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平
(溫州醫科大學 城市文化與社會發展研究所,浙江 溫州 325035)
韶州永通監于北宋皇祐元年(1049)設立,成為繼饒州永平監、池州永豐監、江州廣寧監和建州豐國監之后,宋代的第五個銅錢監。韶州永通監在宋代財政史上意義重大,現有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兩方面:一是對永通監設置等問題的考證①張峨建 《北宋韶州永通監建置時間考》(《史學月刊》1983年第5期),《北宋韶州永通監建置時間新證》(《嶺南文史》2006年第1期);張建《余靖〈韶州新置永通監記〉考略》(《韶關學院學報》2002年第8期)。,一是有關宋代經濟的著作和關于宋代鑄錢監研究的文章中有所涉及②漆俠《宋代經濟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汪圣鐸《兩宋財政史》(中華書局1995年版),《兩宋貨幣史》(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葛金芳《中國經濟通史(第五卷)》(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南宋手工業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胡小鵬《中國手工業經濟通史(宋元卷)》(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等著作中的相關章節。相關文章有:日野開三郎《北宋時代銅鐵錢的鑄造額》(《食貨》第2卷第1期);劉森《北宋銅錢監述略》(《中國錢幣》1988年第2期),《宋代錢監研究》(《中國史研究》1992年第3期),《宋代鑄錢工藝中的樣錢制及鑄錢生產率》(《中國科技史料》1993年第1期),《南宋銅錢監述略》(《中國錢幣》1993年第1期);王菱菱《宋代“山澤之入”礦課時間考——兼論宋神宗時期的銅錢歲鑄額》(《中國史研究》1989年第2期);高聰明《北宋銅錢制造額》(《中國史研究》1990年第1期);汪圣鐸《宋代錢監管理試析》(《宋史研究論文集》河北大學出版社2002年);徐東升《北宋鑄錢諸問題考辨》(《中國史研究》2006年第4期)等。。然而有關永通監設置和發展的優勢、在宋代財政史上的意義和衰落的原因等問題,并沒有得到學界足夠關注和重視。故本人試作探究,以就教于方家。
永通監設置之初主要得益于當地豐富的資源,這也符合當時“即山鑄錢”要求。清人顧祖禹在《讀史方輿紀要》中對韶州有這樣的評價:“唇齒江湘,咽喉交廣,據五嶺之口,當百粵之沖,且地大物繁,江山秀麗,誠嶺南之雄郡也”[1]4674可謂精當。
鑄錢需要的原材料,《宋會要輯稿》云:“鑄錢每鑄一貫省,用銅二斤八兩,鉛一斤一十五兩,錫三兩,炭五斤。”[2]食貨一一,4994雖不同時期配額不同[3]429,但這幾種資源是必不可少的。鑄造銅錢需要的這幾種原材料,韶州本地幾乎全都具備。正如韶州人余靖所說,“韶被山帶海,雜產五金”,“市材于山,市甓于陶,雇工于巧。凡手指之勤,筋力之用,率評價而與之金。不發帑貲,不徭民籍,而功用成。為屋八百楹,最材竹、鐵石、陶瓬之用,一百四十萬。惟材木六千資于連山,釘十萬出自真陽。余悉辦于韶之境”[4]78。
