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生態”視角下中小企業問題探析

茍尤釗+呂琳媛

摘要：21世紀初，“創新生態”概念的提出標志著創新研究范式的一次轉變和深化，中小企業問題成為“創新生態”分析框架的核心。本文在簡要論述“創新生態”概念的形成與發展的基礎上，以日本中小企業為例，重點從風險資本、產業結構和政府政策定位分析了日本創新生態系統存在的結構性和制度性缺陷，試圖對20世紀末日本從“成功追趕”陷入“失落十年”提供一個分析視角和解釋路徑，以期對向創新驅動轉型的新時期下，我國構建以企業為主體的國家創新體系有所啟發和借鑒。

關鍵詞： 創新系統；創新生態；科技型中小企業；創新驅動

中國分類號：F204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3-8256.2014.05.007

20 世紀80 年代，創新學家弗里曼（Christopher Freeman）在對日本經驗的研究基礎上提出“國家創新系統”理論（National Innovation System），成為解釋國家或地區經濟發展差距的分析框架。對于“創新系統”的追問是實踐中提出來的學理探討，因此更大的沖擊也往往來自實踐[1]。

20 世紀末，日本經濟發生戲劇性轉變，從持續增長跌入“失落十年”，高科技產業遭受重創，理論界對此展開了激烈討論。有學者指出，日本曾經成功的“國家創新體系”（NationalInnovation System）在知識經濟時代發生“系統失靈”，不能很好地適應生物、互聯網等以科學為基礎的新興產業的發展。王春法指出，這是“技術創新的追趕陷阱”，是成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2]。如果從知識生產的視角來看，日本曾經實現追趕的關鍵在于成功獲取了知識，而到了知識經濟時代，成功的關鍵變為創造新知識，尤其對于“突破性創新”（radical innovation）的培育成為日本NIS 的薄弱環節， 而這些創新又離不開科技型中小企業（ NewTechnology-Based Firms）的創新創業。日本創新學會會長元橋一之（Kazuyuki Motohashi）強調，日本的國家創新系統亟待轉型，從之前的由大企業主導的企業內研發體系（In House R&D）轉向更加強調大學和企業，

尤其是強調科技型中小企業相互作用的基于網絡的創新生態將是未來的新趨勢[3]，科技型中小企業將在創新生態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4]。因此，中小企業的健康發展成為當前日本創新系統轉型面臨的主要瓶頸，其發展經驗和教訓對于當前我國構建以企業為主體的國家創新體系具有重要借鑒意義。

1 “創新生態”：強調中小企業的涌現

經過朗德維爾、弗里曼、尼爾森等學者的開創性工作，以及OECD 相關報告的影響，國家創新系統的概念已深入人心。但是，20 世紀末國家創新體系面臨研究范式的危機，也為新理論模式的涌現創造了機會。21 世紀初，“創新生態”（Innovation Ecosystem）概念開始頻繁出現在跨國公司的管理報告、政府促進經濟增長的白皮書以及各種有關全球創新和競爭力的學術研究中。這個概念的出現代表著我們傳統的解釋創新和經濟增長范式的轉變[5]。雖然“創新生態”是2004 年提出，但借用生物學或生態學的視角來研究創新早已有之。1982 年，尼爾森和溫特（Nelson，Winter）在《經濟過程的演化理論》中采用生物學的隱喻來描述企業創新行為，比如企業遵照的“慣例”就類似于生物體的“基因”，而企業的創新就相當于“變異”等[6]。近年來，從微觀的企業生態系統，到中觀的產業生態系統，再到關注企業戰略的商業生態系統，形成了不同層次，多維度的研究分支。第一個被廣泛接受的關于“產業生態系統”的定義于1989 年提出[7]；“商業生態系統”的概念由詹姆斯·弗·穆爾（James FMoore）于1993 年提出，在隨后的著作《競爭的衰亡——商業生態系統時代的領導與戰略》他還給出了理解企業生態系統的基本框架[8]。

