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星
湖北散文的新收獲
樊 星
任蒙先生的新書《反讀五千年》(廣東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值得一讀。作為一位有成就、有個性的歷史散文作家,任蒙這部新書顯示了哪些新的探索?
“反讀”二字,已經表明了作者讀史的立場:讀史,有意與“正讀”拉開距離。自古讀史,注重的是“鑒古知今”、“古為今用”,然而,在政治運動使人們的思維僵化的年代里,復雜的歷史卻被簡化為“階級斗爭的歷史”或“改朝換代的歷史”。到了思想解放的年代,人們也開始重新打量歷史。無論是像黃裳的《過去的足跡》、余秋雨的《文化苦旅》那樣追尋古老文心的美文,還是像錢鋼的《海葬》、李國文的《文人遭遇皇帝》、陸鍵東的《世紀流云》那樣富有憂患之思的宏文,都體現了“鑒古知今”的新氣象:發掘歷史的偶然與復雜,努力還原歷史的云詭波譎,從而使讀者感悟歷史的玄機——歷史充滿了無限豐富的多變性,又常常在各種因素陰差陽錯的互動中、在各種力量此消彼長的較量中定格為某種宿命。大體看去,任蒙的歷史文化散文創作也是沿著這條路子走過來的。但他畢竟還是寫出了自己的個性。例如收入本集中的長文《世紀的黎明》。
《世紀的黎明》系為紀念辛亥革命100周年而作的長文。此前,已有作家羅時漢的長篇紀實力作《城市英雄》以恢弘的氣勢重現了辛亥革命的壯闊進程,還有學者張鳴的隨筆集《辛亥,搖晃的中國》、《歷史的碎片:側擊辛亥》因為成功還原了辛亥革命時期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而為人稱道。這些作品,都豐富了我們對于那場革命、那段歷史的豐富性(同時也是復雜性)的真切認識。盡管如此,任蒙寫《世紀的黎明》,還是有他的獨到之處。
例如引言中那句“可以說它是一次成功的革命,也可以說它是一次失敗的革命”,就很有歷史感和哲理感:辛亥革命成功推翻了清朝,其功勛有目共睹,是為成功;可另一方面,說它失敗也足以與孫中山臨終遺言中的那句“革命尚未成功”的名言相印證:封建專制的幽靈不可能因為一場革命就灰飛煙滅。這樣的思考與后文中“公正地看,革命黨人沒有錯;立憲黨也沒有錯;皇帝仍然沒有錯”的感悟遙相呼應,表達了作家“反讀”歷史的感悟:歷史的進步換一個角度看,是否能夠經受住理性的追問?在國家危急、群雄逐鹿的亂世,革命主張與立憲訴求的激烈較量各有其理,而最終的勝負其實常常取決于許多偶然因素的此消彼長、互相作用。有時,是因為立憲遭遇挫折才使得革命成為最后的抉擇;而革命造成的劇烈動蕩到頭來仍需要立憲去開始新的建設。就像文中所引孫中山的論斷一樣:“世界立憲,亦必以流血得之,方能成為真立憲。”正所謂:天下多少事,了猶未了!世間不同路,殊途同歸。
