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暴跌的陰謀與陽謀

吳迪

最近油價暴跌，從今年夏天115美元/桶的價格跌到了眼下的80多美元——比過去3年的油價均值要低20%，上一次油價如此便宜還得回到4年前，這可歡喜壞了有車一族。石油號稱“工業社會的血液”，如果油價高企，企業就會成本高昂，利潤縮水，投資收緊；老百姓就得面臨高昂的物價，可支配收入就會大大減少，需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那種痛苦絕對可以和銀行大幅度加息，收緊銀根媲美。

值此美聯儲終止量化寬松之際，又攤上高油價，舉步維艱的全球經濟恐怕就更是難熬了。在這節骨眼上，油價大降，絕對是猶如神兵天降的救市之舉。

石油便宜了，不光是在加油站能節省良多，而且其他所有商品，包括糧食、衣服、電器等，由于在生產過程中或是在物流過程當中得用到石油或者石化產品，也會便宜很多。因此油價大降就好比是給全球消費者大派消費券一樣，會極大地促進消費，這樣一來企業的商業信心和投資總量也會有所攀升。根據花旗銀行全球大宗商品研究主管Ed Morse的數據，這相當于每年給予消費者和企業以高達1.1萬億美元的經濟刺激，其當量不亞于又一個量化寬松。問題是，這難道是以沙特為代表的石油大國爭作活雷鋒的結果，因為它們看到全球經濟不景氣好多年了，實在是于心不忍，于是就忍疼賤賣石油。天下有這等好人好事嗎？

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據土耳其阿納多盧通信社的報道，油價之所以暴跌是因為沙特和美國合謀要給俄羅斯和伊朗施加壓力。俄羅斯吞并克里米亞，又把烏克蘭搞得打內戰，在中東又支持阿薩德；伊朗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斷地擴大核計劃，離擁有核武器的目標越來越近。這兩個國家嚴重威脅到了美國和沙特的核心利益，因此它們才合謀做空石油，而有車一族的我們只不過是搭便車享受福利罷了。

這已經不是沙特第一次動用石油武器了。上世紀70年代阿拉伯國家和以色列之間爆發了贖罪日戰爭，美國用大量的武器和金錢支持以色列，結果阿拉伯國家就聯合起來對石油進行限產提價，同時對美國實施石油禁運，結果油價飆升，美國股市崩盤，經濟也陷入衰退。直到以色列撤離蘇伊士運河西岸，石油禁運和大規模限產才終止，而美國已付出了慘重的經濟代價。問題是當時阿拉伯國家和美國、以色列的矛盾是生與死的戰爭矛盾，今天俄羅斯、伊朗和沙特的矛盾遠沒有尖銳到當年那種程度，因此說油價暴跌是因為沙特和美國要合謀對付俄羅斯和伊朗，就有很濃重的陰謀論色彩。

奇怪的是油價跌得這么厲害，沙特居然拒絕限產，而且口氣相當強硬，說就是油價跌到每桶50～60美元，它們也能接受。但問題是這不是因為什么陰謀，而是因為經濟的原因。油價之所以暴跌是因為供過于求，這個時候誰先限產就會讓出市場份額。根據國際能源機構的數據，過去4年全球石油產量一直在穩步上升，今年6月更是達到9340萬桶/天的峰值。除美國之外的主要石油產國的產能幾乎是被過去這4年的油價高企拉到了盡頭，都在開足馬力滿足市場需求，只有沙特維持著有一定影響力的過剩產能——約在250萬桶/天。這個時候美國作為黑馬脫穎而出，在過去4年里石油產量增加了400萬桶/天，且將在今年超越沙特和俄羅斯成為世界最大石油產國。這個結局恐怕是幾年前沒人想得到的，不少人還停留在美國是全球最大的石油消費國，嚴重依賴中東石油的認識狀態之中。更可怕的是美國的石油神話才剛剛進入狀態。美國的石油產量到2019年將達到1310萬桶/天的歷史高峰，從今年起美國將一直把持全球第一石油產國的寶座，直到本世紀30年代別國才有機會超越它。美國已禁止出口原油達40年之久，但隨著原油產量的攀升，美國很快就會成為重要的石油出口國。這意味著，一方面，沙特正在失去利潤豐厚的北美市場的不少份額，而且也將在亞洲等新興市場迎來美國原油的激烈競爭。

眼下的問題是，全球原油產量在美國能源革命的推動下不斷迎來新突破，與此同時歐洲經濟又將陷入衰弱，亞洲及新興市場的經濟增長也在放緩，且在美聯儲退出量寬的情況下前景陰暗，這意味著未來對原油的需求會走軟。在這種情況下沙特若限產提價，勢必會把市場拱手讓給美國。眼下美國的年度石油及天然氣工業投資已達2000億美元，對整個私營領域固定資產投資總量的占比有史以來第一次高達20%。美國已經把下一個經濟奇跡的寶押在了能源上面，美國是不會限產提價的，絕對會不斷擴大規模，占領市場。沙特在笑傲石油市場這么多年后，終于引來了一個可怕的對手，更可怕的是這個對手曾經是它最大的客戶。管它陰謀陽謀，我們只管瀟灑搭便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