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村官”段愛平

仁民

“來了，來了，段書記的車子來了！”

2014年2月12日一大早，山西省襄垣縣王橋鎮(zhèn)返底村的村民自發(fā)地聚集在村委會，迎接曾獲得“全國十大最美村官”、如今又參加“感動中國2013年度十大人物頒獎晚會”歸來的村黨支部書記段愛平。

載著段愛平的車子剛停穩(wěn)，鄉(xiāng)親們便圍了上去。段愛平走下車子，笑著對大家說：“我能獲獎還要感謝父老鄉(xiāng)親的支持。另外，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在北京一家大醫(yī)院做了復查，身上的腫瘤沒有轉移，俺老段命大著哩！只要活一天，我就和大伙兒一塊兒把咱返底村建成最漂亮、最富裕的村莊……”

話未說完，掌聲雷動。

從苦難中走出來的女村主任

1999年12月8日上午，正在山西襄垣縣一家焦炭廠裝焦炭的段愛平一連接到幾位村民的電話，都是催她回村的。村民說，返底村委會舉行換屆選舉大會，村里的學校這兩年成了危房卻沒有錢修，村民一致決定，誰修學校就選誰當村主任。

段愛平對當村主任沒興趣，但她覺得該給娃娃們蓋個新學校。以前在家，她每次看到孩子們從那幾間黑漆漆的教室里走出來，心里都很難受，她覺得再窮也得給孩子們張羅個讀書的好環(huán)境。

段愛平不是候選人，她不愿參選，何況她要忙自己的焦炭生意。可鄉(xiāng)親們卻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催她，大家一致認為，村里10年換了十多位村主任，都沒把村子治好。現(xiàn)在看來，只有她有本事能把村子治好。“你現(xiàn)在富了，也得帶著大家往好日子奔啊！”

鄉(xiāng)親們的話讓段愛平無法推辭。于是，她讓丈夫開車載著她往村里趕。

段愛平是村里的首富，靠著聰慧、能干，當時她已掙得百萬家財。段愛平是個從苦難中走出來的人。5歲那年，她父親早逝，母親改嫁，一位叫溫二妞的老奶奶領養(yǎng)了她。7歲時，懂事的小愛平已獨自上山拾柴換錢。12歲時，奶奶身體不好，每天天不亮就得吃止疼片，小愛平就趕緊起床給奶奶端水拿藥，然后用單薄瘦弱的胳膊推起沉重的石磨磨面，再燒火攤煎餅。天一亮，她就背上煎餅出門，走街串巷吆喝著賣煎餅。

因為段愛平的身世，她常常受同齡人的欺負，一些孩子譏笑她，往她身上吐口水，甚至還放出狗咬她。然而，在段愛平遭受欺辱的同時，鄉(xiāng)親們也給了她很多的溫暖。逢年過節(jié)，鄰居們做好吃的都給她和奶奶送來，有不穿的衣服也拿來讓段愛平穿。有一天夜里，段愛平發(fā)高燒，鄰居大嬸摸黑背著她去看病，讓段愛平銘記終生，也在她的內心萌生出回報鄉(xiāng)親的熱望。

20歲時，段愛平嫁到了返底村，丈夫家徒四壁，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苦慣了的段愛平坐不住了。20世紀90年代初，段愛平向親戚借了5000元錢，到高平市三甲鎮(zhèn)購回一堆鐵鍋、鐵爐子之類的雜貨，然后趕著牲口、拉上板車挨家挨戶用這些雜貨換玉米，再把玉米賣到當?shù)氐募Z站。到了冬天，刺骨的寒風像刀子一樣把她的臉割得生疼。段愛平咬牙堅持著，從未有放棄的想法。

頂風冒雪干了一冬天，段愛平賺了將近5000元錢，這筆錢足夠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費了。隨后的5年時間里，她一直為改變家里的生活奔波著，再苦再累也毫無怨言。日子在她晶瑩的汗水中漸漸地豐盈起來，家里新修了四孔窯洞，成為鄉(xiāng)親們羨慕的人家。

1997年，因為兒子結婚，段愛平欠下5萬多元錢的債務。她并沒有被巨額債務壓垮，而是想用自己的努力盡快把這筆債務還上。段愛平從親戚那里借了幾千元錢，做起了販賣焦炭的生意。憑著靈活的頭腦、吃苦耐勞的精神和良好的信譽，一年下來，她居然賺了幾十萬元。隨后兩年，段愛平把自己做生意的天分發(fā)揮得淋漓盡致，迅速積累起百萬元財富。

