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越南民間故事看其忌諱三人合影的習俗

李娜

[摘 要]越南有忌諱三人合影的習俗，而其原因卻無明確解釋，眾說紛紜。本文結合攝影技術、風水知識及民間故事來淺析該忌諱，嘗試換個角度來看此習俗，用民間文化與習俗相結合的方法進行初步探討。

[關鍵詞]越南；忌諱；三人；合影；民間故事在參加北京大學舉辦的“2011年東方文學研究：理論、方法和新視野”暑假學校時，聽到很多講課專家強調，要轉換研究的視野，同時還教給我們研究的方法。在專家老師的點撥下，本人擬從文學的角度看越南某些難以解釋的習俗。用文學作品來解釋，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問題，做一個新的嘗試。

一、越南忌諱三人合影的習俗

越南是有著54個民族的國家，各民族有其不同的風俗習慣。凡去過越南的很多人都會知道越南有很多忌諱、禁忌，如大年初一早上未受到邀請不要亂串門、不大聲說話、不用一個手指頭指著別人、不亂摸小孩子頭部、月初不請商人吃狗肉等。但有一個忌諱與日本習俗相似，那就是照相忌諱三人合影（kieng chup anh ba nguoi）。照相時如果有三個人，越南人一般不會照，尤其是年紀大的人。不懂越南語、不了解越南習俗的人還以為是他們不愿意照相呢。如果三人需要合影，如何解決呢？可以找一個布娃娃或再找一個人。而且當有三個人合影時，最年長的一般也是站在中間。問其原因，宛然一笑，解釋說祖宗傳下來的說法是三人照相時對中間的那個人不好，那人的魂會飛走，會被鬼附身或者被鬼抓，或者會發生其他意外。這是他們能給我們的解釋，問他們源于何種書面典籍，卻又回答說沒有。

攝影業在越南的推廣始于19世紀末。1865年，越南阮朝官員鄧輝著出使香港時，將一套照相和曬相設備及一位華人攝影師帶回國。1869年農歷二月二在河內開設第一個照相館“感孝堂”，開啟了越南的攝影業，鄧輝著亦被尊稱為越南攝影業鼻祖。忌諱三人合影的習俗是否從那時開始未見書上有記載，但筆者認為，最初應無三人合影的忌諱，是結合西方觀念及東方傳統風水信仰后才形成的一種忌諱。

我們都知道不少西方國家避諱數字“3”。查閱一些風水書和俗語，可以發現越南人對奇數“3”也有避諱，例如越語中有“Tam nhan bat dong hanh 三人不同行，三人不一起出行”的說法；“cho di ngay bay， cho ve ngay ba農歷逢七不出門，逢三不返家”的說法等。日常生活中我們也常常發現，三個人在一起時，意見就比兩個人的時候多很多，要不怎么說”“三人一臺戲，三個女人一條街”呢。而且奇數“3”顯得不對稱，中間的人看起來被兩邊的人擠壓，壓力似乎很大。按照越南習俗，古人認為“三”是用于神靈的數字，常人應避諱。我們還發現越南人上香時一般也是上三柱，至于為什么上三柱香至今也未看到有何越南書籍或典故解釋。筆者還竊聯想，是否因為三人合影看起來貌似上香時的三柱香，所以迷信風水的老人亦視之為禁忌？

二、從越南民間故事看三人照相的忌諱

在越南聽到這個禁忌時，很好奇，一直為其原因不能釋懷。在看書過程常留意，很希望找到根據確鑿的理由，然而未碰到。在了解越南民間故事，看到很多三人組合，而且大多數結果是不太好的民間故事的時候，又突發奇想聯想到他們忌諱三人合影的習俗，大膽地將這些故事與“三人合影”忌諱聯系起來。以下用五則有三人關系組合的民間故事來嘗試解釋這個現象：