在政策實踐層面，美國總統科技顧問委員會正式將創新生態系統（ Innovation Ecosystem）作為總括性概念提出[9-10]；美國競爭力委員會在2004 年《創新美國：在挑戰和變化世界中保持繁榮》中期報告中，開始使用“創新生態”概念，并提出一個“創新框架”。次年又將“創新框架”改為“創新生態模型”[11]。幾乎在美國提出“國家創新倡議”的同時，日本產業結構審議會也提出實施政策轉向，從技術政策轉向基于生態概念的創新政策[12]，強調將創新生態作為未來持續創新能力的根基。中國[13]和印度[14]等國也強調從創新生態視角來認識國家和區域的創新活動。如果說“創新系統”回答了系統是什么，由哪些要素構成，那么“創新生態”則更加關注要素之間、系統與環境間的動態作用機制，特別強調新生物種的持續涌現，從“動態”、“自生長”的創新生態系統來認識知識經濟時代下的創新活動。

“創新生態”概念首先在美國提出有其必然性，中小企業在軟件、生物等新經濟領域發揮著重要作用”[15]，這是美國創新系統區別于其他國家最為重要的結構性差異，也是日本創新體系轉型面臨的突破口。應該說，生態系統的視角本身就凸顯了中小企業的關鍵角色[16]，內在地將創新與創業相結合。盡管一些學者將七十年代美國“128 公路”的衰退歸結于日本產業聯盟模式在競爭中獲勝，但硅谷的崛起很快為美國奪回主導權，而這正是得益于眾多創新型中小企業。中小企業的持續涌現對于生態系統的健康發展至關重要。

2 日本中小企業的發展困境

當前，學界對于“創新生態”沒有形成一致定義，然而，這并不影響對其研究，關鍵是抓住“創新生態”解釋框架的內核，明確其區別于“創新系統”的主要不同。本文認為，“創新生態”與“創新系統”最大的區別在于前者更加強調新生物種的涌現，在創新生態的研究范式下，科技型中小企業處于更加重要的位置[16]。

簡單來講，弗里曼等人在提出“創新系統”的時候更多關注大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而“創新生態”則突出強調了中小型企業的“涌現”對于系統的自生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一點在當前的創新研究中重視不夠。生態學的觀點認為，系統中的生物多樣性對于維持系統的平衡和演化具有重要作用，創新作為“生態系統”要想維持平衡及演化，需要系統具有三個特征——“Resistance”， “Resilience” and “functional redundancy”[17]，這三個方面都與中小企業緊密相關。

相比于日本創新系統而言，美國更具“生態系統”的特征，更依靠市場機制對多元化的技術發展進行“事后選擇”。正如弗里曼指出：“……日本這種一致的傾向也許會減少漸進替代的種類與范圍，而這正是尼爾森所謂的美國模式”[18]。在弗里曼看來，日本的成功似乎更多是以大企業內部的某種綜合方法為基礎[19]，而尼爾森則強調，一個經濟體的主要任務是保持“技術的多元結構”，這就意味著作為一個國家的制度安排必須具有豐富性[20]，而中小企業則是多元化技術演化最為重要的載體。20 世紀末日本的R&D 強度并沒有減弱，技術出口也在增長，然而經濟發展卻遇到瓶頸，創新系統出了什么問題？一些學者指出，以前在以大企業為主導的汽車、電子等領域，日本的創新系統運行很好，然而到了以生物、信息技術為主導的知識經濟時代，小企業和大學將扮演更加關鍵的角色，而這一點是之前日本創新系統所忽視的[21]。

理論界對于中小企業在國家創新體系中的作用存在著多種路徑的解讀，本文并不試圖對這些視角進行全面分析，而是基于日本的發展經驗，重點從產業結構（企業間關系）、風險資本（科技金融）、政府定位（政策目標）三方面來論述日本創新生態系統存在的結構性和制度性缺陷，以及由此對中小企業創新創業帶來的阻礙，重新認識中小企業對于創新系統構建的意義。

2.1 “系列化”：束縛中小企業創新的“制度囚籠”

