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寒
2012年2月,中國國家副主席習近平訪問美國時,講述了一段中美友好交往的佳話。
這是一個跨越百年的溫暖故事:美國老人加德納曾在中國鼓嶺度過童年,他思念兒時住地,渴望故地重游,但直到去世也未能遂愿。他的太太伊麗莎白1992年應邀來到鼓嶺,替丈夫了卻了心愿,自己也愛上了鼓嶺和中國。
尋找KULING
1992年8月22日,伊麗莎白應當時在福建福州市任職的習近平邀請,從美國舊金山來到中國。
從福州市區向東驅車12公里,之后盤山而上,那連綿10余里的山巒,就是加德納畢生念念不忘的鼓嶺。
由于四面環山,夏天的福州有“火爐”之稱,鼓嶺卻是個例外。這里平均海拔800米,鄰近閩江口,氣溫比市區低七八攝氏度。清風,柳杉,濃霧,是鼓嶺的三大美景。每年春天,整個鼓嶺被濃重的白色霧氣所籠罩,如夢如幻。
這已不是伊麗莎白第一次來中國。1986年,加德納臨終前反復喃喃念著“KULING,KULING”。伊麗莎白猜想,那可能是他童年時在中國的居住地。為了完成丈夫遺愿,從1988年起,伊麗莎白先后5次來中國尋找KULING。她去過江西的牯嶺、廣西的桂林,但都無果而返。
1990年,她在整理丈夫幼時藏書時,發現夾在其中的11枚中國郵票。經中國留學生鐘翰辨認,多枚郵戳上有“福州鼓嶺”的字樣。伊麗莎白女士喜極而泣—她終于找到了丈夫口中的KULING。
19 9 2年,時任福州市委書記習近平在報紙上讀到這個故事后,被深深打動了。他看完當即決定邀請伊麗莎白訪問鼓嶺。就這樣,一位美國老人和中國鼓嶺跨越百年的緣分,在1992年重新續上。
當時負責接待伊麗莎白的朱文告訴記者,伊麗莎白身材高大,身著綠衣白褲,熱情,風趣,開朗,來到鼓嶺時非常激動。
她站在一顆高大的柳杉前,興奮地對同行者說,加德納告訴她,小時候跟中國小伙伴比賽爬樹,贏了就高興得在樹上哈哈大笑。
一旁的《福州日報》記者喬梅聽了,折了一根柳杉枝條給她:“你可以從這根樹枝上感受他的笑聲。”喬梅清楚地記得,伊麗莎白把樹枝放到鼻子前仔細嗅著,一下午,她都攥著那根樹枝。
伊麗莎白的到來,令負責接待的福州市外事辦副主任楚燕麗略有驚訝,因為以往她接待的多是各國官員,像伊麗莎白這樣的美國平民還是頭一個。她清楚地記得,伊麗莎白下榻在宜夏別墅的那天,夕陽下,伊麗莎白獨自在走廊的藤椅上,靜靜地坐了很長時間。
“我想她一定在和加德納先生對話,在緬懷他,因為她終于來到了加德納先生思念的福州,來到了鼓嶺。那一幕非常的感人。”楚燕麗說。
入住鼓嶺的第二天清晨,伊麗莎白對陪同的工作人員說:“這是我來中國后睡得最香的一夜”。
重續情誼
來到鼓嶺的那天,伊麗莎白提出想見見加德納兒時的伙伴,“我是替加德納來重續情誼的。”
當地工作人員請來9位90歲高齡的加德納兒時玩伴,激動的伊麗莎白熱情地同他們一一握手擁抱,認真地聽他們回憶兒時的鼓嶺。
據記載,1840年后,福州作為通商口岸對外國人開放,許多西方的傳教士、外交人員、商人來到福州。
1886年夏天,傳教士兼醫生伍丁在出診的路上,意外發現了涼爽的鼓嶺,第二年牧師任尼來此修建了“宜夏別墅”。
之后的五六十年間,英、法、美、日、俄等國家的駐華人員來此修建了350多棟別墅,以及網球場、教堂、郵局、照相館、公用的水井、萬國公益社、泳池等設施。通常他們會舉家在這里度過一整個夏天。
福州協和醫院最后一任外籍院長蒲天壽的女兒Betty曾經回憶,某年夏天她們花了一整天時間打掃了泳池,打算第二天來游個痛快。結果第二天來時看到泳池里臥著一只大水牛,氣得她們大哭。
據了解,加德納的父親安德森·加德納是一名基督教高級神職人員,在福州居住了14年,并在此生育了三男一女。19 10年舉家返美時,加德納10歲。
加德納后來成為加州大學的一名物理學教授,19 78年,退休后的他一心想回中國看看,卻因中美尚未建交,不能成行。待中美關系好轉,加德納卻不幸患病癱瘓。
在與老人敘舊時,伊麗莎白也回憶了先生的生活點滴:生前他每天都要喝一碗稀飯,這是兒時保留下來的中式飲食習慣。晚年他坐在花園里,常常回憶起兒時鼓嶺的家,院子里有著紅色的野草莓。
在離開鼓嶺10多年后,伊麗莎白離開了人世,但他們與鼓嶺的緣分并沒有終止。
故事還在繼續
2012年9月26日,加德納的侄子—加里·加德納和李·加德納兄弟踏上鼓嶺,同行的還有多位外國友人,他們的前輩都曾經在鼓嶺生活過。
加里的祖父和父親都在福州協和醫院出生。1987年,他們和父母曾一起到福州尋根,并在白塔下裝了一罐泥土作為留念。“這次來鼓嶺,我沒覺得自己是外國人。”加里·加德納說。
同行的戈登·特林是華南女子文理學院創辦人程呂底亞的后人,他堅持每年秋天來這所學校教授英語,成了鼓嶺的老朋友。
莎莉·帕克斯是伍丁的后人,已有70多歲,她9 1歲的丈夫也曾在鼓嶺居住過3年,喜愛中國書法。她圍著宜夏別墅拍了許多照片,打算帶回給丈夫看。
相比一個世紀前,鼓嶺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的鼓嶺交通便利,村民也更加富裕。
每到夏天,就有許多老年市民來租下村民的家庭旅館,消暑,鍛煉,周末更是有許多家庭前來度假。
當年伍丁登上鼓嶺的古石階道,今天依然完好。當地的梁奎東老人告訴本刊記者,這條古道已經有1000多年的歷史。直到1958年,它依然是村民下山的唯一路徑,往返一趟需要3個小時。
鼓嶺的生活依然是悠閑而緩慢的。佛掌瓜棚翠綠陰涼,村里的老人在自家庭院門口坐著閑聊,古街兩邊的墻頭長滿了蘆葦。
一棵大樹下的菜攤無人看管,旁邊擺放著一只小木箱,供購買者自覺投幣。當地人指著其中一捆菜告訴記者,這叫亥菜,是當年西方人帶來種植的。得名“亥菜”,大概緣自西方人打招呼的方式。
19 9 2年那些和伊麗莎白敘舊的老人,大多已經離世,包括上過洋學堂、能用簡單英文與伊麗莎白交談并邀請她到家中做客的郭茂爐。他的小兒子郭工宏接受了采訪,臨別時,他讓妻子去菜園里摘了兩根鮮嫩的菜瓜作為禮物,并熱情邀請大家明年5月份再來,因為那是自家枇杷成熟的季節。
或許正是鼓嶺人這種淳樸的情誼,讓加德納念念不忘。正如1992年伊麗莎白在與習近平會面時所說,美麗的鼓嶺和熱情的中國人民,使我更加理解了加德納為什么那樣深深地眷戀著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