（一）越南《檳榔》（Trau cau）的故事

《檳榔》故事講的是古代有農民親兄弟倆長得非常相像，從小相依為命。父母去世后，哥哥就承擔起照顧弟弟的責任。兄弟倆感情很好，兩人都很勤快。哥哥先結婚娶了媳婦，一家人相處和睦，但哥哥對弟弟的照顧沒有以前那么細心了。往日收工都是哥哥先回家，嫂嫂見哥哥回來都上前擁抱歡迎。這天，哥哥有事沒能先回來，弟弟先回家。嫂嫂以為是自己的丈夫，就像往常一樣上前擁抱。弟弟臉一紅，很難為情。嫂嫂發現是小叔子也很羞愧。這時哥哥剛好回來看見這個場景，誤會了，顯得不高興。弟弟覺得很不好受，不想呆在家，就離開了家。哥哥聽了妻子的講述，很為弟弟擔心，就出門去找弟弟。嫂嫂在家久久不見丈夫和小叔子回來也出門去找。

弟弟走累了停下來，想念他的兄嫂，傷心哭泣，后凍死變成了一塊石灰石。哥哥沿著弟弟的腳印找到了其凍死的地方，傷心地抱著石頭痛哭，暈死變成一棵檳榔樹。嫂嫂沿著兄弟倆的腳印去找，到他們死的地方，懊悔都是自己的錯，把和睦的一家搞砸了，傷心地一頭撞到石頭，變成一棵蔞葉，爬著檳榔樹往上長。三人和睦的一家因此而破碎，結局悲慘。

就因為這樣情深意濃、悲傷動人的人間情故事，所以在越南婚俗里，從提親到舉行婚禮這天，檳榔、蔞葉和石灰組合的擯榔禮都是不可缺的“喜禮”。這則民間《檳榔》故事是兄弟二人加上嫂嫂，三個人組合，釀成全家俱亡的悲愴經典。

（二）越南《灶君》（Tao quan） 的故事

在越南，農歷年二十三也有送灶君上天給玉皇大帝奏報的習俗，為了讓灶君在玉皇大帝面前多為戶主說好話，家家戶戶都買魚給灶君諭意為交通工具上天。中國的灶君神是兩位人物和神位，可是在越南卻是三個人物和神位。

其流傳的故事是：從前有一對夫妻過著貧苦的生活，丈夫沒有能力讓全家過上富裕生活。妻子實在忍受不了，一天趁著丈夫出門，她也逃離了這個家。后來她又嫁給另外一個男人，過上了比以前舒服的生活。有一天，有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到她家敲門乞食，她拿了點糧食出來施舍。當他們四目相對時，她認出這個男乞丐是他的前夫。當時她現任丈夫不在家，看到前夫如此落魄，念著舊情，她動了惻隱之心，請他進屋進餐。正在這個時候，她的現任丈夫回來了，為了不引起誤會，她不想讓現任丈夫看到她和前夫在一起，于是她讓前夫躲到柴房后才去開門迎接現任丈夫。偏偏那天晚上，現任丈夫不小心丟火星到柴堆，使得柴房燃起大火。她想到前夫在柴房里，必死無疑，傷心極了，訴說原委后，她就縱身火海。現任丈夫也非常難過，跟著跳到火海里同歸于盡了。后人就把這三人一起尊為灶君神。

這則越南民間《灶君》的故事也是三人組合，典型的三角關系。一個妻子，兩個丈夫，最后也以俱亡為結局，讓越南的灶君神變成三個人。

（三）越南《山精水精》（Son Tinh Thuy Tinh）的故事

越南北方每年7、8月間經常發生洪澇災害，當時沒有什么科學理論來解釋這一現象，于是就有用《山精水精》的故事來解讀。

在越南傳說時期的雄王時代，雄王十八世有一位公主名叫媚娘，貌美絕倫。有一天，山精和水精同時上門求親。雄王不知道該把女兒許配給誰。于是先讓他們比才，結果兩位都才華出眾，不分彼此。雄王沒辦法做出決定，只好說第二天早上誰先把規定的彩禮拿來誰就可以娶走媚娘。