長期以來，大企業和企業集團在日本經濟中處于主導地位，中小企業問題歷來都不視為獨立的現象，有學者甚至指出，日本幾乎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獨立（中小）企業[22]，中小企業實際上成為了大企業生產過程中的一個車間或環節[23]，通過“系列化”兩者之間形成“命運共同體”[24]。在“系列化”生產體制下，中小企業長期依附于大企業，構成了日本獨特的經濟結構，通過兩者之間優勢互補，實現“追趕范式”下經濟的突飛猛進。因此，把中小企業僅僅看成是獨立于大企業之外的中小企業自身問題，顯然是不合適的，而必須將其同大企業乃至整個經濟結構聯系起來去認識[25]。

日本的索尼、松下、夏普等世界級企業大多已是百年老店，今天很多面臨虧損甚至到了被收購的邊緣，而新的科技型中小企業又沒有培育起來，經濟的持續發展和產業的升級出現“斷層”。90 年代之前，在“系列化”模式下，創新資源大多投向大企業，中小企業處于附庸地位，很難在短期內進入快速發展的軌道，受制于大企業的發展步伐，這種情況在日本非常典型。反觀當今世界高科技領域的霸主，如蘋果、谷歌、Facebook，他們“從小變大”的周期非常短，成立時間也不過幾十年，今天卻已富可敵國，市值甚至超過許多小國家的經濟總和。

因此，不得不說在知識經濟時代，“系列化”集團作戰模式成為了阻礙日本中小企業成長和創新生態轉型的巨大障礙。比如，在生物技術領域，88%的日本生物技術公司在成立之初就扮演著已有公司的“子公司”角色，而在美國，77%的生物公司成立的時候就是專門從事生物技術開發的獨立企業，兩者形成了鮮明對比[26]。

“系列化”這種特殊的制度安排曾為日本成功追趕發達國家發揮了重要作用，但穩定的經營環境和常規不變的經營秩序是其運轉的基石[27]。這種特定時期下的制度安排很難適應20世紀末建立在科學知識基礎上的生物、互聯網等新興產業的發展，外部環境的劇烈變化和技術的快速更新，使得相對僵化的企業一體化模式失效。我們并不否認日本的很多產品在今天依然具有競爭力，然而，對于生物、新材料等前沿性或戰略性產業來講，日本顯示出“疲態”后勁不足。

由于長期受到集體主義和協調競爭意識形態的影響，小企業的政策定位是協調企業集團，而不是自身發展[28]，原始性的創新很少成為企業的關注重點，而以漸進性的工藝和流程創新為主，加上企業內部強大的研發和人才基礎，使得多數創新可以由企業內部員工完成，不需要與其他企業或組織聯合[29]，其創新路徑被鎖定在以大企業設定的生產流程和工藝創新方面，通過“反求工程”對國外先進技術的模仿再創新，實現了精益生產。長期以往，中小企業忽視了對市場中新涌現的突破性創新的前瞻性布局以及新商業模式的探索，缺少依據市場變化獨立進行產品研發的能力，這些都是由對大企業的長期依附造成的。

元橋一之指出：“日本技術創新體系的一大特征是，大企業發揮主要作用，中小企業的地位與歐美各國相比較低。……對于企業來說，跨越組織的研究協作及網絡沒有培養起來”[30]。可以說，日本的創新系統是在政府干預下，以大企業為中心構建的，大學、中小企業等主體在系統中處于從屬地位，以大企業“自付主義”為特征的技術創新體系較為封閉，與其他主體之間的知識流動較為缺乏，擠壓了創新型中小企業成長的空間。創新活動的供給和需求基本都在圖一中的核心圈層（Ⅰ和Ⅱ圈層）中完成，價值創造和價值分享更是主要集中于Ⅰ圈層，大企業成為創新的主要價值創造者和受益者，中小企業發展所需的資金、人才等都是由企業集團來分配。盡管弗里曼強調“反求工程”對生產系統進行了重新設計，提高了生產效率，對日本的創新系統產生重要影響，比如“把工廠當作實驗室”、“實現了研發-生產一體化”等等[31]。然而，這些優點在以知識為基礎的創新以及創新活動日益趨向網絡化合作的知識經濟時代，卻不利于“新物種”——中小企業的涌現，阻礙了創新生態的自生長。