段愛平富了，但她仍過著儉樸的生活。對于村里貧困的鄉(xiāng)親，她有求必應、有難必幫。鄉(xiāng)親們來借錢，段愛平從未推辭過，拉開提包就數(shù)錢。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現(xiàn)在是回報鄉(xiāng)親們的時候了。

段愛平清楚，村里的小學年久失修，隨時有倒塌的危險，建學校已成了鄉(xiāng)親們的共識。看到那些可憐的孩子在黑乎乎的房子里提心吊膽地上課，她心里也很難受。而村里有能力建學校的人，鄉(xiāng)親們都覺得非她莫屬。面對鄉(xiāng)親們的期盼，段愛平無法推脫。

那天下午，段愛平和丈夫驅車兩個多小時回到村里的選舉現(xiàn)場。看到段愛平出現(xiàn)在會場，村民們沸騰了，大伙都喊著：“這個村主任讓愛平來當，她有能力給娃建學校！”在鄉(xiāng)親們的呼喊聲中，段愛平走上前臺，第一次拿起話筒，手有些發(fā)抖，但她很真誠地說：“謝謝大伙兒對我的信任，學校我可以修，可我堅決不當村主任。我讀的書太少，這個村主任還是讓有文化的人來當吧！”說完，她從包里掏出幾萬元錢放在前臺上，轉身就走。

段愛平還未走下臺，就被鄉(xiāng)親們攔住了。大伙兒齊聲說：“大家說好的，誰修學校就選誰當村主任，你不能讓大家失望啊！”看到段愛平還在推辭，幾位嬸子、大娘圍上來，用哀求的口吻說：“愛平妮呀，我們都知道你有能耐，你就帶著大伙兒往好日子奔吧！這些年，咱村里干部換了一茬又一茬，折騰不起了！”

就這樣，在鄉(xiāng)親們的一致推選下，段愛平的名字被寫到了小黑板上。無奈，段愛平硬著頭皮走馬上任。她的就職宣言是：“既然父老鄉(xiāng)親信任我，那我就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我的夢想就是帶著大伙兒過上好日子，讓返底村成為別人羨慕的村莊！”

自掏腰包修建學校和敬老院

段愛平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自從擔任村主任一職后，她把焦炭生意交給丈夫打理，自己全身心地撲到了村里的事務上。很快就要過年了，段愛平自掏腰包，給村里60歲以上的老人每人發(fā)放50元慰問金、2斤豬肉，算是給老人們的一點兒心意。此后，這個習慣每年她都延續(xù)著。

春節(jié)剛過，段愛平便開始兌現(xiàn)給村里修學校的諾言。為了不耽誤孩子們上課，她起初讓人在學校危房的大梁下支了幾根大樹樁。即便這樣，她也不放心。開學后，她把100多名學生分散到幾戶村民家里上課。

2000年元宵節(jié)剛過，段愛平拿出8萬元錢，召集大家拆除舊學校。建校資金缺口較大，段愛平到縣里、鎮(zhèn)里有關部門四處籌集資金，一邊籌錢一邊開工建設。

新校建設開始后，鄉(xiāng)親們才真正認識到段愛平工作起來不要命的一面。為了保證工程質量，她不僅晝夜忙碌在工地上，就連全家老小也被她動員到工地上干活兒。工程開工后，她時時提醒大家要節(jié)約材料，哪怕是半塊磚頭也不能輕易扔掉。

段愛平忙起來不顧惜身體，鄉(xiāng)親們讓她多歇歇，她卻笑著說：“修建學校是村里的大事，我哪能偷懶？”有一天，段愛平結束了一天的勞動，肚子突然疼痛難忍。她找村里醫(yī)生看病，醫(yī)生卻拿不準她患的什么病。修建學校正值緊要關頭，段愛平不愿脫崗，咬牙堅持了幾天后，才在鄉(xiāng)親們的“逼迫”下到縣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是膽管結石，要立即手術。段愛平放不下正在進行的工程，就說服醫(yī)生讓她把消炎藥帶回家輸了三天液。

輸液后，段愛平的病情稍稍輕了些。大家都勸她在家多養(yǎng)幾天，可她卻不知疲倦地又為建校的事情忙活起來。2000年5月26日，段愛平的病情加重，鄉(xiāng)親們催著她到醫(yī)院做了手術。躺在病床上，段愛平惦記著正修建的學校，惦記著等著上學的孩子們。鄉(xiāng)親們來看望她，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念書是大事，我沒文化，可不能耽誤了孩子們，學校得盡快修起來。學校一天修不好，我這心里就不踏實！”

