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圍與無為

曹永鳴，全國模范教師、黑龍江省優秀中青年專家、語文特級教師、哈爾濱市20名師、哈爾濱市首批未來教育家培養對象，哈爾濱市花園小學校校長。曾當選為中國共產黨哈爾濱市第十一次、十二次代表大會代表。1999年，代表黑龍江省參加“全國第三屆青年教師閱讀教學觀摩活動”獲一等獎。先后應邀到北京、山西、河北、海南、云南、山東等地示范講學。2003年出版了20萬字的語文教學專著《小學語文對話式板塊教學》。同年哈爾濱市教育局召開了“曹永鳴教學風格研討會”，推廣其教學經驗，教育事跡入編《中華道德名人大典》。

思想是主觀世界對客觀事物的主張和看法。思想好比燈塔、航標，標示著前行的方向，帶來心靈的喚醒和智慧的萌生。沒有思想的教育就像在黑暗中匍匐，雖努力前行但終究會因方向感的缺失而行動滯緩甚至是南轅北轍。教育思想的形成來源于長期的教育實踐，它既不能平地起高樓一蹴而就，也并非世界峰巔般高不可攀。回首24年的教書育人經歷，我由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學語文教師成長為有自己教學風格、有自己教學專著的學科名師；又由一名僅限于學科專業特長的名師到一所知名學校的校長。教育思想——在我的腦海中，從懵懵懂懂、模模糊糊到日趨清晰，從無到有，從有到趨于相對穩定，其中有幾個關鍵節點、關鍵事件，鮮明地標示著思考的深入、思想的精進和思維的華麗轉身。

一、突圍——瘦身思維，為小學教育做減法

上個世紀90年代初，我初為人師，成了一名小學語文教師。我沿用傳統的線性教學模式，雖然也以教學思路清晰、教學語言豐富頗受業內人士好評，但我的語文教學難以脫離肢解教材、串講串問，教程細密、亦步亦趨等弊端，學生的個性與生命活力受到鉗制，師生仿佛“教學木偶”一般的課堂場景一直困擾著我。通過不斷的學習與反思，我發現傳統的線性教學模式重視對教材的線性梳理、條分縷析，雖有一定的優勢，但過于重視預設，封閉做加法，使語文教學“圍城”般臃腫不堪。實現突圍，以告別語文教學的低效，必須要走“瘦身”之路。在十幾年的教學實踐中，我成功地擺脫了由幾十個問題連綴而成的“線性”教學思路，將其整合為3～4個教學板塊，每個板塊都有一個集中的問題情境，有較大的課文覆蓋面，有較強的對外輻射力，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功能，實現了由線性教學到板塊教學的突圍。執教《田忌賽馬》，依據教材特點和教學目標，我設計了4個板塊的語文實踐活動：和學生玩紙牌、給動畫片配音、小小辯論賽、給齊威王寫信。采用游戲化的方式，把課堂教學的意圖和痕跡隱蔽起來，將傳統意義上聽、說、讀、寫的語文活動，“異化”為綜合性言語實踐場景。變單一性語言訓練為綜合性言語實踐活動；使教學過程集中而不零碎，從而使語文知識和語文能力、語文學習的態度和情感、語文學習的過程和方法在整體中優化，在整體中推進。板塊的出現，少了預設與封閉，給師生的課堂生活預留了展示生活經驗和生命體驗的時空，使三維教學目標的落實成為了可能，也完全符合中國傳統語言學習重意會的特征。2003年做了13年小學語文教師的我擁有了自己的第一本教學專著《小學語文對話式板塊教學》，提出了“構建生態課堂，實現生命對話”的教學主張，探索總結出“讀悟型”“問題型”“活動型”“專題型”“綜合型”5種教學變式。先后在北京、山東、河北、云南、海南等全國20余地做交流研討。我的教學經驗在《人民教育》等國家級期刊發表，頗受同行關注和好評。

2011年我成為“哈爾濱市未來教育家培養工程首批培訓對象”，這是哈爾濱市教育局對名教師名校長梯隊培養的頂層設計，我有幸成為其中一員，赴新加坡、江蘇等地的教育考察，極大地開拓了我的視野，錘煉了我深入思考教育熱點難點問題的能力，對催生我的教育思想產生了巨大的作用。2013年我走上校長工作崗位，從老校長手中接過了哈爾濱市花園小學校—— 一所有著近百年辦學歷史的優質學校的第35任校長的接力棒。如何循著“為學生一生幸福和發展打好基礎”的辦學理念，傳承前34位校長留給學校的精神財富，保持名優學校的高位發展，成了我思考最多的問題。當前的學校教育，既需要對熱點難點問題的關注，又不可缺失對教育基本問題的思考，做校長眉毛胡子一把抓是行不通的。如何運用瘦身思維——這種直抵事物本質本源的思考方式，抓住小學教育的核心問題，從而牽一發而動全身呢？

