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
今年初,由《中國作家》雜志主辦的“中國作家排行榜年度長篇小說”在京揭曉。榜單中有位名不見經傳的作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緊隨蘇童的《黃雀記》位列第三名,這就是來自深圳的作家龐貝。
生于1966年的龐貝,畢業于解放軍外國語學院,曾任解放軍總參謀部參謀,1989年秋轉業離京。此后曾隱居寫作,為謀生供職報界,曾任《香港商報》首席記者。龐貝說因為自己是學英語出身,深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大學期間就開始看英美文學的原著,比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賽珍珠的《大地》等等。“我很喜歡博爾赫斯和艾柯的作品,所以在內封書名下面可以看到,我把這部小說的英文名定為‘The Name of the Nun(女尼之名),其實是有向艾柯《玫瑰之名》致敬的意圖。”
張愛玲曾經說過“出名要趁早”,但是龐貝覺得48歲能夠憑借第一部作品就獲得了眾多好評和殊榮,想來也并不覺得太晚。《無盡藏》通過破譯一幅《夜宴圖》,講述了南唐后主李煜統治下的宮里宮外的斗爭。史虛白、朱紫薇、秦蘭、樊若水、大司徒、小長老、耿煉師、李后主這些書中人物也是歷史人物,以他們各自不同的境遇,將我們帶入到了南唐那煙霧繚繞的歷史迷宮里。
這本書龐貝從研究到完成一共花費了5年的時間,但故事的構思是從20年前就開始的。“1993年,我在北京故宮發現了一幅讖圖,確切來說,是清人計六奇在《明季北略》中所描述的一幅讖圖,這激起了我寫一部歷史預言式的小說的念頭。后來因為工作忙碌就耽擱了下來,一直沒有動筆。直到2008年汶川地震后我幡然醒悟,決定要做點自己想做的事,便開始研究資料。”這個故事在龐貝的心里埋藏了太久,就像一個愛玉之人,他把它貼身而藏,時不時放于掌心細細摩挲盤玩。終于,它呼之欲出。
龐貝說,第一稿寫得很順,僅用了3個月就寫完了,是用鋼筆寫在紙上的。后來他又把它錄入電腦,一遍一遍地修改。龐貝更愿意把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稱作是“發憤之作”,“創作一部空間小說是我的‘野心。”他說,時間是敘事文學的要素,但他更希望在空間上施展文學魅力,從身體的空間,到城市的空間,到歷史的空間。
他為自己的好故事苦苦尋找一個“載體”,終于選擇了雕欄玉砌、春花秋月的南唐。問他為什么把小說架構在南唐,龐貝略微思考了片刻,說道:“選擇南唐是個偶然,縱觀中國歷史,適合做時代背景的明清、唐宋、大秦、三國這些都已經寫得太濫,而五代十國是個‘洼地。我在研究南唐史料的過程中發現,南唐三世歷經先主李、中主李璟和后主李煜三位帝王,正符合我想呈現的‘三代概念,一種宿命的主題。另外,南唐的史料少,方便我吃透所有資料,虛構的空間也更大。而那幅傳世名作《韓熙載夜宴圖》,呈現的恰好也是南唐故事。”
之所以取名《無盡藏》,龐貝說是和一個女尼的名字有關。《無盡藏》的英文名字是“The Name of the Nun”(女尼之名),那么這個叫做“無盡藏”的女尼到底與故事有怎樣的關聯?龐貝談到:“書中所寫的故事發生在女尼生活年代的300年后。卷一最后有這位女尼的一首禪詩:‘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嶺頭云。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這是個密符,通過對這首詩的破譯,主人公林公子尋找到了最后的寶藏。但他獲取寶藏后并沒有用來換取半壁江山,而是攜寶沉江。這個看破世相的主題,有道家精神中的對現實的拒絕,也有歷史的宿命感。”
有報道這樣評價《無盡藏》,說它是“博爾赫斯才可以寫出,而博爾赫斯無力完成的長篇小說。”對于這個評價龐貝欣然接受,在他看來雖然現在的文化市場存在著庸俗而勢利,但還是有這樣一些真正有眼力的批評家,他們是識貨的人,他們也是說真話的人。“作為作者,我可以告慰自己的是,這的確是一部可以經得起時間的好作品,也是一部對得起讀者的好作品,一部值得重讀的作品。”
《時尚北京》:是什么契機讓您想要創作這樣一部小說?