手術后第12天，段愛平身上的刀口還沒有愈合，肚子上還纏著繃帶，她就偷偷地跑回了家。當她出現(xiàn)在工地上的時候，最早發(fā)現(xiàn)她的是村民魏滿先。魏滿先吃驚地喊了一句：“愛平姐，你怎么跑回來了？”大伙兒聽到魏滿先的喊聲，都圍了過來。段愛平笑著給大家打招呼，然后了解工程進度，忍著疼痛聯(lián)系水泥、籌錢，還和大伙兒一塊兒拉鋼筋。幾位村民心疼段愛平身體虛弱，強行把她攙了下來。

從醫(yī)院回來后，段愛平每隔一天就到縣城拆開紗布清洗刀口。后來，嫌往醫(yī)院跑耽誤時間，她干脆把棉棒、紗布、消毒液拿回家，讓丈夫給她換。

三個月過去了，在段愛平以及鄉(xiāng)親們的努力下，幾排嶄新、整齊的校舍立了起來，孩子們終于可以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課了。學生正式搬入新校第一天，段愛平參加了升旗典禮。看著孩子們激動的神情，段愛平扭過臉拭去了眼中的淚水。

學校建好后，段愛平累得又黑又瘦。她只在家里休息了幾天，又開始為村里的事務奔走。

2003年，已經(jīng)成為返底村黨支部書記的段愛平?jīng)Q定上馬另一項“民心”工程——修建敬老院。以前沒當村干部時，段愛平憐惜村里那十余位無人照看的孤寡老人，經(jīng)常給他們送錢送糧。如今，她成了村里的當家人，她要給這些辛苦了一輩子卻無人照料的老人建一個養(yǎng)老的地方。于是，段愛平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奔波。找民政局辦手續(xù)、選址、找工程隊，事無巨細，她都親力親為。2004年，就在段愛平為建敬老院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她的丈夫被查出患有肺癌，需要去太原接受治療。

一邊是籌備中的敬老院，一邊是重病的丈夫，段愛平遭遇了人生最艱難的選擇。為了讓孤寡老人盡快有一個溫暖的家，段愛平歉疚地對丈夫說：“敬老院建不起來，我心里不踏實。你是我的親人，照顧不到的地方你要理解俺！”丈夫善解人意地說：“你忙你的吧，我這邊自己能行！”

丈夫在太原住了兩年醫(yī)院，段愛平看望他不到10次，每次去僅待兩三天就匆匆趕回來。敬老院建起來后，鄉(xiāng)親們說，咱村好多年沒唱戲了，得請臺戲樂和樂和。段愛平不想掃大伙兒的興，強作歡顏請來戲班子。村民們歡天喜地看戲的時候，她卻哭著去太原看丈夫。丈夫拉著她的手說：“敬老院建起來了，你終于能陪陪我了！”

聽了這話，段愛平淚如雨下。她覺得自己對得起父老鄉(xiāng)親，卻對不起最親最愛的人。她哭著說：“好，我天天陪著你，再也不離開你半步！”然而，醫(yī)生卻悄悄地告訴段愛平，還是帶丈夫回家吧，他的時間不多了。段愛平心如刀絞，辦理了出院手續(xù)后，她和丈夫回到自己家。16天后，丈夫就永遠離開了她。

拼命奉獻感動中國

在段愛平的努力下，返底村的村容村貌一天好似一天，她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

2008年，段愛平吃飯變得很艱難，體重下降很快。在家人和鄉(xiāng)親們的催促下，她到醫(yī)院做了全面檢查，被確診為食道癌，必須立即做手術。段愛平卻說：“都這樣了，還是別浪費錢了。”她死活不愿做手術。小女兒劉亞飛哭著說：“媽媽，我和哥哥已經(jīng)沒有爸爸了，再也不能沒有媽媽呀！”經(jīng)過子女們反復勸說，段愛平才同意做手術，但她提出要到最便宜的醫(yī)院去做。

手術后不久，段愛平又投入村里的繁雜事務中去。由于免疫力較差，身體過于勞累，她的病情加重，轉移為淋巴瘤。2011年，段愛平只能靠化療和藥物支撐，白天干活兒要靠止疼藥，晚上睡覺離不了安眠藥。鄉(xiāng)親們心疼她，段愛平卻笑著說：“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也就不怕死了，我要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獻給返底村！”