再如關于辛亥革命“充滿著一個又一個意外的誘發事件”的回顧,在作家眼中,又是與早先慈禧關于“造就人才的是湖北,我最擔憂的也是湖北”的不祥預感悠然相應的;還是與武漢“三鎮在這次千秋大任中各自擔任的角色,亦似天授神定”的奇觀相映成趣的——武昌發難,漢陽、漢口積極響應,看似偶然,又頗為神奇。這樣的發現需要特別的眼光。不錯,歷史充滿偶然。然而,如果沒有對于錯綜復雜的偶然現象之間微妙聯系的感悟,看歷史就可能少了一些玄妙感與趣味感。事實上,中國文化素來是注重點化歷史的玄妙感與趣味感的。在諸如“究天人之際”、“君權神授”、“替天行道”、“天不變道亦不變”、“天若有情天亦老”這樣的歷史觀中,我們是可以看出古人參悟天命與人道的種種奇思的。這是帶有濃厚神秘感的奇思,但足以與打量歷史的理性主義思考區別開來,別開探究歷史玄機的新生面。
還有對于辛亥革命中那些滑稽場面的聚焦:起義當晚士兵們推舉吳兆麟出面指揮,他先是“呆若木雞”,后來臨危受命,卻也有不俗的表現;黎元洪從未有過革命之念,革命中甚至留下了“床下都督”的笑柄,卻到底被逼出任革命都督,成為歷史英雄。“歷史有時就是這么吊詭。”這樣吊詭的又豈止辛亥革命?革命如滾滾洪流,在排山倒海的同時也常常泥沙俱下、魚龍混雜,在轉眼之間上演一場場善始者未必善終、小人物因為風云際會而呼風喚雨、狗熊也在眨眼間變英雄的戲劇。
還有關于歷史細節的遐想:“這最后一個王朝是從剪發斗爭開始的,也是以剪發斗爭終結的。‘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革命黨人一字不易地照搬了清政府當年的口號,不同的是,剪不剪辮子成了與清廷劃清界限的標志。”那一幕歷史因此而顯得耐人尋味:中國的社會矛盾、階級斗爭、改朝換代,常常在辮子、服裝、鞋子這些細節上糾纏。除了“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悲劇,“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纏足”與“放足”的斗爭,“文革”中破除“奇裝異服”的“移風易俗”,也都充滿了暴力。一次次運動過后,哪些細節真的已成過眼云煙?哪些細節卻能夠起死回生?有多少普通人在殘酷的歷史巨變中常常因為一些細節問題而付出了慘重代價?那些其實完全可以避免的慘重犧牲為什么一再發生?這些問題,都值得反思:其中有多少陰差陽錯?又有多少命中注定?
…………
這樣,作家就在反讀歷史中產生了一連串耐人尋思、促人遐想的微妙感悟,這些感悟產生于作家對歷史別出心裁的琢磨,也產生于作家努力超越史料的爬梳、史實的考訂,嘗試在天馬行空的反讀、反思中去洞悉歷史的玄機。是的,歷史不是一溪清泉,而是一江濁流;歷史也不是一覽無余的風景,而常常充滿云山霧罩、移步換景。在無數人以各種不同方式參與的歷史活動中,欲望與欲望的碰撞、心計與心計的較量、關系與關系的博弈,常常與突如其來的偶然、稍縱即逝的機遇邂逅,在眨眼間星移物換,同時留下許許多多的不解之謎,給后人去猜測。對那些不解之謎的眾說紛紜中,歷史的玄機常常若隱若現。揭示那些玄機,還原歷史的復雜與詭秘,也是文學的使命。而這就需要作家去突破那些關于“歷史規律”的簡單化說法,在深入研究歷史的復雜性的基礎上剔發歷史的微妙與神奇。這樣去讀歷史,歷史就顯示出了靈動與幽深——在我看來,這便是《反讀五千年》的價值所在,也是任蒙在歷史散文的寫作上新的深度所在吧。
如此說來,歷史文化散文的發展還很有看頭啊!