從“創新生態”視角來看，這種生態系統的健康實際上取決于支配主宰型企業在研發和運營上的內部努力和生產效率，沒有給作為“新生物種”的中小企業留下多少自由發展的機會[32]，一旦大企業出現問題，整個系統將面臨崩潰的危險，這也是日本經濟衰落的原因之一。一個真正健康有活力的生態系統應當是通過繁殖新物種來增加系統多樣性實現的[33]，這一點將成為未來日本的創新生態轉型的主要出路。

2.2 風險資本：創新“催化劑”的缺失

上世紀90 年代末，美、日經濟發展的巨大反差引起廣泛討論，不少學者認為，日本在生物、互聯網等高科技領域的落后其根本原因不在于缺乏具備創新思維的企業家或企業家精神，正如日本學者小田（Hiroyuki Odagiri），后藤明（Akira Goto）在研究中指出，日本一直保有強大的企業家精神和進入不確定和未知領域中的愿望，企業家精神是充分的，在汽車、鋼鐵等多個領域都有體現[16]。那為何在進入知識經濟時代，日本沒能在生物、互聯網等高科技領域繼續領先歐美發達國家，而是不斷被拉開距離？很大原因就在于日本的創新生態體系中缺少孕育高科技產品和企業的“催化劑”——風險資本，或者說日本的風險資本市場不是以培育創業型高科技中小企業為目標，嚴重阻礙了中小企業的快速生長。

按照理查德·佛羅里達（Richard L. Florida）和馬丁·肯尼（Martin Kenney）的觀點，風險投資的出現形成了一種將企業家精神與公司導向有效結合的新型創新模式。風險資本的存在成為創新網絡中的一個不可缺少的節點，將高校、政府、企業等不同形態的組織按照企業發展的需要結合起來[34]，實現了創新要素的“新組合”，而日本在這一點上存在明顯的結構和制度缺陷。

在日本，風險投資受制于諸多約束，延緩了中小企業進入市場的步伐，無法幫助中小企業成功跨越科技創新的“死亡谷”，如何解決風險企業（Venture Business）資金缺乏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日本政府[35]。日本的風險資本主要由企業集團中的金融機構提供，其宗旨是更好地服務于企業集團的目標，對于風險型中小企業的扶持作用十分有限。以下從資金來源、資金流向、投資目標等方面簡述日本風險資本在推動中小企業發展方面存在的不足。

日本風險資本的資金主要來自政府和金融機構，獨立的私人和民間投資機構發展緩慢。有關數據表明，銀行等金融機構和大公司幾乎占到風投市場資本的80%左右，決定了資金往往傾向于投給相對成熟的企業，而創業型中小企業由于在技術、市場等方面存在巨大不確定性，這對于“風險厭惡型”的以銀行為代表的投資機構來講是不太容易接受的。

從資金的流向來看，對高科技企業和創業初期的企業投資相對不足[36]，不利于高科技中小企業的成長，相當一部分是過渡期投資，是幫助企業上市做準備的資金[37]，偏離了風險資本以高科技和處于創業前期的企業為扶持對象的宗旨。按照相關統計，1997 年，日本計算機軟件行業所吸納的風險資本占7%，不及美國一半，通訊行業吸納的風險資本也僅為1%[38]。據日本研究開發型企業培育中心調查統計，日本三分之二的資金投向了創立10 年以上的老企業，即企業發展的后期階段[39]。

從投資目標來看，對中小企業的資助更多是為了服務于投資機構所在的企業集團或母公司的戰略，而不是對中小企業本身的培養，投資決策的制定是以大企業的發展為基礎，這也是日本經濟“系列化”的“后遺癥”之一。在追趕過程中，企業集團式發展模式的確能在短時間內縮短與發達國家的差距，然而，這同時也犧牲和擠壓了創業型企業的自由開拓、多樣性發展的空間，具有創新精神的企業家被鎖定在“追趕型”的技術經濟軌道中，變成了精益求精的“技術工匠”和“工程師”，而非“創造性破壞”的引領者。萊斯特·瑟羅教授（Lester Thurow）指出：“日本有很好的研究能力……只是沒有能力發展全新的東西……他們擅長于把舊事物改進一點點，擅長利用成熟的技術，但很不擅長發展革命性的技術”[40]。

