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平的詩

WANG XI PING

江淮行

終于，外省逼近

棕櫚掀起巨大的喧嘩，那些蹼生的風

胎生的植物

穿越著清晨的棚頂

窗外

時光里，那些桃花

空空舉起盛裝記憶的水杯

一個黑暗的盲者映入緋紅的肖像

仿佛畫中傾斜的苦艾，消耗于胭脂

與濃墨

一頁宣紙的內部

屬相為草本的主人，書寫著浸滿藥汁的空洞

一枚球果，與它蟲蛀的滾動

在天空

駕馭著自由之風

山中，瓷光

十萬汽笛押解的驚雷

統統被莫測的鼾聲誘入湖心

一群未名的鳥兒

像大部分烘干的潮濕

飛向了模糊的空氣

挽著魚簍過橋的人兒

瞧她嬌羞的紅衣，掩飾了初春的困頓

我們的愛啊

被石頭砌成的雙手

隔著絕望漸次摸瘦

和 歌——回致王明韻老師

愛，高高地懸在詞間

就像星星溜達在棋盤上

詩人的湖占據了所有的花田

一只鷹，和一只鶴

在暮色中發出連環的銀光

你捕獲的風暴

在紙牌上，神秘的法則

微小的抵押，生命仿佛滾動的球果

在每一個清晨來臨之際

這岱山，岱水

這來自遙遠的格桑花和矢車菊

在天空交替著閃現

你昂著頭，與惡的種子作別

然后自愿地

離去，與懷舊的鴿子

在每一條岔道，掀開骨力

察看被人遺忘的孩子

我相信，你更愿做一個

被十萬只杯盞游吟的詩人

你寫下了絲絨輕舔的句式

你佯裝冰冷的石頭奔跑

你更像一只瞬間的蝴蝶

在彩色的服飾里

猛烈織布

清 明

亡魂緊挨著碼頭，緊挨著

他們的鞋子，成雙成對

看管著粉嫩的河童

同時用黑發編織著死者的眼神

蛾子飛來飛去，灰燼的燈柱

結不出妖嬈的球果

只有被照亮的蕁麻，丘墓

充滿靜默地遁入淤泥

一排被風搖醒的旗子

向遙遠的遺跡投出舒展的一瞥

孤獨叢生的河岸上

孩子們，驅逐著拱頂的星空

因為思念

他們滯留在春天里冶煉金枝

陽光進入陰影，馬的聲音跳過黃昏

奔向花萼里的

深夜

且濯且洗

你在木頭上打坐

敵人擦著破書的邊緣走過

一座寺廟，凝結著濕紙巾式的陰郁

只因為，又一次將被惡性拆除

你手持水果般的彈頭

仿佛重心緊握的拳頭在木頭上升降

一棵來自腕部的鐵杉

滿載著酒氣混跡于丘壑

你臉上的煤部

靠近云塊的集裝箱，后視鏡瞬間綻開白花

有一大朵的人在奔跑

并隨著管弦里的風

緩緩變輕

每一種顏料

會自動轉向不同的面孔

輕浮的人，吹起了香艷的唇沫

忠實的人，被河水撐至墓穴

只有你

妥協于且濯且洗的清白

我所說的動物

有時候，人與動物

每一個動作多么相似

從生到死，我們活在不斷復述的愛中

就像佛吐露在某個開放處——

一定是關于引誘的

因隨眾流而容貌失落的亡魂

在鏡中

不僅僅是對另一具裸體的關照

我們擁有共同的傳聞，關于口頭的

翻越的，逃走的目光

就像獵物突然墜入極度的

陷阱

有時候，不得不相信獵人的語言

那混合著獅子的頭和胸，羊身，龍尾的詞匯

被某一種疾病

從深淵的近鄰漸次傳頌

每個人的身上

都有因吹笛而豎起來的蛇形

眾多動物的退卻性擁堵在鈍的工具上

兇殺的對立面

那些被音樂控制的半個兄弟

以及被蒼蠅滅頂的白手英雄

作為果實奉送在途中

我們攜手走入光潔的自傳

關于你的，我的

從內部掏出的，全部光明的瓷片

閃現出無以窮盡的活著

幼童的苦力

樹蔭濃密，一對嬰孩

在燃盡的星星的廢渣里，列隊交火

玩具水槍，吐火獸

終于誘惑彩色的糖人出現

一群綠頭發的押解員陸續出入

屈服于晝日的炎夏

大人從白色的干燥品中

獲得了被風翻檢的疲軟

完整如初的零食，伺機群狀涌進

滿地的果皮和箱子，被獨輪車快速捕走

那個牽著韁繩的紅衫人

仿佛背負荊條的圣徒漫步

仿佛一桿旗幟撲通

隨身的微風和香氣

失事于碼頭

理想催促著幼童的苦力

散養的氣球飄過了屋頂

天空，一個看上去沒有任何秩序的世界

像某個懸掛的街區，正遭受著

故事機之人的磨損

親人們穿上了銀灰的紙裝

他們正當回首，溪水便會起身

將明亮的遺骨安放在晨光深處

孤獨無依的孩子們

和他們蝸居前世的動詞

生生吞食著蓮花

和手指

品嘗的艱難

沙礫堆放在河邊

這預示著一個閑置的夏天

被玩膩之后變得空洞

沒有人為失落建造這樣的風景

那里游蕩著被帶走的一切

蒲公英消失的

灰燼，悄然爬上了死亡的天空

風的膽怯，令每個我

低下了頭

生命的雜質，顯現在無法命名的

容貌上

被流水

已經改變了的我

變得無比沉重

僅有的面具，被星辰送往

冥想

腐蝕的果實，繁殖著

廣袤的田園

我在橘樹的人間，供出了黃金

那些被指認的葡萄

和神秘的藤杖

也交出了這般品嘗的

艱難

偷 渡

注滿了晨曦的骨骼

穿行于絕望的海空

遭受鞭撻的牲畜，閃動著冒失的舌頭

在歷年的黃頁上

留下粗鄙的鼾聲

美人，從明鏡里穿越

仿佛行走在鱷魚街

青春滯留在兩扇窄額的中央

風起時

她不得不舉起暈眩的尾鰭

破冰而過

碼頭上人頭攢動

無法回避的事發生了，瞬間的溺亡者

已經爬上彼岸，發出啾啾的鳴叫

隱蔽的輪回

世間又一只會歌唱的鳥

在林子里，翻滾著音樂的煤球

哦，去國他鄉

槍斃的人在畫中偷渡

還有閱讀二手書的掠食者

來自自由之路的肥胖家

他們生滿大翅的膝蓋已經籠罩著遠方

模糊的輪胎，在下一個彎口

轉換其自身的

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