“落地”——看見這書名,我就想起了《圣經》中的那段名言:“我實實在在的告訴你們,一粒麥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籽粒來……”(《新約·約翰福音》第12章);想起了法國作家紀德的自傳:《如果種子不死》;還有王德威的著作《落地的麥子不死:張愛玲與張派傳人》……雖然,在這本散文集中,那篇《落地》講的是藝術追求的踏實感,但是我在讀書的過程中腦海里一直想的還是“落地的麥子不死”。
戲劇的輝煌年代顯然已經過去,因為有了電視和電腦。據說在農村還有不少戲迷,每年的“送戲下鄉”還是鄉村文化生活的熱鬧事兒,但全民熱愛戲劇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是無情的現實。
可是,盡管如此,還是有不少寫戲的文學作品記錄了戲劇藝人的昔日輝煌,感人至深。例如畢飛宇的小說《青衣》、方方的小說《水在時間之下》、章詒和的散文集《伶人往事》……
這是劇作家沈虹光的一本散文集,一本主要記錄湖北戲劇人(從著名戲劇藝術家到普通的戲劇演員乃至百姓戲迷)動人事跡的書。讀了這本書,我才知道:湖北曾經有過、而且現在也還有那么多散發出民間氣息的地方戲、那么多癡迷戲劇的“發燒友”、那么多為了演好戲殫精竭慮的平凡演員。正是這一切共同譜寫了湖北戲劇曾經的輝煌!讀著下面這樣的段落,是能夠令人怦然心動的——
老太太那天晚上演唱時,廣場上幾千條嗓子一起幫腔,十三鑼鼓打著助威,把央視的流行歌手驚得目瞪口呆,說:“老太太您太牛了,瞧您這一人唱萬人和的,咱真比不上啊!”(《美玲與麻城東路花鼓》)
還有這一段——
大荊州人多,在外發展的人也多,同鄉聚會常要請家鄉劇團來唱戲。曾經在江漢橋下的一個老劇場看花鼓戲,劇團是天門來的,觀眾席里也盡是 荊州口音。臺上唱到悲腔時,臺下的老板們紛紛起身,“嘩”地拉開皮包,一沓一沓的錢往臺上直扔。(《哪個的花鼓戲》)
如此說來,戲迷還是有相當可觀的陣容的。人們愛看戲,是因為看戲中有看電視代替不了的東西吧——大家在一起熱鬧的那股子勁頭、同鄉聚會中需要的那股子鄉情,也許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文化記憶……《陽新采茶戲和〈秦香蓮〉》中有一段,寫半夜演出結束后,“村民們三三兩兩看劇團拆臺,并不急著散去。縣里干部說,年輕人出去打工,留守的老人、婦女和孩子也寂寞,晚上在家守著電視機也寂寞,看戲給了他們群聚群歡的機會。三小時的戲他們一點也不嫌長”,就寫出了當今的“看戲心理學”。我由此想到了一部美國小說《影迷》,寫的就是在電視已經普及的年代,一位影迷仍然堅持去電影院看電影,圖的就是享受那種與大家在一起的感覺。如此說來,戲劇仍然還是當代文化多元結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湖北是文化大省。這文化大省的名氣不光是一批優秀的文藝家打拼出來的,也是無數戲迷、文友共同營造的熱鬧氣氛造成的。
另一方面,在當今社會,“搞戲很難,尤其是小小的縣劇團,先要籌錢,有了錢才能請編導,這是第一步,后面的麻煩還多”(《宜城的戲》)。《劉青珍》中也寫道:“送戲下鄉”,“演出車也要費用,劇團貼不起……農村演出收入低”,有些演員只好遠走高飛。如此看來,制約戲劇繁榮的一個重要因素是財力。其實大家都知道,問題當然不僅僅是財力。影視明星、歌星與戲劇名角在收入方面的懸殊已經不是秘密。此外,有些“重點”戲劇即使得力于政府的重金打造、名家的鼎力合作,風光一時,卻終難成為常演常新、代代相傳的經典劇目,也成為許多劇團面臨的“不解之謎”。這些問題,都在一定程度上困擾著今天的戲劇人。戲劇如何才能回應時代的挑戰?這是個問題。
無論如何,《落地》已經為湖北那些著名的戲劇藝術家留下了生動的記錄,也為湖北百花齊放的地方戲留下了珍貴的記錄。時代在飛速發展。形形色色的藝術節在為戲劇的繁榮尋找著新的生機。因此,《落地》的續篇應該有人繼續寫下去。
“落地的麥子不死”!
認識谷未黃好多年了。他屬于那種使人過目不忘的人。我這里特別指的是他的熱情——無論是談自己的忙,還是表達他對某些事的不滿,他總是那么滔滔不絕,激情澎湃。有不少作家,情緒大起大落,可謂本真;而未黃,則一直就是那個風格,堪稱不一般。他寫詩、寫散文,打理網絡,都是這樣興致勃勃、孜孜以求。這樣的精神使我想起毛澤東的一句話:“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
他不久前出版的散文集《哪里是故鄉》(武漢出版社2011年版),很有看頭。他一直在追求“新城市散文”。“新”在何處?