此外，日本的風險資本市場還面臨著政治、法律、文化等諸多瓶頸，這些都不利于中小企業的涌現，本文不再一一贅述。比如，OTC 市場要求上市企業必須有17 年的經營歷史，日本企業股票首次公開上市發行的平均時間為30 年[41]；資金回報時間過長，導致投資機構重點支持創業后期的企業成為理性選擇；投資人多是金融背景出身，對于前沿技術和新市場缺少評估和判斷能力等等，所有這些因素都不利于中小企業大膽探索科技創新的未知領域，因此，制度轉型成為重構日本創新生態體系的重要舉措。20 世紀末，以《中小企業法》的修訂為標志日本扶持中小企業的基本方針有了重大調整，其效果如何還有待時間檢驗。

2.3 政策目標的轉向

1930 年代，日本中小企業的政策目標是為大企業提供高質量的產品輸入來保障國家軍事實力；1940 年代到50 年代初，在美軍占領期間，曾有過一段時間是鼓勵中小企業的獨立發展，但在1952 年以后，政策目標又很快回到通過提高中小企業的能力來幫助大企業發展上。1990 年代中期開始，日本中小企業政策才真正出現重大轉變，要求為中小企業創造一個適應發展的環境的呼聲越來越高[42]。

1990年代后，日本政府不斷加大對中小企業的支持力度，包括1994年成立新企業促進辦公室來幫助新創企業發現新的機會，1997年對天使投資進行稅收減免等措施。1999年是具有重大意義的一年，政府的政策框架在這一年發生“質變”，對《中小企業基本法》進行了重大修訂，同時，日本企業孵化器協會（Japan Association of New Business Incubation Organizations）也在這一年成立。在此之前，日本政府對中小企業的政策導向是實現與大企業的“協調競爭”，小企業的存在是為大企業服務，小企業被視為“弱勢群體”（weak enterprises），導致長期以來小企業缺少對突破性創新和前沿性技術的獨立開發，而受制于大企業的發展戰略和技術開發需求；修改之后，中小企業被視為企業家精神、創新和就業的主要來源，政策目標也不再是保護中小企業，避免直接和大企業競爭，而是激勵中小企業創新[43]，推動獨立的中小企業富有多樣性和充滿活力的成長與發展[44]，這充分肯定了中小企業新的歷史地位，標志著中小企業在創新生態體系中的重新定位。20世紀末，隨著拜杜法案（Bayh-Dole Act）在美國的成功，日本政府也出臺了拜杜法案和中小企業促進計劃（Small Business Innovation Research）的“日本版本”[21]，技術轉移中心在高校中大量成立，研究型大學與中小企業之間，大企業與中小企業之間的網絡逐步建立起來，中小企業的創新活力得到進一步激發。但整體上看，創新生態效率的提升還有待歷史檢驗。

3 對中國的啟示及思考

當前我國正處在經濟與社會的重要轉型期，面臨很多問題，這些問題同為東亞經濟圈的日本也曾經歷過并成功應對。然而1997年的東亞經濟危機使得日本陷入“失落十年”，導致創新研究者對日本創新系統的有效性提出質疑，之前日本創新系統的成功還有哪些未被認識到的“盲點”和成功追趕中掩蓋了的“陷阱”。21世紀初，“創新生態”框架對中小企業涌現與成長的強調，為創新驅動新時期我國創新生態的構建提供了新思路。