1.銅礦資源。在永通監設置之前當地就開始開采銅礦,《新置永通監記》載“初,郡之銅山,五歲共市七萬”。大量銅礦資源的發掘是永通監設置的直接原因。慶歷八年(1048)九月“癸亥,三司言韶州天興場銅大發,歲采二十五萬斤,請置監鑄錢,詔以為永通監。”[5]卷165,3969到了至和二年(1055)“詔三司,韶州岑水場銅大發,其令轉運司益募工鑄錢。”[5]卷179,4326二十幾年后,“岑水場、中子場,元額一千萬斤,(元豐)元年(1078)收一千二百八十萬八千四百三十斤。……銅坑冶租額總計一千七十一萬一千四百六十六斤,元豐元年收總計一千四百六十萬五千九百六十九斤。”[2]食貨三三,5380原額占到全國原額的 93.4%,元豐元年所產銅占全國當年總收銅額的87.7%,這是相當驚人的產量。后來岑水場更作為用膽水浸鐵為銅的基地,祖額“黃銅三百一十六萬四千七百斤,膽銅八十萬斤”[2]食貨三三,5383。從各地鐵礦產區運來鐵礦,置換為銅后不僅供應永通監,還輸往饒州永平監和贛州鑄錢院。
2.鐵礦資源。韶州的鐵礦產地是位于仁化縣的“火眾、多田二場,康定元年(1040)置。元額一千五百斤,元豐元年收一千八百斤”[2]食貨三三,5376,5381。翁源縣產鐵祖額五萬斤[2]食貨三三,5384,其中 12 088 斤,赴韶州岑水場浸銅,這已經是南渡以后的產地了。另據考古報告,1961年在曲江渣山水庫發現一處大型宋代冶鐵工場遺址①曾廣億《廣東曲江發現古代冶鐵遺址-考古界根據地表遺存瓷片推斷為宋代遺址》(《南方日報》1961年11月24日),同時該報道還被1961年11月28日《人民日報》和1962年3月30日《光明日報》轉載,標題分別為《廣東宋代冶鐵工場遺址》和《廣東發現古代冶鐵遺址》。,產量不詳。
3.鉛礦資源。韶州鉛礦產地有“蘇平場(1072年置),翁源縣大富場(1072年置),樂昌縣太平場(1076年置),曲江縣中子峒場(1073年置)。又靈源、多寶、太湖、石膏場。元產鉛額一百一十八萬二千四百三十斤,元豐元年(1078)收七十九萬八百七十斤。”[2]食貨三三,5376,5381占全宋祖額 8 326 737 斤的14.2%,占元豐元年所收9 197 335斤的8.6%。《宋會要輯稿》記載了大約南宋紹興末年的祖額和實際收額,其中韶州祖額458 360斤占總祖額3 213 622斤的14.3%,韶州實際收額5 300斤占本期實際收額191 249 斤的 2.8%[2]食貨三三,5381。
4.錫礦資源。有象鼻坑,初為銀礦坑,景祐二年(1036)年置,皇祐三年(1051)年廢,后也產鉛,但產量不詳[2]食貨三三,5375。
5.炭。作為鑄錢燃料,炭必不可少。韶州地區山環水繞,森林資源相當豐富,故余靖有“市材于山”之語。直到今天據韶關林業局《關于2007度韶關森林資源情況的通報》:“全市森林覆蓋率為68.9%,林木綠化率為 71.7%,均列全省第二”[6]。
除了當地資源優勢外,永通監從設置、發展到復興,一直得到宋政府各項支持。
皇祐元年永通監設立之初,國家就派遣技術人員,“分遣金工以往模之。”到了至和二年(1055)又“詔三司,韶州岑水場銅大發,其令轉運司益募工鑄錢”,實行招募制,這樣永通監的發展就步入了正規。由于建炎以來的積弊,造成了官吏的不作為,假公濟私的現象,江淮荊浙福建廣南路都大提點坑冶鑄錢韓球要求派遣專人掌管錢監、坑冶職事。(紹興十一年)十月,韓球“欲乞以本司所管路分州軍內有緊要錢監、坑冶場職事去處,將檢踏官各認分定專管職事。內一員在饒州本司,一員在信州,一員在建州,一員在韶州,一員在潭州,從本司差委前去逐處,分頭檢踏逐處坑冶,催趁課利物料。”[2]食貨三三,3348紹興二十七年(1157)永通監因故停鑄之后,戶部侍郎林覺上奏,“望復饒、贛及韶三監,各令通判主之,漕臣往來措置,三監所鑄,權以十五萬為額,仍不得以舊錢代發。”[7]4395經多方措置,才正式復鑄。
另外,宋政府利用各種形式給永通監以財力支持。惠州阜民監從熙寧三年(1070)八月,所鑄錢就用于岑水場買銅。“詔惠州阜民監錢專給韶州岑水場,買銅之費有余,即給轉運司移用。”[5]卷214,5221這也是對永通監一種間接地援助。熙寧九年(1076)冬十月“賜度僧牒千,付韶州岑水場買銅;又五百付廣南東路轉運司買鉛、錫”[5]卷278,6805。國家用賜度牒的形式來給永通監下撥經費。紹興二年(1132)提舉廣南路茶鹽李承邁言:“韶州永通監自國朝以來年額鑄錢四十五萬貫,于岑水場買銅六分,起付江、池等州錢監外,四分仍舊鑄錢四十萬貫,循環充本。宣和二年,始撥本司鹽息錢五分充買銅本,而錢額益虧。”[2]食貨三三,3346用鹽息錢來資助永通監。南宋后期廣南東路潮州每歲起發綱運,其中錫本錢綱,數量為1 800貫文省買銀495 兩,起發赴韶州通判廳交納[8]28。可見錫本錢是由中央撥付,通過潮州綱運支給韶州的。
