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權爭議中的檔案

管先海+李興利

李興利：據中國之聲《新聞縱橫》報道，圍繞著3400畝林地的所有權問題，廣西融水苗族自治縣思英屯村民和國有林場爭議了40年。而如今，思英屯村民仍對這片林權存有異議。情況大致是：1971年，融水縣革委會將思英生產隊所有的部分林地規劃給縣辦思英采育場（現國有思英林場）經營，協議對山林四至做了明確說明；1974年村民與林場在權屬界線上開始有爭議；1987年因林場砍伐木頭，村民開始向上申訴，而縣政府未經村民認可就給林場辦了這塊有爭議的林地林權證；2006年后，思英屯第二代村民代表開始奔走于縣、市政府及縣、市、省三級法院，繼續“維權”；2014年4月，思英屯第三代維權代表以1991年蓋有融水縣有關部門公章的《土地權屬界線核定書》和《土地權屬界線爭議原由書》思英屯村民都不知情沒有簽字，而多個現場核定人員簽名為“同一人所寫”為由，向縣政府申請聽證，并到市政府上訪。《新聞縱橫》中還寫道，記者在發稿前曾專程到融水縣負責處理涉及土地糾紛的法制調處辦公室了解情況，辦公室主任表示沒必要再出具相關的依據材料；在融水縣林業局，局長也表示無法提供相關依據材料。網絡搜索發現，類似林權爭議并非個案。請從檔案和檔案管理的角度，談談你的看法。

郭東升：這場爭議實際是在1987年開始的。思英屯維權提供的蓋有村公章的申訴書和鄉政府出具的證明，都是1987年產生的。從檔案角度，要想在爭議中取勝是有困難的。爭議1971年的事，一般就要拿出當時形成的檔案來。關于1971年的相關檔案，思英屯應有所保存。這方面的檔案，融水縣檔案館也是應該保管著的，它應該保存縣革委關于這方面的會議記錄、縣革委正式文件與附件。縣民政局也應產生這方面檔案，這時也應進館了。不知為何，帖子沒有反映一點檔案館在這爭議中的動靜。思英屯村民和國有林場的爭議具有普遍性。2006年，臨清市某村鎮向本市年盈利上億、大發其財的國有林場提出土地所有權，市領導趕快找臨清市檔案館，調出20世紀70年代的相關國家征用土地檔案，官司立即平息。我想，對于這類歷史問題，是必須由當時的檔案來說話解決的。

李正平：就本案中的三個問題談點看法。第一個問題，“1987年我還沒有參加工作，我也不太清楚這個事”（編者注：本段所引前兩個問題為融水縣林業局局長韋玉林與中國之聲記者的對話）。作為一個政府公務員，不能用這個來回答，政府不是個人，你雖沒親自參與這事，但你可查閱檔案了解當時政府是如何處理此事的。第二個問題，“我們林業局這里水位比較低，基本三四年進一次水，所以有時候有的檔案也都有丟失”。說明檔案管理存在問題。就算是進了水，我們也要采用保護技術把檔案晾干。至于檔案丟失更是不能隨便說的。第三個問題，“多個現場核定人員簽名為同一人所寫”。涉及檔案內容真偽鑒別問題，那是相當復雜。這個林權爭議歷時幾十年，經過多次的行政、法律途徑解決，檔案應是唯一能將此事來龍去脈說清楚的。

嚴永官：如果從檔案角度來講的話，關鍵是1971年的那份“說明”。如果這個“說明”還有保存并已作為主要證據提供給法院的話，那我想事情也許不會發展到這一步。但在整個事件中這份證明卻出現了“缺位”，即文中并未提到這個“說明”。而“當村民將林權爭議問題反映到當地法院時，法院說‘應由人民政府先行處理。而村民按法院說的找到當地政府時，當地政府又認為，‘問題已經過法院判決，不予受理。現在思英屯村民就陷入一個進退兩難境地”。如從思英屯村民角度來講，最為關鍵的是前16年（自1971年勘界至1987年）打了一個實在不該打的盹兒。我國在所有案件審理中都會講到“請你出示證據”，那有些事情如確實無法取到證據該怎么辦？如果萬事都以證據來對照法律的話，那法官還需要接受那么高深的教育嗎？豈不是只要識得幾個字、能看懂證據、能對得上法律條文就可以辦案了嗎？

王鳳珍：一個林地維權案件之所以懸而未決，如從檔案的角度來看與目前檔案執法不力不無關系。1971年的劃界協議是處理這個案件的關鍵，有了它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但在案件的處理過程中這個協議書在哪呢？報道中提到，作為證據材料使用蓋有融水縣有關部門公章的兩份材料，經司法鑒定多個現場核定人員簽名為“同一人所寫”，很明顯這是編造偽證。縣林業局局長在記者面前很坦然地說：“我們林業局這里水位比較低，基本三四年進一次水，所以有時候有的檔案也都有丟失。”好像是林業局水位低，檔案就應該丟失一樣。窺一斑而知全豹，就目前來說檔案保管不力，檔案丟失、撤換現象絕非個案，所以說我們的檔案執法不能流于形式只是一味地口頭說教，更不能礙于面子一路綠燈放行。

呂顏冰：各個方面都應從中吸取教訓，在林權檔案管理中做到：一是及時收集、確保齊全完整。二是做好鑒定、確保真實可靠。包括檔案的用紙規格、筆跡、文件題名、收（簽）發人、甲乙雙方姓名、簽訂日期、具體內容等鑒定。三是妥善保管、以備查考。林權檔案是當時當事人的真實記錄，在發生林權爭議或法律糾紛時，可以作為憑證材料以助于糾紛的解決，保護個人或集體的正當權益。