這體現在“怪”上,“怪”沒有貶義。這世上就有很多令人感動的“怪人”(例如著名數學家陳景潤。文學史上最有名的“怪人”當推雨果小說《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鐘人卡西莫多),還有很多叫人耳目一新的“怪事”(例如一些慈善家的奇特義舉,甚至還有乞丐捐款的義舉)。在文學創作上,“怪”也是一種風格。錢鐘書的散文就相當“怪”。還有四川作家鐘鳴的散文《畜界·人界》也非常“怪”。“怪”得有趣。“怪”得好看。而未黃就在《被愛的秘密》中表白:“我首先要把自己培養成一個怪人。”你看《哪里是故鄉》中的篇目,不少都因為“怪”而能夠吸引讀者的眼球——像《帶著螞蟻進城》、《解開花的衣裳》、《從屁股看腦袋》、《兩只螞蟻坐在荷葉上洗腳》、《如果山是個文盲》、《情人節:本人出租一天》、《親愛的蚊子》、《等待螞蟻醒來》、《麻雀也要臭美》……是不是?我特別注意到他對于螞蟻的關注。他為螞蟻寫了幾篇散文,而且寫得很有特色。在這個人因為生活的快節奏尚且自顧不暇的年代里,在未黃也常常為了生計忙得頭昏腦漲的生活中(他每天花在從供職的報社到東西湖的家的路途中的時間都不少于4個小時),他還常常會關注螞蟻。那篇《兩只螞蟻坐在荷葉上洗腳》寫得真是有趣——像放大鏡一般放大了不為人關注的細節,體現了作家的童心未泯,也很有幽默效果。這樣的心態在城市里具有相當的代表性——城市越來越與自然隔絕的同時,就有許多城里人越來越注意與自然、與花鳥魚蟲保持密切的聯系。未黃寫螞蟻、寫蝴蝶、寫烏鴉和麻雀、寫月亮……都表現了他對自然的親近。
與獨到的“怪異”水乳交融的,是對于幽默的追求。城里人的生存壓力大,于是特別需要幽默心態的調劑,無論是“紅色幽默”(例如“唱紅歌”)、還是“黑色幽默”(例如王朔、王小波的小說)。未黃是喜歡開玩笑的,而且口無遮攔,常常因此得罪了心思敏感的人卻渾然不覺。例如《解開花的衣裳》寫他為了養花兒去偷土的趣聞,就令人忍俊不禁:“我是如何盜竊國土的呢?我想只能算是蠶食國土。我只要不背負國土越境,國土挪到哪里都是國土。”這有點像扯“歪理”,卻幽默得很。而文末那句“當我這個好色之徒猛然發現院落里的杏子解開花的衣裳,我的心狂跳不已”,也相當俏皮地寫活了作家對花的熱愛。還有《婚姻只是一部機器》、《情人節:本人出租一天》、《情書大補》、《被愛的秘密》、《試離婚》那幾篇寫自己的婚姻生活“年久失修”,太太甚至為了“試離婚”一度去了外地,到頭來還是毅然回歸的作品,讀來也很容易使人想起臺灣漫畫家朱德庸的系列漫畫《澀女郎》、《醋溜族》。笑過以后,聯想到當今離婚率不斷爬高、“情人潮”持續高漲的現實,以及仍然有許多人正在使出渾身解數打“婚姻保衛戰”的可歌可泣,由此發出“一聲嘆息”。幽默與嘆息的水乳交融,不也頗“怪”么?
