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墓人(外一首)

王曉鵬

在四月，村里一個人死了

他們拎著镢頭去挖墓

三月的風有了許多的暖意

不多會兒，一個個就大汗淋漓

他們抽著煙卷，唱著歌謠

歡快得，像是送一個人回家

他們先挖豎坑，豎坑挖好了

接著掏窯子。領頭的人發了一圈煙卷

他說，不要省力，窯子大點

讓死去的人住著舒服

誰都會有這一天，我們也一樣

窯子掏好了，幾個膽兒大的

橫到里邊，抽著煙卷

一個年長的說，這小子有福了

不用再吃苦下力，像牲口一樣活著

幾個年輕的調侃，叔啊伯啊

你眼紅，不如我們先把你埋了

長者若有所思，吐了一串煙圈

孽還沒有遭夠哩，債還沒有還完哩

昨天我見閻王爺了，他老說

你干干凈凈地來到這個世界上

也要干干凈凈地走，一鉤子屎

一拍屁股就想走，門都沒有

年輕人面面相覷，老半天沒人吭聲

樹上兩只烏鴉，嗚哇嗚哇地呱噪個不停

不知誰說了句，干吧，干吧

我們死了的墓，還不知道誰挖哩

老者說，碎鱉子蛋，想得比老子都遠了

操你娘的閑心，放心吧，不會讓你挖

活了這么大，我還沒見過自己埋自己哩

風暖暖地吹著，地壟的草已經綠了

他們又掄起了镢頭，唱著歌謠

一遍一遍，細細地整理著墓穴

像是收拾自己剛剛建成的房屋

在四月，村子里一個人死了

他有福了，不用再頂著日頭下苦了

打鐵的人

打鐵的人，追著火，追著鄉村的節令

追著邊關的鼓角，追著遠古的音韻

打鐵的人揮灑著汗水，揮灑著

天空迸濺的星斗，揮灑著遠去的蹄聲

馬匹馱著古老的技藝翻過了山岡

大地上，只留下鐵與鐵碰撞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