第二天一大早，山精先把規定的彩禮如九牙象、九鋸齒雞等送至王宮，雄王便讓山精娶走媚娘。水精來遲，沒能娶到媚娘惱羞成怒，率軍進攻山精所棲居的傘圓山。水精施展各種法術漲水企圖淹沒傘圓山，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水漲多高，山精亦施法拔山起多高，水精一直沒辦法淹沒山。只是水漲害苦了周邊的老百姓，田地、家園盡被淹沒。水精法術用盡仍無法奪回媚娘，只好率眾怏怏而去。但心里的仇恨總無法消減，每年夏季總進攻傘圓山，導致每年都有水災。

這則民間的《山精和水精》故事，主角也是三個人：兩個情敵，加上媚娘，結果是導致了每年水災的發生。不僅苦自己，還害苦別人。

（四）越南《灰姑娘》（Tam Cam或Co gai lo lem）的故事

就像格林童話的《灰姑娘》一樣，很多國家都有本土版的《灰姑娘》，越南也不例外，其版本音譯為《丹甘》。故事梗概為：阿丹的母親去世，父親娶了一個繼母。繼母帶來一個女兒名叫阿甘。阿甘母女視阿丹為眼中釘肉中刺，總是想著法子來欺負虐待阿丹，讓她干很多辛苦的活兒。有一天繼母讓倆姐妹去撈魚，阿丹很熟練地撈滿一簍，笨拙的阿甘什么也沒撈到。阿甘假裝說阿丹頭臟，阿丹信以為真就到池塘里洗頭。趁著阿丹洗頭，阿甘偷梁換柱，拿走了阿丹的魚。阿丹傷心哭泣的時候，菩薩來到身邊，叫她把魚簍里剩下的那條魚拿回去在井里養著。阿甘的母親見阿丹總留出一點口糧到井邊。知道真相后，第二天，她們趁著阿丹去放牛的時候把魚撈上來吃掉。阿丹為失去魚而痛哭時，菩薩又讓阿丹把魚骨頭放進四個小瓶，然后墊在自己床鋪的四個床腳處。阿丹依言而做。

不久，國王舉行宴會，阿甘母女去赴宴。阿丹也想去，但阿甘母親把米和稻谷參雜起來要阿丹撿完才能去，而且也沒有漂亮衣服。阿丹傷心而泣，菩薩又來幫她。菩薩叫來一群麻雀，轉眼間就把大米和稻谷分開，然后又讓阿丹打開埋在床腳的四瓶魚骨頭，發現里面盡是漂亮衣服，一雙金鞋子，還有座鞍齊全的一匹馬。阿丹換上衣裳騎馬赴宴，此時的阿丹漂亮極了。過橋的時候，阿丹不小心將鞋子掉到水里。國王剛好撿到這只鞋，并宣布能穿合適此只鞋子者將成為皇后。大家紛紛搶試，阿甘試了不合適，到阿丹時恰好合適。國王于是把阿丹迎回宮里。

阿丹回家過父親忌日時，阿甘母親讓阿丹爬上檳榔樹，趁她在樹上時砍斷樹，阿丹墜落而亡。阿甘穿上阿丹的衣服混進宮里。阿丹死后變成一只黃鶯，也飛回宮里，揭露阿甘害阿丹。國王見黃鶯而思念阿丹，因此癡迷黃鶯。阿甘很生氣，她母親唆使把黃鶯抓了喂貓，將其羽毛埋在后院。不久，那地方長出一棵大苦楝樹。國王在那掛了張吊床。每次躺在吊床上，國王總看到阿丹的影子，因此很愛這棵樹。阿甘的母親叫她把樹砍了做織布機。織布的時候，阿甘聽到梭子叫：“搶人夫，挖眼珠”。阿甘又把織布機燒了，把它的灰拋在遠離皇宮的路邊。在灰堆上長出一棵柿子樹，樹上結出唯一一個碩大柿子。一個婦人將其拿回家。從那以后，每次趕集回來，老人家都發現屋里收拾干凈，飯菜備好。有一天老人假裝外出后返回來，發現從柿子里走出一個美女。老人立即把柿子掰碎，從此兩人像母女般相依為命。一天國王路過他們家，發現插有鳳凰的檳榔跟阿丹做的一樣。老人于是把阿甘引出，國王認出妻子并帶回皇宮。阿甘見阿丹不但沒死，而且還更漂亮就問其秘訣。阿丹教她用熱水洗臉，阿甘一試馬上被燙死，后母也郁郁而死。