龐貝:最初的契機是一種誘惑,因為這是一種別人未曾寫過的小說,這樣的小說當然值得去寫。太陽底下無新事,真正的好故事本來就不多,我感到《無盡藏》這個故事正有這樣一種絕妙的品質。
《時尚北京》:這部小說的創作途中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在創作過程中有沒有讓您印象深刻的事情?
龐貝:困難是在構思的階段,我要設計一座迷宮,這是一個空間小說的概念,從身體的方向到城市的方位,而這座迷宮是建筑在一座中國古典園林中,因此,這也是那些古代大師們營造園林的過程。創作過程印象深刻的是,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給了我意外的啟示,于是我知道該如何寫李后主了。
《時尚北京》:您的第一部作品就把時間定在了古代,是不是您個人非常推崇古典文化?
龐貝:說到文化這個概念,在經歷了那些文化浩劫之后,在這樣一個無可名狀的商業時代,我們究竟還有多少文化可言?那么,這種推崇其實是一種別無選擇的回歸。
《時尚北京》:您認為古典文化中有哪些方面,更值得我們現在代人汲取?
龐貝:文化是我們的精神原鄉。假如我們回溯到更久遠的時代,我們就會發現,我們的文化遠非只有那個獨尊儒術的正統文化,我們還有為儒家文化所遮蔽的道家文化。《無盡藏》呈現的就是道家文化的某種精神,是歷史迷霧中的某種精神坐標。
《時尚北京》:《無盡藏》不僅是一部歷史小說,還可以稱得上是一部懸疑小說,故事中充滿了符號和解謎的過程,這跟您原先從事的工作是不是有一定的關系呢?
龐貝:職業生涯肯定會影響到后來的寫作,當年我所從事的是所謂隱蔽戰線的工作,密碼、解析、破譯等,《無盡藏》其實也是密碼和破譯,只不過在小說里轉換成了有古典意味的密符。
《時尚北京》:從在軍隊的特殊系統工作,到成為媒體人,再到作家,您覺得這些經歷是不是也為您的寫作奠定了一定的基礎呢?
龐貝:新科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迪阿諾說后悔當年過早地專事寫作,本該先有一個穩定的工作和收入。我也后悔早年放棄了北京的那份工作,像莫言,就沒有過早離開。后來成為媒體人,其實是出于無奈,此前我甚至還做過幾部電視劇的監制。若非為了謀生,《無盡藏》十年前就該完成了。
《時尚北京》:那么對于作家這個職業您如何看待?
龐貝:這個行業正在變得越來越無聊,有很多自欺欺人的名堂。我看那些人真是很可憐,固然他們能以文學的名義撈些權和錢。文學本來是有尊嚴的。
《時尚北京》:作為一個60后作家,您覺得與其他同年代的作家相比,自己的優勢在哪里?有沒有不足之處?
龐貝:早在《麥田里的守望者》有中文譯本前我就讀過原著了,還有詹姆斯·喬伊斯的作品,因此我不必費勁地像別人那樣照葫蘆畫瓢。我讀古書多,就不用像別的作家那樣“強攻現實”。不足之處就是所謂“出名要趁早”,既然很多事我不屑于去做,那就得付出代價。
《時尚北京》:生活中的您是什么樣子的呢?
龐貝:《無盡藏》跋語的印章是“無語堂”,基本就是這種無語的狀況。
《時尚北京》:您對生活的要求是怎樣的?
龐貝:希望有條件專心讀書寫作,不必為五斗米耗費生命。
《時尚北京》:接下來在寫作上有什么計劃?
龐貝:話劇《莊子說》今年12月將在北京首演,劇本我再最后打磨一下。這是一部有靈魂的戲劇,莊子精神不是很契合現代人的心里訴求嗎?千古逍遙第一人,絕對時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