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葉的襯托

趙飛

紅花要有綠葉配。這句話常常用來形容舞臺上主角和配角的關系。一臺戲中主角一般只有一兩個，他們的紅火程度決定一臺戲的成敗。而作為綠葉的絕大多數配角更是一臺戲是否豐滿多彩的關鍵。怎樣做好綠葉呢？光靠認真，努力，勤懇是不夠的；而無節制地盡情發揮更會起到適得其反的作用。很多的配角演員極其認真，不放過任何一個表現自己的時機，不是他的戲也在旁邊或和后面一味完成自己所謂的舞臺任務：拿個杯子就不停地喝水，一會兒冷一會兒燙的；由遠處喊人就哇啦哇啦地沒有輕重；圍觀時一窩蜂地搖頭嘆氣，別人怎樣他也怎樣。接對手的詞不是馬上反應，而是重新起范兒。這樣的結果就是喧賓奪主，雜亂無序，無形中拖沓了節奏。做為配角，尤其群雜中的配角往往導演顧不上，或是連續的演出不會一場一場地關注，叮囑，要求。這時，自己一定要把握自己，一定要培養自己的全局觀，該烘托氣氛時要不遺余力，該沉默不語時就認真關注。不要因為你的烘托而掩蓋了最主要的臺詞或搶奪了更重要的戲份。

話劇《楓樹林》由于是外請導演，對各個演員的特點個性及特長都不了解熟悉，導演就要求全劇組都上臺，以各種形態和方式展示自己，以便為演員們定位。導演非?；钴S的開放性思維也使大家在特定氛圍內充分發揮自己的特點、特長及對劇本的認識理解程度。我一開始是作為普通群眾演員出現在導演面前的，經過一階段的排練，導演給我換成了角色演員。雖然是個配角，但我沒有隨意地應付了事。而是深入用心地琢磨人物，研究人物的性格特征。這個人物叫小英，是主角向南的弟媳婦。在向南不被鄉親們看好、認可的情況下，出任楓樹村的黨支部書記，恰巧這時向南的弟媳婦懷了二胎，面臨違法超生。全村的鄉親都在看向南此時怎么做。結果向南以黨的事業和國家法規為重，沒有顧及私情和來自家族的巨大壓力。毅然決然地處理了自己兄弟的違法超生問題，給全村鄉親做出了表率，卻給自己的家庭留下了難以彌合的創痛和傷痕。小英的出場正趕上村里的幾個青年奉命來抓自己去墮胎，起先小英感到意外，接著虛張聲勢大聲求援；見著聞訊趕來揮鋤相救的丈夫，立馬委屈哭訴，看見堅持決定的向南轉而哭天搶地虛張聲勢；公婆也來了，小英更加有恃無恐，當著全村的鄉親用自己的哭訴來傳達對向南絕情的聲討。感覺有所轉機，馬上用撒嬌的哭聲表現自己的得意。而向南由有理有節地堅持原則，不徇私情。小英更加地撒潑哭嚎。這段戲戲劇沖突充分，場上氣氛驟冷驟熱，場面調度大捭大闔。作為這一事件的主角，情緒的起伏，哭聲輕重的目的，何時強豪何時柔弱，何時是陪襯，何時是氣氛濃烈的起因……著實讓我琢磨了一番。因為自己畢竟不是絕對主角，一般的行活兒加上飽滿的情緒完全可以應付過去，而又不遭詬病。但是要想有所突破，有所追求，就不能滿足于這些。內里的分寸，細微處，該放該收正是我喜歡反復思索、修正而追求完滿的過程。

劇中公公因為孫子的失去氣急而亡，婆婆因此耳朵失聰從此不再言語。此間對向南的怨恨和譏諷，在劇中沒有小英的臺詞，只是個在場者。但我通過一系列動作來表現小英的態度，如故意抖衣服的灰塵，面對時的突然轉身，故意擋路等等，在主要人物的臺詞空擋和調度的合理位置上，而又沒因此喧賓奪主。

最后得知向南所有一切的出發點是為了全村人的利益，并為了全村鄉親的幸福的而不顧自己的被誤解，忍著委屈，甚至犧牲自己的健康和生命鞠躬盡瘁全心全意，小英和家人以及全村鄉親慢慢理解了向南，支持著向南，擁護向南，熱愛向南。這一系列的情感漸變和轉折，也是值得挖掘和體現一個演員的創作能力的。小英對向南態度的轉變始于向南得知自己得了絕癥，而默默地開始一系列的補救未了心愿的行動之后。小英懂得了向南對鄉親們的一番誠心誠意，我處理得不是雨過天晴般的轉變，而是小雨潤如酥的無聲漸轉。多年的誤解在這個農村小女人心里還有些許的臉面顧忌，還有眾人面前假裝的得理不讓人的所謂矜持，最重要的就是失去肚里男性胎兒的難以平復的心里創痛。但在向南陽光雨露般的人格感化下，這一切既是阻礙，又是破堤后的奔涌洪流。設計好了這一些內心的節奏依據，在表演中自然順理成章地豐盈鮮活。在場上與對手共同營造了感染觀眾的細節氛圍，而又避免了生硬和概念。

送向南一場戲，是全劇的高潮。小英完完全全地痛悔、自責、感動、而又完全體現出本性中善良樸素和真心。幫拿行李，對嫂子的勸慰，咬牙幫扶在崎嶇山路上顛簸行走馱著向南的自行車。在充滿感染力的音樂中，在紛紛揚揚飄落的紅楓葉中，不用處理，不用設計，用心用情演繹著對向南精神的愛戴并體驗融入在舞臺的崇高意境中。沒有主演次演群演之分，那時那刻都是舞臺上的一片不可或缺的楓葉。

角色無大小，創作無止境。戲劇舞臺上永遠沒有固定的主角，卻有形形色色性格各異、身份不同、年齡相差的多彩人物。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不輕視任何一個小角色，不無原則地賣弄自己或不恰當地搶戲爭戲，在整體中完成自己，在紅花的背后體現自己綠色的純粹。話劇《楓樹林》最終在第十屆中國藝術節上奪得了文華大獎，我作為其中的一片綠葉是自豪和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