立足當前我國推動企業成為技術創新主體，建設創新型國家的現實背景，結合當前我國中小企業存在的主要問題和不足，借鑒和總結日本中小企業發展的經驗和做法，嘗試性地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第一，加強大企業與中小企業的協調發展。改革開放初期，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的中小企業迅速崛起，成為民營經濟生力軍，通過OEM和承接國際產業轉移訂單，中小企業初步完成技術積累，涌現出一批具有創新能力的科技型企業，然而，總體上講，我國中小企業的發展基本上與大企業沒有聯系，兩者處于一種相互隔絕的狀態，長期以來中小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始終不高，處于產業鏈低端。對日本中小企業成長的探討及反思能夠為我國創新生態體系的構建提供借鑒，對處在轉型期的中國科技型中小企業的未來路徑和模式提供參考，是將中小企業納入到大企業的發展體系中，還是提升頂層設計的合理性，加大政府對科技型中小企業自主創新創業環境的塑造，需要因地制宜，明確各自權責，完善制度體系建設。

第二，發揮風險資本對中小企業的激勵作用。目前，我國風險資本的來源主要以政府和商業銀行為主（70%），投資規模偏小，不利于達到分散風險的目的，這一點與日本極為相似。由于傳統銀行帶有體制性的“風險厭惡”和“逆向選擇”傾向，使得日本風險資本很少進入研發或初創期的高技術企業，而主要集中于成熟產業的中后期，私人風險資本市場有待培育[45]。而且，我國現有的證券市場對中小企業的上市要求較高，中小企業很難達到這些標準，即使上市，由于退出機制不完善導致的無法變現等現象依然存在[46]。因此，建立和完善有利于風險資本發展的各種政策和法律環境，推動風險投資、中小企業間良性互動格局的形成尤為重要，從而更有效地幫助中小企業提升競爭力[47]。

第三，中小企業的快速發展離不開政府的支持。政府絕不限于市場“調控者”和公共R&D提供者，而應被視為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扮演著風險承擔者和新市場開創者的角色[48]。充分發揮政府采購的有效性，資助處于新興戰略性產業以及處于生物醫藥、新材料等領域的高科技中小企業。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發達國家在計算機、半導體產業的興起，基本都是政府采購給予了第一推動力[49]。同時，我國目前專門服務和管理中小企業的政府部門存在多頭管理，應盡快在國家層面上建立自上而下統一的中小企業管理機構，進一步完善相關的制度建設，明確政府和企業各自的職責，實現政府對中小企業扶持的制度化和規范化。

4 小結

技術的發展存在路徑依賴和“鎖定”，代表著新范式的技術往往只能在“小生境”（Niche）產生，在解釋技術范式變遷時無法忽略“小生境”這一環節[50]。科技型中小企業是前沿性知識轉變為物質形態生產力的“入口”，是將科學技術帶入商業領域的“領路人”，盡管出生率和死亡率極高，絕大多數以失敗告終，但它們的存在和發展為大企業的跟進以及持續的R&D 投入指明了方向，為新技術經濟范式的驗證提供了多次試錯的嘗試，提高了整個創新生態體系的活力。

3D 打印、物聯網等新興產業的蓬勃發展昭示著新科技、產業革命的到來，科技創新的不確定性加大，我們很難提前預見到哪些技術將成為未來的主導設計，這并不是說在日本經濟發展中曾發揮巨大作用的“技術預見”對于今天的中國就不再適用，但更為急切的是，如何構建一個新生物種（中小企業）持續涌現的自組織機制的創新生態體系，才是我國應對未來國際經濟挑戰的重大理論和現實問題。

我國學者陳勁指出，一個以科學為基礎的創新范式已經來臨，創新成果的形成將日益依賴科學研究和知識。在這種背景下，具有創業精神的科技型中小企業在新一輪的產業革命中勢必將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成為新技術的開拓者和先行者。像蘋果、谷歌這樣的航母型企業都是由科技型中小企業演變而來，從這個意義上講，日本的科技型中小企業仍然停留在“工匠時代”的追求技術上的精益求精，而對以科學為基礎的創新還未建立起合適的孵化模式，未能實現從技術能力向科學能力的轉化，這與其創新生態系統缺少培育新生物種多樣性的能力是緊密相關的。

