與希望的完全破滅。她丈夫再也沒有機會戒酒，而他們再也沒有機會重修舊好。

三、結語

《菊花的幽香》作為勞倫斯的成名作以及最優秀的短篇小說之一，深刻描繪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第二次工業革命浪潮下，英國礦區工人的生活狀態及兩性關系，揭露了工業文明對人以及婚姻產生的異化作用。其中大量象征手法的運用，尤其是意象象征的純熟運用，不僅使得小說更具可讀性，且對深化小說意義，引起讀者更深層次的情感共鳴起到了重要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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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嚴云受，劉鋒杰. 文學象征論[M]. 安徽： 安徽教育出版社， 1995

作者簡介：孟艷麗（1989.12.6—），女，山東省泰安人，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12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焦湄杰（1981.6.6—），女， 山東省青島人，現為山東外貿職業學院講師，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