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爽
[摘 要]本文通過對、東漢時災異理論的一些變化產生的過程和內容實質,探究其對東漢社會產生影響。
[關鍵詞]災異觀;東漢社會東漢時期災異頻發,故而,災異思想在東漢時期成為一種人們在認識事物處理事情中的基本態度,成為一種傳統。它對東漢的社會各方面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形成了自身頗有特色的災異理論。
一、早期的災異理論
中國古代的災異觀念起源很早,趙翼在《廿二史札記?漢儒言災異》中說:“上古之時,人之視天甚近。迨人事繁興,情偽日起,遂與天日遠一日。此亦勢之無可如何也。”(1),可見災異的思想在文明起源的上古時代就已經產生了,這與那時的人的敬天思想密不可分。
那么,何謂“災異”?其實“災”與“異”本來有不同的含義。根據以往研究,《公羊傳》記《春秋》之“災”的傳文有16則,所涉及災的類別有螟、大水、大零、轟、火災、無麥苗和大旱等幾種;“異”的傳文有33則,其范圍涉及天文異常(如日食、月食、星變等)、時令異常(如雨雪、大雨震電、無冰、不雨、隕霜等)、地變(如地震、山崩等)和物異(如蜚、獲麟等)之類。(2)從中人們總結出:“災”是那些造成了明顯后果的災難,如水災、火災、蝗蟲等;而如日食、星變等一類沒有造成明顯后果的稱謂“異”,但同時還有如地震、山崩等不但造成了后果,而且其危害遠比起“災”更嚴重的一類災難也稱為“異”。但《公羊傳》始終都沒有能對“災”和“異”給出一個明確的定義,這一缺憾就為西漢的公羊學大家董仲舒提供了極大的發揮空間。他在其著作《春秋繁露》中說:“天地之物有不常之變者,謂之異,小者謂之災。災常先至而異乃隨之。災者,天之譴也;異者,天之威也。譴之而不知,乃畏之以威。……國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災害以譴告之;譴告之而不知變,乃見怪異以驚駭之,驚駭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以此見天意之仁而不欲陷人也。”(3)同時在他上漢武帝的“天人三策”中說道:“臣謹案《春秋》之中,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4)這里他在詮釋了“災異”的含義之后,重點闡述了“天人感應”的思想。這一思想很快為漢武帝所接受,隨即實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但這時的“儒術”已非純儒,參入了諸子思想,特別是陰陽五行思想。武帝之后,“儒術”在漢代逐步占據統治性地位,影響巨大,直到東漢仍然用天象解釋人事,或用人事政治解說自然災害。例如:陽嘉三年五月.順帝因災自責,“聯秉事不明,政失厥道,天地譴怒,大變仍見。”
與此同時,兩漢之際,讖緯盛行。特別是光武帝,“他對于讖緯有極強的信仰,不,說他信仰,不如說他依賴了吧!”(5)這種對讖緯的推崇和西漢末年的政治思想危機不無關系。漢末王莽復古改革就是利用儒學思想解決當時已經十分嚴重的社會思想危機,把漢代的以儒治國推向一個高潮,但是隨著改革的失敗,危機加劇。所以,讖緯大量出現本身就是政治思想危機的一個力證。只是讖緯之說在東漢中后期也失去了它的效果,特別是在越來越頻發的災異面前顯得無能為力。
二、東漢的災異理論一些變化
東漢之后,災異理論出現了新的變化。根據《漢書》和《后漢書》統計:西漢從公元前206至公元24的230年間,各種災異共216次,平均1.1年一次,而東漢從公元25至公元219年的195年間,各種災異共發生392次,平均0.5年一次,比起西漢發生率增加了一倍多。但是東漢政府的應對之策基本上沒有什么長進,先是皇帝下詔罪己,因災異而下的罪己詔數量統計如下:西漢28:文2、宣4、元10、成9、哀2、莽1;東漢30:光武4、明3、章、3和4、蕩l、安5、順4、質1、桓5。(6)從這個統計中可以看出:東漢災異比西漢要多出近一倍,而兩漢的罪己詔數量基本相當;西漢罪己詔集中于元、成兩朝,而東漢平均于孝靈前的各朝,由此不難看出,那套在漢儒“天人感應”思想體系影響下的“罪己詔”模式已被東漢的皇帝們逐步輕視,并在靈獻時遭到棄用。所以,在東漢時,“及至災異屢見,反以策讓三公,至于死免。”