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禽戲〔外二首〕

古 馬

黎明，在黃河幽暗的水邊

三五溯流，一二擊水，或數不清的一群——

黑的白的黃的還有綠頭的——這些毛色相同或相雜的水禽

以石頭內部的微火——相呼著，并自由擴展著記憶的波紋

它們共同擁有北方的空虛、遼闊以及流水的靜謐深遠

泛泛到冰凌與青石低語之處尋找著小魚小蝦而忘記了浸泡得緋紅的腳蹼

它們側目而思也絕無可能顧及到一個起早貪黑的趕路者內心偶然的憐愛

它們擁有一兩顆小星即將沉落時顫抖的寒光和超越塵世的生活

而我，除了無限惆悵，只擁有它們邊緣的沒有方向的風兒

清 溪

滔滔不絕地說著

說著那些臨流揮淚的人遠去的背影

戍卒、貶官、商客抑或是

娶親的花轎中恨別故土的女兒

他們都曾得到過它一掬明月的饋贈

他們與水交匯的眼神

山野不知名的花草可曾記得

他們的嘆息留下溪流中冷冷的石子？

一鷹壓低翅膀

看見它影子如漂木，如我身

如晚霜遇見篝火，淚水模糊

清溪自在

自言自語。多少年后，你或許從中聽到我們

曾在它身邊用松火烤肉木勺舀酒的老掉牙的故事

冬 旅

年關近了

黃昏里次第亮起大紅的燈籠

紅光映雪，木柵低矮

炊煙熏醉山頭的星星

醉了的，還有那明天將要合巹的新人

他們將要交換瓢中清水，莊重飲下

看見自己喜悅的淚花，出自對方眼中

大紅燈籠的村莊，雞叫前升起太陽的村莊

周圍深山老林中

積雪壓折松枝的聲音一定令松鼠吃驚

人類的覬覦

一定令那沉睡千年的老參平添了幾道皺紋

二十年前過此地

二十年后經此山

火車長長的嘶鳴提醒，那村莊并非我們的

村莊，那早已是山海關外白雪茫茫美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