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時（外三首）

李唐

你的鞋子就像并排飛舞的

兩只蜜蜂

周圍是龐大的建筑

你多么希望它們是遺跡

我們坐在史前動物

寬大的骨骼上討論關于晚餐的問題

陽光十分美好

陽光無關緊要

一輛來自郊區的

紅色小火車嗚嗚駛來

將一截空氣

斷為兩截

這時我們隨便翻開

一本童話集

翻到多出來的那頁（有時

它會多出兩三頁）

用牙牙學語的聲音念：

“風過時”

——這是上面的第一個詞。

線索

我慢慢沉入，像是睡著了

旋即又驚醒。我的雙腳

仍牢牢抓著地面，沒有陷進去。

陽光從窗子穿透進來，照在

一本放在床頭的書的

下半部分。翻開這本書

可以看到你曾經留下的一小塊污垢

再也洗不掉了，沒有人

能洗干凈書上的污垢

現在，你已經遠遠地離開了

這本書。你沒有帶走它

而是留下了一些洗不掉的

痕跡。我想，這樣的痕跡

可能還有很多。其中大部分

都被抹掉了，比如你

留在這里的指紋。而總會有

一些留了下來，變成某種

不規則的圖案，某種線索。

我的任務就是

找到它們，在這個陽光明媚的

星期一的下午。我像是一個

失意潦倒的私家偵探

靠線索過日子。

命定之事

我必將踏上這條夜路，獨自一人。

我必將因恐懼而唱起歌來。

而我年輕的喉嚨必將破損

嘶啞的血必將堵住我的嗓子。

我必將吞下這枚苦果。

我沿著這條神秘的車轍

一路向前，我必將看到

通往信仰的路上眾尸堆積成山。

而那枚新月必將燙得發紅

散發著金屬的光澤。風和雨

必將繼續與困苦之人作對

厄運必將如群狼撲向他們的肩頭。

而我必將低頭，學會敬畏：

那延續數千年的余震必將觸碰我

脆弱的腳踝。在這中性的夜晚

在這密不透風的屋子

我必將對才華產生懷疑。

黑霧

大霧籠罩，如一件輕薄的壽衣

覆蓋在塵土上，塵世上，覆蓋在

你的歡愉之上，而你的痛苦化為

深深的秋水，人們大聲歡笑，亮出口腔

黑色的影子，黑色的摩托，黑色的

太陽光線，你絕塵而去，留下身后

破敗的夕陽和父親的咒罵

遠方的黑洞吸引著你，像肉吸進肉中

隱喻是懦弱的石頭，是長滿

荒草的飛機場，是一個孩子跌倒的地方

陷阱獨自長大了，世界是肉感的

多汁但并不可口，像學院里種植的青柿子

大霧彌漫，而我在墜落，玻璃在

墜落，翅膀在墜落，樹枝上的壽衣

在墜落，燃燒的摩托在墜落

黑色光線對稱如映射在蒸餾瓶上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