小學姓小。因為生命只有一次，童年只有一回。為了童年，為了兒童，在課程設置上刪繁就簡，凸顯小學階段的核心教育價值。因為教育的終極目的不是為了考試升學，而是為了造就完滿的人、有幸福感的人。所以我和我的團隊為孩子提供的“幸福課程”體系著力凸顯小學教育的核心價值，它包括兩個部分：一是“幸福種子”的能力培養序列；二是“幸福種子”的習慣養成序列。小學階段是兒童養成良好習慣，培植能力基礎，為未來奠基的黃金期。站在未來的高度，想孩子的一生發展，我們盤點了影響小學生后續發展的核心能力，將“讀”“寫”“算”“思”“合”“創”這6項確定為關乎學生后續發展的核心競爭力，并利用豐富多樣的載體進行養成。同時將6項能力的形成與年級重點（一年學會傾聽、二年學會表達、三年學會思考、四年學會表現、五年學會自主）形成交集，從而確立出幸福種子的能力培養序列。“幸福種子”的習慣養成序列，力求遵循兒童的身心發展規律，以40個主題活動為載體，形成了10個模塊、4大系列，分別是養成系列、美心系列、育德系列、健體系列。練就幸福體、擁有幸福心、具有幸福德、體驗幸福感，在課程化的實踐中完成知、情、意、行的自主建構。期望這份禮物能夠為學生的生命成長打下厚重的底色。

二、無為——放養思維，為教書育人正本清源

老子《道德經》第三十七章“道常無為而無不為”。“無為”就是不做任何違反自然規律、有損道德規范、違反社會法則、有害眾生的事。這里的“無為”不是不為，而是不妄為、不亂為，是順應客觀態勢、尊重自然規律的意思。道家的“無為”思想對教育的啟示頗深。因為教育是一門科學，其規律性尤為凸顯，對教書育人規律性的探索與把握本身就是一場革命，是傾聽人性心聲，走進人的內心世界的永不竣工的工程。今天的中國教育，從家庭到學校，轉型期社會帶來的不穩定感、不安全感使“圈養”成為一種比較普遍的培養模式。與“圈養”相對的是“放養”， “放養”的靈魂是把兒童作為生命體，充分地相信他們，解放他們，依靠他們，發展他們。放養是一種理念，也是一種思維，其內涵就是回歸教育的原點、常識；放養不是不養，是對教育本質的把握，對教育規律的遵循，是一種“無為而治”的智慧。endprint

改革開放30年，甚至追溯到1949年前后，中國社會無論是政治秩序還是經濟秩序都處于一種大干快上及高速增長的發展態勢。速成思維一度成為成功的導向，學校的規模越大越好，中高考成績越高越好，學校的牌子越亮越好，表現在基礎教育最典型而又最蠱惑人心的一句口號就是“不能輸在起跑線上”。恢復高考制度30多年，中國教育培養了六千萬大學生，至今還沒有一個獲得諾貝爾獎的。現如今，一個沒上過正式學校、連小學都沒讀完，用現在的眼光衡量，早已輸在起跑線上的作家——莫言，卻獲得諾貝爾獎。莫言的事實啟示我們：教育亦如農桑，精心耕種的作物未必長得最旺收成最好；超前開發過度教育的學生未必學得更多成長更快；學業優異心理殘缺，沒有輸在起點卻輸在終點的例子在今天已是屢見不鮮。相反，放養——給它們足夠的自由發展的空間，反而可以獲得意想不到的成功。因為教育孩子就像是一場馬拉松比賽，而跑道的長度是孩子的一生。要想取得長跑比賽的勝利，不一定要在途中每一個階段都要領跑于前面，缺少戰略戰術的運動員，不惜體力，不計后果地為了追求眼前的領先，最終會導致失敗。

然而，我們不得不承認，在素質教育持續發展的今天，應試教育的指揮棒作用依然存在。以升學為導向，以分數論英雄，盲目進補、集體性圈養使學生苦不堪言。有不少現實問題困擾教育，成為降低學生生活幸福指數的霧霾：學校生活單一，活動空間有限，視野狹窄；學生主體性不強，自律性不足，發展得還不夠均衡；教育的過度開發；教師職業倦怠等。聚焦這些難點問題，我們不難發現學生受教育的主體地位能否得到保障是破解這些難題的核心問題。從人類發展的全過程來看，處于由幼年向青少年過度進程中的小學生好似一粒粒種子，天然、綠色，看似弱小卻生命能量驚人。它們追隨陽光自由生長，它們天然地具備種種適于傳播或抵抗不良條件的結構，它們所具有的內在生命力足以破解最堅硬的物質。人類生命與自然生命有著驚人的相似，把每個孩子看作一顆種子，是因為這顆人類的種子，像世間萬物的種子一樣蘊含著自己的發展計劃，這個發展計劃完全屬于自然，它可能會成長為一株美麗的花，也可能會長成一棵參天的樹，只要有適宜的土壤、水分、陽光，每一粒種子都會以任何人無法強行改變的發展模式，自然萌發，成長為自己。學生在接受學校教育的過程中，其與種子相似的特點決定了其受教育的主體地位，這一地位的確立與保障決定著學校教育的質量。所以，花園小學將“種子”視為確保學生受教育主體地位的隱喻，“花園”就是為其提供充分的陽光、水分、適宜的土壤溫度、濕度的地方。在種子生命成長的過程中，幫助種子自覺地驅除蟲害、雜草，形成抵御各種自然災害的本事，營造一個有利于種子健康成長的完整生態，為其自然多態生長創造一切有利因素。

放養思維，是一種長遠思維，它告訴我們找準教書育人的原點，摒棄急功近利的短視行為，回歸教育本質本源的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這樣的教育意味著學校會成為一片肥美的精神牧場，置身其中， 學生自己就會尋找可供生命延續的綠草；徜徉其中，情感自然地流淌，精神自由地生長，心靈因豐富深刻而變得更加美好，身體因養分充沛而變得更加健壯，真正地實現自主、自律、自信和自強，從而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受教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