(7)“策免三公”模式開始盛行。從和帝詔中的“而未獲忠言至謀,所以匡救之策”(8)之語看,其明顯有推卸責任之意。到安帝永初元年,太尉徐防“以災異、寇賊策免,就國。凡三公以災異策免,始自防也”。(9)至獻帝興平元年,因日食策免太尉朱儶,凡88年,因災異策免三公62人次,平均每10年策免7人次,其中安帝4次,順帝12次,桓帝13次,靈帝24次,獻帝9次。因災異策免三公明顯呈遞增趨勢上升。這種“策免三公”思想的出現并不是偶然的,它上承過去的“天人感應”的災異思想,同時又有東漢的時代特色。當時社會思想中的那種子學影響下的“理性主義”和“天道”報應的道德倫理都已遭到了普遍的懷疑。王充在《論衡》一書中指出人的“禍福不在善惡,善惡之征不在禍福”,“才高行潔,不可保以必尊貴;能薄操濁,不可保以必卑賤。”在這種情況下,社會思潮逐步走向信仰化和宗教化的軌道。
三、“太平經”中的災異觀
道家思想的形成大約是在東漢中后期,但具體時間很難考證,今天我們能夠掌握的資料主要就是《太平經》,《后漢書》里有關于《太平經》的最早記載是在東漢順帝時,“瑯邪宮崇詣闕,上其師干吉于曲陽泉水上所得神書百七十卷,皆縹白素朱介青首朱目,號《太平清領書》。有司奏崇所上妖妄不經,乃收臧之。后張角頗有其書焉。”(10)這條記載讓人感覺似曾相識,其實早在西漢末年,“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歷》、《包元太平經》十二卷,以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于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死。”(11)這兩部書應該是原始道教思想最早的體現,只是它們沒有流傳下來,但是可以從其信奉者賀良等人后來向哀帝陳說中窺其思想之一二,其曰:“漢歷中衰,當更受命。成帝不應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異息矣。得道不得行,咎殃且亡,有洪水將出,災火且起,滌蕩民人。”從這里不難發現其災異思想體系離“天人感應”說還不遠,但已經出現自己的特點。首先,在漢初就已經人格化的“天帝”在這時有更加具體形象;其次,面對災異時,獻“天書”予朝廷以“息災異”,已經成為了這些“天帝使者”的責任,他們有著很強的危機感和使命感。
除此之外,“承負說”還有基于政治層面上更加重要的含義:《太平經》是對東漢社會危機提出的一套解釋系統。這一系統在當時明顯是針對頻發的災異的。可是,《太平經》只承認對個人或單個家庭而言,行善或行惡均可以傳承給后代,而并不認為國家之“災異”就必定是時君失道的結果。例如:《太平經·試文書大信法》中說:“今先王為治,不得天地心意,非一人共亂天也。天大怒不悅喜,故病災萬端,后在位者復承負之,是不究乎哉?故此書直為是出也。”(12)《五事解承負法》中說:“故災變萬種興起,不可勝紀,此所由來者積久復久。愚人無知,反以過時君,以責時人,曾不重被冤結耶?天下悉邪,不能自知。帝王一人,雖有萬人之德,獨能如是何”,“上古得道,能平其治者,但工自養,守其本也。中古小失之者,但小忽自養,失其本。下古計不詳,輕其身,謂可再得,故大失之而亂其治。雖然,非下古人過也,由承負之厄會也。”(13)由此可見,“承負說”作為一種完整而系統的思想,它是針對漢代的社會危機而提出的一套原創性理論。
四、災異理論下的實踐——太平道和五斗米道
可是,還沒有等到東漢政府依據這一思想進行改革時,民間就先行一步了。不過,民間的不是改革,而是革命。面對東漢末年日益嚴重的社會危機和越發頻繁的災異,“鉅鹿張角自稱‘大賢良師……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又據《后漢書·孝靈帝紀》曰:“中平元年春二月,鉅鹿人張角自稱‘黃天,其部帥有三十六方,皆著黃巾,同日反叛。”黃巾起義由張角組織的“太平道”發動,張角接受了《太平經》,并使之成為了“太平道”之綱領。同時,東漢末年災異頻繁也是起義發生的重要原因。據《后漢書·孝靈帝紀》記載:“光和元年夏四月丙辰,地震。侍中寺雌雞化為雄。司空陳耽免,太常來艷為司空”,“二年春,大疫,使常侍、中謁者巡行致醫藥。三月,京兆地震。司空袁逢罷”,“三年秋,表是地震,涌水出”,“四年,六月庚辰,雨雹。