何超：從檔案和檔案管理的角度來看，我認為，存在三個方面的問題：一是建立檔案的問題。案件爭議所有活動都直接形成有價值的各種形式的歷史記錄，需要建立相關檔案，為今后處理糾紛提供歷史的憑證。二是偽造檔案的問題。報道中，律師說林權證頒發違法，當地政府在向林場核發《林權證》時沒有依法履行相應的核準程序。先核發《林權證》后做《土地權屬界線核定書》和《土地權屬界線爭議原由書》，且偽造簽名，涉嫌偽造檔案的問題，依據《檔案法》第二十四條之規定應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或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法給予行政處分。三是檔案丟失的問題。首先，在處理林權爭議時，融水縣政府拿不出當年的檔案來，存在檔案丟失的嫌疑。其次，當記者讓提供核發林權證方面的材料，融水縣林業局也表示無法提供相關依據材料。如果檔案丟失，無據可尋的話，解決起來難度就大，甚至無法解決。

田潤：從檔案和檔案管理角度看，本案暴露了三個問題：一是部分單位領導不重視檔案工作。單位領導對檔案工作的漠視，勢必影響檔案的安全保管及齊全完整。二是部分單位不能為群眾提供優質的檔案利用服務。本案中融水縣負責處理涉及土地糾紛的法制調處有相關依據性材料，但不向利用者提供，是何道理？融水縣林業局長韋玉林表示無法提供相關依據材料，原因是“丟失”。林業局“丟失”了，也應該去法制調處復制一份存檔才對，豈能用“丟失”這么簡單的語言搪塞村民和記者。三是部分檔案部門不作為和部分單位檔案工作的不規范同時存在。據廣西檔案信息網顯示，2009年2月廣西出臺了《廣西壯族自治區集體林權制度改革檔案管理辦法》（試行），明確規定了林權改革檔案管理體制、文件材料整理與歸檔、檔案移交、檔案管理和利用等內容。該文件顯而易見是林業部門和檔案部門同時知悉和積極遵照執行，如果有一方積極貫徹執行，也不至于令融水縣林業局每三四年進一次水，有的檔案也都有丟失的情況發生。檔案部門無力改變林業局檔案保管條件，但可以依據《檔案法》將檔案接收進館。

王富忠：我想從檔案收集的角度談點看法，檔案資料收集不齊是過去檔案工作中存在的通病，也是現在檔案工作中難以解決的難題。類似思英屯村民和國有林場林地所有權爭議的事情，我縣也已曾發生，早在1986年，縣商業局百貨大樓重建時，因地址原地根屬于城關鎮東街村，村民便以20世紀60年代土地劃撥沒有付款為由與商業局發生糾紛，在沒有任何依據的情況下，時任百貨公司的老會計硬是憑著印象，從浩若煙海的會計憑證中，用了十幾天的時間，找出了當時一張買地的單據，商業局百貨公司用50元一畝的價格買了該宗土地。正是檔案的憑證作用，使一場風波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平息了。由此我聯想到日常檔案工作的收集不齊問題，這也是我多年的檔案指導與監督當中最難解決的問題。試想：如果當時縣革委會、林業局、××鄉或者其他參與單位，能有一個單位的檔案工作人員將當時的會議記錄、合同、協議、林權證等有關材料整理歸檔了，能有這種現象發生嗎？

劉子芳：從檔案工作者的角度來考慮，本案中反映出如下問題值得思考：一是“建立覆蓋廣大人民群眾的檔案信息資源體系”的目標任重而道遠。本案中，原始林地權屬登記檔案無疑是本案能夠得以圓滿解決的關鍵，也正是原始林地權屬登記檔案的缺失，導致了這場林地權屬爭議的曠日持久。本案提示我們，“建立覆蓋廣大人民群眾的檔案信息資源體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們不僅要做好現在和將來的工作，還要對歷史上形成的一些不足和缺失進行必要的修補，加強對歷史檔案材料的征集、收集歸檔，還上歷史的欠賬，使檔案信息資源體系更加完善，真正覆蓋廣大人民群眾。二是“建立覆蓋廣大人民群眾的檔案信息資源利用體系”要更新利用觀念。從本案報道的情況看，原始林地權屬登記檔案的利用明顯地存在人為設置障礙、限制利用、政務信息不公開的行為。這種行為，是“建立覆蓋廣大人民群眾的檔案信息資源利用體系”的一個大忌。作為檔案工作者，要明確自己的職責和責任，要敢于履行自己合法的職責。就本案來說，無論是思英屯或者是縣政府、國有農場，都是一個平等的民事主體，都有平等利用相關檔案材料的權利，都應該平等對待，不能厚此薄彼，人為地進行限制。由此看來，“建立覆蓋廣大人民群眾的檔案信息資源利用體系”，不僅是相關硬件的建設，也應包括檔案部門的服務意識、服務觀念建設；不能僅僅停留在口頭上，還要落實到具體的行動上。三是“檔案安全體系建設”要常抓不懈。沒有檔案的安全，檔案信息資源體系和檔案信息資源利用體系建設的基礎也不會牢固。本案中，融水縣林業局“基本三四年進一次水，所以有時候有的檔案也都有丟失”的現象，無論是對記者的搪塞語言，或是檔案保管的真實情況，都可看出其對檔案安全保管的漠視，也反映出檔案行政管理部門監管不力。檔案安全體系建設，不能只是墻上的制度、會上的講話、文件中的“一二三”，一定要有切合實際的監管機制、行之有效的懲處措施來保障，要動真格，常抓不懈，抓出成效。

（摘自《檔案界》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