這則越南版的民間《灰姑娘》故事，主要也有三個人物，阿丹、阿甘兩姐妹和國王。本來阿丹和國王本一開始就可以過幸福生活，但多了阿甘及她的妒忌、仇恨，三個人的事情變得復雜交織，讓阿丹歷盡各種艱辛，要經歷死而復生才爭取得回自己的幸福。阿甘也因為太惡受到應有的報應。

（五）越南《媚珠與仲始》（My Chau Trong Thuy） 的故事

傳說時期的雄王國被甌駱國取代，南越王趙佗用計又消滅了甌駱國，《媚珠仲始》故事解釋趙佗取勝的秘密。

趙佗久攻甌駱國不下，于是轉變策略，改用聯姻，讓自己的兒子仲始去當甌駱國王媚珠公主的駙馬。仲始和媚珠一起生活，真心相愛。但仲始是帶著任務來的，趁夫妻恩愛時，仲始問媚珠甌駱國永勝的秘訣。媚珠將神龜爪做弓弩機一次可射出數百劍的秘密告訴了仲始，并中計把神弓拿來給仲始看。仲始趁機偷走神弩機，換了一個假弩機，然后回去告訴他的父親。因為他知道要發生戰爭，在走之前與媚珠約好日后以撒鵝絨為記號相尋。趙佗拿到神弩機后立即組織進攻甌駱國，甌駱國王不知已被偷梁換柱仍然不防備，等到發現神弓實效后已經來不及。甌駱國王帶著媚珠南逃，逃到江邊，神龜浮現告訴國王敵人就在其身后，國王怒殺了公主。仲始循著鵝毛記號找到媚珠公主時，公主已被斬首。仲始見愛妻被自己害死，傷心極了，最后投井自盡。現在越南河內東英縣還有一個廟，門口有一尊無頭公主像，旁邊還有一口井，據說是紀念媚珠公主和仲始的悲劇愛情故事。

這《媚珠與仲始》則民間傳說也有三個主要人物，媚珠、仲始和破壞他們幸福的趙佗。本來如果不帶著間諜任務的話，仲始和媚珠可以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但因為多了趙佗，多了其派遣的任務，三個人讓這個動人的愛情故事以悲劇而告終。

三、結論

盡管上述列舉的三個主角的民間故事、三角關系的愛情故事常以多事結局告終，也不能因此而一概而論說數字“3”都不好。但我們可以看到這些三個主角的故事確實少有好結果，不是俱傷，就是你死我活，都相對悲慘。當事情出現第三者時，多一個人常使得關系錯綜復雜。有了第三者，結果確實往往不好，不是原來的家庭離散，就是第三者本身沒有好結果。在越南語里，也用tay ba（三手）這個詞來指三角關系。

因此本人竊想，這些傳統民間故事是不是也可能對這種忌諱三人合影的觀念有影響呢。在越南民間文學寶庫里還有很多類似關系的故事，但本文只節選最常見的故事進行論證，加上前面“三人不同行”的觀念，本人推論越南人對“三”還是有一定的忌諱，因此延展至三人合影也忌諱。當然，上面所論證的這一切還只是提出一種假設，一種思維擴展而已，邏輯上還不是很嚴謹，僅做為換個角度思考問題而已。事出總有因，今后本人將繼續關注各領域，爭取找出更有力證據來解釋那些難以理解的習俗。

參考文獻：

[1][越]走進越南傳統行業村及河內周邊十條街道.河內：文化出版社，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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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越]陳重金，著，戴可來，譯.越南通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