總之,國家采取它監支給、賜給度牒、轉撥鹽息錢、下撥錫本錢等形式給永通監提供財政支持。
為了便于探討永通監在宋代財政史上的地位,我們把宋代銅錢鑄造業的發展分為三個階段:(1)宋初-慶歷八年(1048),永通監設置前。(2)皇祐元年(1049)-北宋末(1127)。(3)南宋(1127-1279)。
1.永通監設置前,全國銅幣鑄造量特點是先遞增后遞減。宋初由于版圖和戰爭關系,鑄錢量不多。似乎平江南后(979),饒平監歲鑄銅錢7萬貫就為全國鑄錢數。隨著太宗即位初“置監于升、鄂、饒等州,大鑄銅錢。”[5]卷18,396隨后,又命江南路轉運使張齊賢設法增鑄銅錢[7]4377,歲額達 30萬貫。直到至道二年(996)十月,置池州監;咸平二年(999),又置江州監和建州監后,鑄錢量才有大幅提升。咸平三年135萬貫,景德(1004-1007)中183萬貫,為此階段最高產量。大中祥符(1008-1016)后,由于銅坑多不發[7]4379,銅錢產量開始逐年下降。大中祥符八年(1015),120萬貫;天禧(1017-1021)末 105 萬貫;天圣(1023-1031)中,100萬貫。總之,從宋初到景德中,隨著國家重視和政策日趨穩定,銅錢監不斷增多,鑄錢數逐年增多達到183萬貫。大中祥符后由于坑冶不發,鑄錢數開始逐年減少。
2.從永通監設立到北宋亡,此階段為兩宋銅錢鑄造額最高的時期,也是永通監歷史上鑄錢額最高的時期。皇祐元年永通監設立,皇祐(1049-1053)中,全國鑄錢量就達146萬貫;治平(1064-1067)中,170萬貫;熙寧十年(1077)506萬貫;崇寧元年(1102),130 余萬貫;四年 289.04 萬貫。
3.到了南宋無論銅錢的數量還是質量都一落千丈,無法與北宋相比。紹興元年(1131),8萬貫;二年,12萬貫;十三年10萬貫;二十五年14.6萬貫;端平 (1234—1236年) 中,15萬貫; 淳祐(1241—1252年)初,16萬貫。產錢數一直維持在15萬貫上下。南宋時由于戰亂影響,鑄錢原材料的匱乏,鑄錢成本提高,經常會造成虧損,故銅錢質量下降,“不堪磨錯”[9]925。 私鑄盛行,“私錢既鍥薄且制作粗惡,遂以煨多成弊”[10]97。
大中祥符后坑冶不發,此時北宋銅錢鑄造正處于低谷,鑄錢額已從景德中的183萬貫,下降至了天圣中的100余萬貫。永通監設置后改變了這種狀況,其歷年銅錢產量,史料中有如下記載:《宋史》卷一八○《食貨下二》載:“皇祐中,饒、池、江、建、韶五州鑄錢百四十六萬緡,……至治平中,饒、池、江、建、韶、儀六州鑄錢百七十萬緡。”[7]4382《宋會要輯稿》載熙寧九年(1076)額為:“四十貫大錢,內兼鑄小錢八萬貫”,大錢折算之后正好也是80萬貫。《宋會要輯稿》食貨十一之7引《中書備對》言,熙寧十年(1077)定額是 80萬貫。崇寧四年(1105)稅額 83萬貫[9]356。這是宋代單個銅錢監稅額的最高紀錄。為了便于比較,制成表《永通監鑄錢額橫向比較表》。

表1 永通監鑄錢額橫向比較表
①此為折后總錢數,另小錢不計總數。據徐東升考證,華州監、垣曲監、永通監、永興軍監、陜府監、惠民監,所鑄錢均為折二錢,實際錢數應翻倍,據此統計。
無須多言,通過表中統計數字不難看出,在北宋中后期,尤其是上表中所列三個時期內,永通監鑄錢額一直穩居全國第一,領跑全國鑄錢業。
永通監設置之后在宋代財政史上發揮過什么作用呢?我們不妨從其鑄幣的用途上去尋找答案。