段愛平上任后，村里的各項事務穩(wěn)步推進。2007年，重修學校；2008年，擴建敬老院；2009年，為村里引進自來水；2010年，硬化道路；2011年，投資15萬元為村里進行園林建設；2012年，安裝太陽能路燈；2013年，投資50萬元開展河道治理工程，為村里修了兩條堅固的防洪渠……

帶領村民建設新農村的同時，段愛平還想方設法幫鄉(xiāng)親們拓寬致富路。一些村民想搞運輸，段愛平千方百計扶持。村民郭安文想買輛“大解放”幫人運焦炭，手里卻沒有錢，段愛平幫她貸了5000元，又借給他1萬元；村民崔艷剛想買車，卻為籌不到買車的錢發(fā)愁，段愛平借給他1萬元，又幫他貸了2萬元款；郭連生是個孤兒，段愛平幫他娶了媳婦、蓋了房子，又拿出5000元幫他買了個小四輪讓他拉沙子掙錢。

根據(jù)當?shù)刈匀粭l件，段愛平覺得可以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先后有郭建林、郭安明、王林等15戶村民同意養(yǎng)羊。由于缺乏資金，段愛平跑到縣經(jīng)貿局、信用聯(lián)社尋求支援。為了跑來貸款，段愛平一次次地找到縣信用聯(lián)社負責人。由于民間貸款呆賬、壞賬頗多，信用聯(lián)社放款比較謹慎，一個多月也沒爭取到貸款，幾戶村民快要失去信心了。

段愛平很是焦急，她每天都到信用聯(lián)社負責人那里“報到”，懇請他能網(wǎng)開一面。有一次，段愛平再次找到信用聯(lián)社負責人，仍沒得到對方的同意。想到十多戶村民失望的眼神，她急火攻心，昏了過去。陪同她前來的村干部哭著對信用聯(lián)社負責人說：“俺段書記患了絕癥，身體不好，我勸她不要來了，她總想為鄉(xiāng)親們再爭取一次，為了村民過上好日子，她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信用聯(lián)社負責人聽到這里，十分感動。段愛平蘇醒后，他第一句話就是：“段書記，就沖你為老百姓這股勁兒，這款我放了！”聽了這話，段愛平欣慰地笑了。

段愛平不但支持村民自主創(chuàng)業(yè)，也鼓勵村民外出務工。有一天，聽說潞寶公司招工，她立即動用自己從前做焦炭生意時的客戶關系，把全村近200名勞動力介紹進去。段愛平的外甥王慶松在太原有兩個工程隊，她把村里三四十號人介紹進去，還一再叮囑外甥給派些掙錢多的活兒。

為了調整村里的產(chǎn)業(yè)結構，段愛平還多次跑省農科院，四處找企業(yè)，聯(lián)系農作物經(jīng)紀人，在村里試驗種植了板藍根和玉米間種柴胡各100畝，后來又成片規(guī)劃種植甘蔗、馬鈴薯等項目。段愛平擔任黨支部書記以來，村民的人均收入從2000元增長到了6000元。

在段愛平的努力下，昔日積貧積弱的返底村舊貌換新顏，新農村建設排在了全縣前列。然而，讓返底村村民心疼的是，他們的當家人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因為長期服用激素，段愛平面容浮腫，脖子歷經(jīng)多次化療后，手一摁上去就疼。從2013年秋天開始，段愛平常常會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暈倒。她的食道中度切除后，胃液一直倒流，晚上必須枕兩個枕頭，但頸椎又疼痛難忍，折磨得她痛苦不已……

2013年11月，段愛平住院復查，醫(yī)生說腫瘤有轉移的跡象。聽到這個消息，看望她的村民絡繹不絕。一些大叔、大嬸都給主治醫(yī)師跪下了，懇求救救他們的好書記。年逾七旬的郭秋鳳老太太拉著段愛平的手泣不成聲：“愛平妮，你把命和錢都給了村里，沒有了你，我們就沒有魂了，你得撐住啊！”

段愛平的奉獻精神感動了三晉大地，感動了中國。2013年9月，段愛平被評為“中國十大最美村官”。2014年2月10日，段愛平被評為“感動中國2013年度十大人物”。

如今，段愛平拖著病體又投入到她的新五年鄉(xiāng)村建設計劃中。鄉(xiāng)親們對他們的當家人既心疼又敬重。段愛平動情地說：“我只剩下一點點的生命了，更愿意奉獻給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能得到他們的支持、信任和真心，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