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五年,二月,大疫”,“六年夏,大旱。”(14)光和六年的下一年就是起義爆發的中平元年,所以,從以上的舉例可以看到,在起義之前的六年,每一年都有災異的發生。災異荼毒百姓,使得天下有倒懸之災。但又在客觀上使得張角可以實踐《太平經》中的“災異觀”:“夫人能深自養,乃能養人。”值得注意的是,在六年的災異中有兩次“大疫”,這可能是“太平道”得以廣泛傳播的關鍵,因為據記載:“初,巨鹿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奉事黃老道,畜養弟子,跪拜首過,符水咒說以療病,病者頗愈,百姓信向之。”(15)同時,“角弟良,弟寶自稱太醫,事善道,疾病者輒跪拜首過,病者頗愈,轉相誑耀。”(16)可見張角弟兄正是運用自己的醫術解救百姓于死亡的邊緣,真正實踐了使民“自養”的原始道教“災異觀”。與此同時,又宣傳了《太平經》,發展了“太平道”。
綜上所述,東漢末年太平道和五斗米道得以廣泛傳播,正是得益于他們踐行了原始道教思想中的災異理論,在災異頻發的年代,解民于倒懸。同時,他們的廣泛傳播又是原始道教的災異理論對當時社會的重要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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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趙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札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5]董仲舒著,閻麗譯注:董子春秋繁露譯注[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
[6]顧頡剛:秦漢的方士和儒生[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7]吳青:災異與漢代社會[J].西北大學學報,1995年第3期。
[8]韓吉紹:“承負說”與兩漢災異論[J].史學月刊,2007年第12期。
注釋:
(1)趙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札記》卷2,中華書局,1982年版,25頁。
(2)參見黃肇基:《漢代公羊學災異理論研究》,(臺灣)文津出版社有限公司,1998年版,,82一88頁。
(3)董仲舒著,閻麗譯注:《董子春秋繁露譯注》,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153頁
(4)班固:《漢書》卷56《董仲舒傳》,中華書局,1962年版,2498頁。
(5)顧頡剛:《秦漢的方士和儒生》,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137頁。
(6)吳青:《災異與漢代社會》,西北大學學報,1995,(3),40-41頁。
(7)趙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札記》卷2,中華書局,1982年版,33頁。
(8)范曄:《后漢書》卷4《孝和帝紀》,中華書局,1965年版,178頁。
(9)范曄:《后漢書》卷44《徐防傳》,中華書局,1965年版,1502頁。
(10)范曄:《后漢書》卷30下《襄楷傳》,中華書局,1965年版,1084頁。
(11)班固:《漢書》卷75《李尋傳》,中華書局,1962年版,3192頁。
(12)王明編:《太平經合校》,中華書局,1960年版,54,55頁。
(13)王明編:《太平經合校》,中華書局1960年版,59-61頁。
(14)范曄:《后漢書》卷8《孝靈帝紀》,中華書局,1965年版,341-347頁。
(15)范曄:《后漢書》卷71《皇甫嵩傳》,中華書局,1965年版,2299頁。
(16)袁宏:《后漢紀》卷24《孝靈帝紀中》,中華書局,2002年版,4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