永通監設置的初衷在于向產銅基地買銅,“謹校郡國產銅,和市之數惟韶為多,而夐處嶺阨,由江淮資本錢以酬其直,實為迥遠。謂宜即韶置監。”[4]78元祐元年(1086)五月癸酉,“廣南東路轉運司言:‘韶州告發泰興銅場買銅錢,乞依岑水場于永通監支給,應有銅坑興發,并依岑水場買銅條,以永通監錢收買。’從之。”[5]卷378,9177紹興二年(1132)提舉廣南路茶鹽李承邁言:“韶州永通監自國朝以來年額鑄錢四十五萬貫,于岑水場買銅六分,起付江、池等州錢監外,四分仍舊鑄錢四十萬貫,循環充本。”[2]職官四三,3346買到的銅除了本監消費外,還要輸往其他錢監。《宋會要》也有類似記載:“永通監韶州,八十萬貫;阜民監惠州,七十萬貫,已上二州并應副買銅。內惠州買銅剩錢充小錢二十萬貫,并更有剩錢,并起發上京,內藏庫納。”[2]食貨一一,4996
買銅和充作本錢之外,永通監所鑄錢還有其他用途。崇寧三年之前所鑄83萬貫錢中有80萬貫是用作銅本錢的,剩余三貫用來購買香料。崇寧三年打算改鑄當十錢,可得小平錢165貫,除了60貫充當銅本錢外,剩余105貫“盡數起發赴內藏庫”,但其中55貫是代替江州、池州、饒州、惠州四監交納的,以此來緩解國用不足。可見除了買銅之外,上供、代它監上供、購買香料也是永通產錢的重要用途[12]841。
上供:永通監設立之初“歲用銅百萬斤,可得成幣三百萬,三分其一以上供,余復市銅,得二百萬,如是則其息無窮矣。”[4]78到了熙寧七年(1074)七月,廣東轉運司言:“韶、惠州永通阜民二監歲鑄錢八十萬,比又增鑄錢三十萬,近有旨改鑄折二錢,一歲比小錢可增二十萬。欲乞以所募舟運至發運司,改兌小錢入京,以為軍國之計。”[5]卷254,6223
到了南宋永通監所鑄錢仍發往京師。《中興小紀》卷四○載,紹興三十一年(1161)鑄銅錢“只及十一萬一千貫,數內惟嚴州神泉監密邇行都,令自徑運。而建之豐國、韶之永通與贛之鑄銅錢院悉赴提點官所,就饒之永平監團綱津發,泛大江轉入浙西漕渠,納之京師”。豐國、永通、贛州鑄錢院是集中運往饒州永平監之后,通過綱運運往臨安的。
購買戰馬:戰馬在宋代軍事裝備中必不可少,買馬費用也是一項巨大開支[13]431。而永通監所鑄錢買馬是南宋紹興年間的事情。(紹興)二年(1132)六月四日,廣西經略安撫司言:“得旨,于韶州未起內藏庫錢內就便樁撥三十萬貫作六料,付本司措置收買四尺二寸以上甚好戰馬[2]兵二二,7151。第二年二月八日,樞密院的答復是“詔令買馬司每年取撥廣西路上供錢七萬余貫,提刑司封樁錢一十萬貫,韶州年額鑄發內藏庫錢一十萬貫,仍自紹興三年為始,逐月具已撥到及已未支使帳狀聞奏,并申樞密院”[2]兵二二,7152。由于時局所限,只能從上供錢中抽取部分來作買馬經費。
綜上所述永通監所鑄錢主要用來購買銅本、充作本錢、上供、替它監上供,有時還用來購買香料和戰馬。永通監設立于北宋坑冶不發之時,緩解了北宋的鑄幣危機。在北宋中后期產錢量達到高峰,領跑全國鑄錢業。崇寧四年稅額最高達83萬貫,占到當年國家總鑄銅錢數的29.02%,是全國平均鑄銅錢數的2.9倍。所鑄錢幣用途廣泛,給宋代財政以有力支援。南宋后它逐漸衰落,產量也降到了歷史最低點,國家的鑄幣業也走向了沒落,也許這也是全國鑄錢業的一個縮影。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永通監的衰落不是一朝一夕,與其關系最大的當屬其一直以來的重要銅礦供應基地岑水場。
1.與岑水場的關系:永通監的設立是因天興場銅礦大發,而它和岑水場的關系可謂密不可分。岑水場是宋“三大場”之一,設立于慶歷八年(1047)年,起初為銀礦場,直到致和二年(1055)銅礦興發,才把永通監帶到了高速發展階段,成為永通監銅礦的主要供應基地。
永通監設置主要為了便利岑水場買銅,到了元祐元年(1086),岑水場出現了危機。“二月,新淮南等路提點坑冶鑄錢事李深言:……韶州岑水等場自去年以來坑冶不發,欲乞兩路提點鑄錢通為一司。”[2]職官四三,3333主要原因是岑水場銅礦出現匱乏,同年四月戶部尚書李常言:“岑水等場自來出產銅礦最為浩瀚,近年全然收買不敷,欲乞選差諳曉坑冶鼓鑄之事干力文官一員前去,逐場體訪事理。務令招坑戶,使銅利興發,然后于見廢監州郡相度,隨買到銅多少,逐旋興復,鼓鑄錢寶。”[2]食貨三四,5398只有使岑水場銅利興發,永通監才能鼓鑄錢寶。
