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的純粹與傳承

孫甲仁

對整個中國而言，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是一個有精神高度的時代。對喜歡文學的人而言，那個時代最重要的事是親近文學；對喜歡詩歌的人而言，那個時代最重要的事是讀詩與寫詩。

當今時代，能改變?nèi)酥\的重要元素是權(quán)力和財富，有權(quán)有勢多金多銀，便可人模狗樣地成為人上之人；甚至出身即命運，出身官家便可成官二代，出身富家便成富二代。而當年是知識改變命運，文學是有知識有靈性的人干的事，自然也能改變命運，如果你有幸使一篇短文或一首短詩變成鉛字，便可名震一方甚至名滿天下，進而使自己原本灰暗的生活立馬絢爛起來，使自己原本平庸的人生旋即精彩起來。

對于曾經(jīng)狂熱追夢于文學的我而言，正是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下與《海燕》結(jié)緣。

1982年前后，我在海軍上海基地服役。哲學告訴我們存在決定意識，對于我這樣一個從大連走向上海進入軍營的文學青年，有三份文學期刊是每期必看的：一是家鄉(xiāng)的《海燕》；二是部隊的《解放軍文藝》；三是服役所在地上海的《萌芽》——看得久了，便萌生了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作品的想法，而稿件的最初投向，也自然是上述的三家期刊。那個時代的文學是干凈的，作者與編輯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干凈的。當年《海燕》的詩歌編輯是高云老師。1982年的五月，我借回家探親的機會去《海燕》編輯部拜訪了高云老師。當時彼此交流了什么已記不清了，只記得高云老師待我的神色一如詩歌般明凈而純粹，態(tài)度極為親切和藹，絕無任何輕慢新手的俯視與敷衍。簡單的交流之后，我留下幾首詩歌習作便離開了。記得送稿留的是父親所在部隊金州亮甲店高炮74師的地址——那個年代如果稿件不用，編輯一般是給退稿的，且大都會附上評語。因此我想，不管用與不用，假期內(nèi)在家鄉(xiāng)大體會得到回音。但近一個月的假期內(nèi)沒有回音，后來我便返回了部隊并忘了此事。大約當年9月份前后，父親便先后收到了《海燕》編輯部寄來的用稿通知、刊登我一首短詩的雜志和稿費。據(jù)父親說，此事在父親的周遭引起很大的反響與震動，很多親朋熟人在對我刮目相看的同時也對父親刮目相看，文化不高的父親能培養(yǎng)出發(fā)表作品的兒子自然非同一般。更為積極的效果是，由于這首短詩，使很多人看到了老孫家那小子前程的不可限量，因而熟人中為女兒托人做媒或主動為女兒求嫁者眾。據(jù)說那段日子，一向面孔嚴肅冷峻的父親，人前人后，便常有一種春風得意心花怒放狀。這便是那個時代文學的作用和力量。此后不久，《解放軍文藝》《萌芽》等雜志也陸續(xù)登出了我的詩歌、小說等作品，然后我在海軍上海基地、東海艦隊乃至全海軍便漸漸有了些名氣，再以后便由海島的基層連隊調(diào)入?yún)卿了瘏^(qū)機關(guān)以至最終調(diào)入海政文化部——不用說，這一切注定與我發(fā)表于《海燕》等雜志的那些文字有關(guān)。從這個意義上說，《海燕》無疑是我文學之路的起點，《海燕》發(fā)表的那首詩歌處女作，便是我命運的轉(zhuǎn)折點。《海燕》對我人生的重要，還需要做別的表達嗎？！

上個世紀的整個80年代都是文學的時代。上個世紀90年代的上半段也是文學的時代。我縱情揮灑著自己的文學之愛，而《海燕》以她寬厚的胸懷，始終無私包容并接納著我笨拙的文字。不僅僅是詩歌，我小說中的一些較為重要的篇章，也大都發(fā)表在《海燕》上。1992年，小說《七色潮》以自然投稿的方式，被責任編輯王桂芝老師看中，然后經(jīng)副主編沙仁昌老師、主編畢馥華老師之手一路綠燈，作為頭題刊發(fā)，然后被評為當年《海燕》七一征文短篇小說一等獎，隨后又被評為兩年一度的大連市短篇小說優(yōu)秀創(chuàng)作獎。我想說的是，所有的結(jié)果皆自然而然，沒有人告訴或暗示你如何參與過程。這便是文學的干凈，這便是《海燕》的純粹。于今，文學干不干凈已經(jīng)不好說了，因為縱觀所謂的文壇，不但作品的內(nèi)容有了種種的墮落，其藝術(shù)形式也開始墮落與不堪，比如某種比打油詩更“打油”的作品也可得國家級大獎等等。但極為難得的是，《海燕》的純粹傳承了下來，如果不帶偏見，人們從一期期刊發(fā)的質(zhì)量上乘的各類作品中便可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一個人能成為什么樣的人重要的是取決于它的基因，一本期刊、一支編輯團隊也是有基因的。我們欣喜地看到，《海燕》那種純粹的文學基因始終未變，并且繼續(xù)在優(yōu)化之中。

2014年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