今天的城市已經越來越現代化,也越來越擁擠、喧嘩。今天的城里人越來越時尚,也越來越浮躁、狡黠、急功近利、莫名其妙。如何不斷擴大自己的視野?怎樣寫出當今城里人的奇特生態(如在擁堵中生活)與怪異心態(在高壓下易怒、一得暇便狂歡)?是未黃面臨的課題。
《沽酒與何人》——看這題目,頗有古風,而且有大丈夫氣。可作者卻是一位女子。這很有意思。說到“女性散文”,人們會想到冰心的溫柔情懷、張愛玲的世俗關懷,然而,其實女性中也不乏英豪之士。有英豪之人,為文必有鋒芒。例如臺灣女作家龍應臺就擅長寫針砭時弊之文,張曉風的散文也因為富于睿智而引人注目。大陸女作家中,王英琦的歷史文化散文、馬麗華的西藏游記都寫得大氣磅礴,頗有影響。談“女性散文”,不可忘了這一股潮流。女中有豪杰,為文泣鬼神。
讀《沽酒與何人》,我再次感到了那股撲面而來的英豪之氣。她在“后記”中告訴讀者:“孤獨,是她的酒。”于是,她在電腦上自斟自飲那孤獨,揮灑出針砭時弊、評說歷史的激情——時而,是因為一位孤獨老太靠摁抽水馬桶的開關打發無聊的感慨,呼喚“將孝心付之實踐”(《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時而,由皇帝老兒因為喜歡斗雞打球而荒廢政事的歷史抒發憤懣:“我不愿意看到,一個變態的時代里,一個變態的王引領一群變態的民。”(《生兒不用識文字,斗雞走馬勝讀書》)時而,會因為一首古詩聯想到當今相當一部分青年不僅遇不到伯樂、反而常常“抗不過一塊磚”的無情現實,并憤憤不平(《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逢人說項斯》);時而,欣賞美國第一夫人的發飆:“你要連任,我就離婚!”其中有女人的決絕,有視功名如糞土的豪氣(《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看得出來,作者的視野是開闊的,常常有感而發。本來,這是一個人人喜歡發議論的時代。自由的網絡為人們自由抒發己見提供了無限開闊的空間。然而,周芳常常能超越就事論事的框框,浮想聯翩、思接千載,或由一首古詩、一則筆記聯想到當下的現實憂患,或由當下的所見所聞聯系到歷史的教訓,這樣,她的議論就具有了可貴的歷史感。這也是一種“穿越”:在古今之間往返穿越,在穿越中揮灑自己的才情、參悟人生的智慧。更由于作者熟讀唐詩,給每一篇雜感都安上一句貼切的唐詩,從而也不僅使雜感平添了一層典雅色彩,而且使全書獲得了一種整體感。由此是可以看出周芳的別致匠心的。
還有,作為一位文學新人,周芳也在寫作中自然地引入了網絡新語。這樣,就為散文增添了一些時尚、詼諧、快人快語的元素。例如:“玄宗的斗雞一個個被飼養得健壯無比,統統成為施瓦辛格”,多么夸張、新奇,頗有漫畫筆法的比喻!還有“我甘愿為杜甫患上抑郁癥”,也是網蟲中相當流行的偏執說法;更有“50萬畝油菜花金黃得太不成體統,黃到春天癲狂,黃得讓眼睛呼吸不過來”,因此“任性,任情——我愛我,我成全我”,這樣措辭奇異的“酷斃”感覺,這樣節奏快捷、一氣呵成的新鮮形容,都散發出濃郁的“網絡文學”時尚感。這樣的散文,應該是能夠得到今天的網民喜歡的吧!
因此,我看好周芳的散文。
寫到這里,我想起了湖北的散文創作。湖北的散文,一直是很有看頭的。原來有碧野老人的清新雋永(如《天山景物記》)、曾卓老人的文化感慨(如《聽笛人手記》)、王維洲的想象豐富(如《千佛洞夜話》),后來有了華姿的溫婉(如《母親筆記》)、葉傾城的唯美(如《煙花雨》)、席星荃的鄉土氣息(如《記憶與游走》)、任蒙的滄桑恢宏(如《任蒙散文選》)、曾紀鑫的深邃感慨(如《千秋家國夢》)……現在還有了周芳的新銳之氣。湖北的散文創作已是繁花滿枝,真值得好好研究。
樊星,武漢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