轉機出現在用銅膽水鑄錢之后。“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以宣德郎游經提舉措置江淮荊浙福建廣南銅事。經先以憂去官,至是服闋,自言:昨在任日,常講究有膽水可以浸鐵為銅者韶州岑水……凡十一處,唯岑水、鉛山、德興已嘗措置。”但銅本錢仍由永通監支付。“政和二年(1112)八月八日,江淮等路提點坑冶鑄錢、廣東路提舉常平司奏:……所有韶州岑水場要用錫鐵浸造膽銅,即令鑄錢司支撥銅本錢,就便收買使用。”[2]職官四三,3336
“韶州岑水場在熈寧、元豐間,歲收銅無慮六百萬斤,除留充本州永通監鼓鑄應副岑水場買銅外,其余盡輸嶺北諸監。”[12]841而后來卻只有 “二三萬斤”。隨著岑水場銅礦資源的枯竭、質量下降、管理松弛、不敷本錢、開采條件惡劣、工人生活沒有保障等原因,永通監衰落了,管認錢額3500貫與崇寧四年(1105)年的83萬貫,有天壤之別。這是永通監衰落的根本原因。
2.管理問題:在嘉祐七年(1062)十月度支員外郎、秘閣校理蔡抗擔任廣東轉運使之前“岑水銅冶大發,官市諸民,止給空文,積逋巨萬。奸民無所取資,群聚私鑄,與江西鹽盜合,郡縣患之,督捕甚嚴。”官方用白紙換取開采的銅礦,被逼無奈,民眾只好鋌而走險私鑄銅錢。當時蔡抗說:“采銅皆惰游之民,銅悉入官而不畀其直,非私鑄,衣食安所給?又從而誅之,是豈但民犯法也?”此后“因命銅入即償直,民盡樂輸,私鑄遂絕。”[5]卷197,4783
管理不善還造成了官吏隱私舞弊、巧取豪奪。元祐五年(1090)五月侍御史孫升彈劾前宰相蔡確之弟蔡碩:“臣訪聞韶州自來買銅,未有見錢支給,出照帖與銅戶,俗謂之‘油糧主守’,候歲月依次第支錢。昨來韶州郡縣官員交結蔡碩,使于油糧主守處,每一貫照帖止用錢數百收買,遂冒法不依資次,一頓交給官錢與碩,不月余日,蔡碩贏落官錢千余貫。”[5]卷 442,10638
蔡確廉價購進類似于空頭支票的“照帖”后,到“油糧主守”處兌換官錢,用此種方法中飽私囊。此人除了在買銅“照帖”上下功夫外,還打“鉛錫會子”的主意。同年八月提點廣南東路刑獄程之元言:“臣詢究碩買韶州思溪、密賽等場鉛、錫會子,內有買爐戶未納鉛,作詭名賣納。其爐戶雖已立券賣鉛與人,合請五分之直,而官無錢可給,轉運司令支四分,而碩乃請十分,共一萬六千余緡,計獲剩利七千余緡。”[5]卷446,10729這些仗勢官吏內外勾結,巧取豪奪,侵吞韶州財產,直接危害永通監的正常運轉。
3.戰亂影響:皇祐四年(1052)五月“癸酉,韶州永通監卒殺知監、都官員外郎鄧驤,屠其家。權都監、右侍禁韋貴捕斬之。即命貴為都監,加合門祗候。”[5]卷172,4147實際上此次監卒殺監官是借儂智高叛亂發動的。蔡襄《蔡襄集》卷四○《尚書屯田員外郎郭公(之美)墓志銘》記載的則較為詳細:“(之美任惠州司戶參軍)轉運使聞其名,用之權韶州□□□□,州有鑄錢監,監卒怨其監官,是時儂智高叛,輒請于監軍韋貴曰:愿往邕州擒峒賊,貴叱去之。君策其必變……陰為州備。其夕,監卒殺監官,趨州門,斬關且進。門有備兵,出其不意,格斗誅斬略盡。”儂智高叛亂直接影響到了永通監的內部穩定。
南宋以來戰亂更為嚴重。建炎四年(1130),“茶陵縣軍賊二千余人犯郴州永興縣,所擄鄉民皆面剌“聚、集、興、宋”四字,欲自連韶路徑趨虔州,廣南東路提點刑獄公事曾統,恐其枝蔓,以便宜遣監韶州永通監宣教郎宋履,往招之,至是以聞。”[2]兵一三,6970茶陵起義發生后派遣永通監宣教郎前往招安,可見受戰亂影響,監官不得已去承擔一些本職之外的工作。尤其是從紹興二年(1132)遭賊火殘破之后到十二年的十年間,除“曲江縣紹興六年一次差到正官外,自余年分前后差官權攝,久不交替,場冶利害未嘗究心,以致保昌、始興兩縣亦然,是致課利虧欠,無緣興復。”[2]職官四三,3348官員為了躲避戰火,無意去偏遠的韶州就職,致使當地十年都委派不到官吏,攸關“場冶利害”。
由于建炎以來的積弊,造成了官吏的無所事事、疲于應付。紹興二年(1132)被提舉廣南路茶鹽李承邁告發,要求停止向永通監提供從宣和二年(1120)開始撥付的鹽息錢,原因是永通監“將鹽息錢更不買銅,就便兌作所鑄上供錢起發,因此唯務拘刷鹽息,更不修舉鑄錢職事。”[2]職官四三,33346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在紹興六年,“贛、饒二監新額錢四十萬緡,提點官趙伯瑜以為得不償費,罷鼓鑄,盡取木炭銅鉛本錢及官吏闕額衣糧水腳之屬,湊為年計。”[7]4384看來這種現象還很普遍。
紹興十一年十月,韓球言:“本司見置檢踏官六員,前此多是在司端閑,時有差出,往往止緣私計,不曾實辦職事。”針對官吏不作為、假公濟私、不辦實事的現象,韓球“欲乞以本司所管路分州軍內有緊要錢監、坑冶場職事去處,將檢踏官各認分定專管職事。內一員在饒州本司,一員在信州,一員在建州,一員在韶州,一員在潭州,從本司差委前去逐處,分頭檢踏逐處坑冶,催趁課利物料。”[2]職官四三,3348但由于多種原因,到了淳熙十二年(1185),仍是“監官全無職事,徒費廩祿”[2]職官四三,3361,最終監官也被省罷,永通監就這樣消亡了。
韶州永通監設置于皇祐元年(1049),于淳熙十二年(1185)被省并,在宋代歷史上活躍了136年。它的設立緩解了北宋的鑄幣危機,在北宋財政史上發揮過巨大作用。永通監與岑水場關系密切,可謂一損俱損,岑水場的衰落是造成永通監消亡的根本原因。當本地的資源優勢無以為繼,外部條件不穩定時極易走下坡路。更重要的是,長期以來的內部管理不善,官吏們敷衍塞責、假公濟私,利用各種手段對其侵蝕,曾經盛極一時的永通監也被一步步推向了滅亡深淵。
[1]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一○二[M].北京:中華書局,2005:4674.
[2]徐松.宋會要輯稿[M].北京:中華書局,1997.
[3]汪圣鐸.兩宋貨幣史[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429.
[4]余靖.武溪集:卷五[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8.
[5]李燾.長續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4.
[6]韶關市林業局.關于 2007 年度韶關森林資源情況的通報[EB/OL].[2009-05-25](2014-03-11).http://www.sgly.gov.cn/typenews.asp?id=359.
[7]脫脫.宋史:卷一八○[M].北京:中華書局,1985.
[8]王玄恭.三陽志[M]//解縉.永樂大典:卷 5343.臺北:世界書局,1977:28.
[9]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五十二[M].北京北京:中華書局,1988.
[10]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九[M].北京北京:中華書局,1986.
[11]徐東升.北宋鑄錢諸問題考辯.中國史研究[J].2006,(4),93-102.
[12]章如愚.群書考索.后集:卷六十[M].北京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2.
[13]汪圣鐸.兩宋財政史[M].北京:中華書局,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