因此，從國家層面來講，我們仍需在重大科技領域實施“舉國體制”的資源配置方式，舉全國之力實現突破，但更為重要的是在新形勢下充分調動中小企業的創新創業的積極性，協調好中小企業與大企業、高校、科研院所等主體間的利益和行動，加大政府引導基金和風險投資向創新能力強的中小企業的傾斜，在產業、區域、乃至國家層面上形成一個具有物種多樣性的有序、協調、自生長的創新生態體系，摒棄傳統的犧牲中小企業發展多樣性為代價的粗放型發展模式，更好地適應以科學為基礎的創新范式下經濟、社會、科技可持續發展的新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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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Richard L.Florida and Martin Kenney：Venture Capital Financed Innovation and Technological Change in the SA[J].Research Policy，1988，17（3）：119-137.

[35]平力群.日本傳統風險投資模式形成的歷史考察：以“VC 憲章”為中心[J].日本問題研究，2013，（1）：35.

[36]徐寶林，肖揚清，吳娟娟.日本風險投資運作模式及其對我國的啟示[J].現代日本經濟，2007，（2）：62.

[37]馬紅軍.日本風險投資的特點及對我國的啟示[J].華東經濟管理，2002，16（2）：121-122.

[38]張捷，梅光儀.美、日創業投資機制比較與啟示[J].中國軟科學，2000，（10）：72.

[39]劉紅.日美風險投資比較研究[J].日本研究，2001，（2）：21-22.

[40]呂煒.風險投資發展的制度背景與價值分析——以美日比較為參照[J].經濟研究參考，2001，（10）：17.

[41]尹國俊.日本風險資本后期投資的制度分析[J].日本問題研究，2004，（4）：30.

[42]Yuko Aoyama.Policy interventions for industrial network formation：contrasting historical underpinnings of he small business policy in Japan and the United States[J].Small Business Economics1999，（12）：219-222.

[43]Committee on Comparative Innovation Policy.21st Century Innovation Systems for Japan and the United States：Lessons from a Decade of Change： Report of a Symposium[R]. National Academies Press，2009：36.

[44]賈小峰.日本對中小企業的扶持政策[J].日本研究，2003，（4）：38.

[45]張春玲.國外中小企業風險資本市場發展模式及啟示[J].現代商業，2011，（2）：36-38.

[46]夏清華，易朝輝.風險資本支持下的中小企業成長[J].財貿研究，2007，（1）：122-125.

[47] 吳元偉.風險資本在我國中小企業發展中的應用淺析[J].中小企業管理與科技，2009，（6）：55.

[48]Mariana Mazzucato.The Entrepreneurial State：Debunking Public vs. Private Sector Myths[M].Anthem Press，2013：1-8

[49]王娟.政府采購促進自主創新的作用機理及瓶頸研究[D].天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13.

[50]曾云敏.基于小生境思想的技術范式變遷理論和創新政策研究[J].財經論叢，2006，（3）：21.

（責任編輯：龍 蓉）

Abstract：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the appearance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concept shifts and deepens the paradigm of innovation research. SMEs become the core of the analysis framework on "Innovation Ecosystem". This paper first briefly discusses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and then studies the SMEs in Japan as a breakthrough， mainly from the risk investment， industrial structure and government policy， the three aspects， to discuss the structural and institutional defects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in Japan. Finally， this paper aims at providing an appropriate analysis and interpretation for Japan's development from the "catching up" to the "lost decades" in the end of 20th century. Hope this work may give some inspirations and references to China in the transition periods of "innovation-driven".

Keywords： Innovation System；Innovation Ecosystem；New Technology Based Firms；Innovation-Driven

[32]丁珂.商業生態系統理論及其在ICT 企業的應用研究[D].北京郵電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11.

[33]Afie M. Badawy.Book reviews： The Keystone Advantage： What the New Dynamics of Business Ecosystems Mean for Strategy， Innovation， and Sustainability[J].Journal of Engineering And Technology Manage，2007，（24）：287-292.

[34 ]Richard L.Florida and Martin Kenney：Venture Capital Financed Innovation and Technological Change in the SA[J].Research Policy，1988，17（3）：119-137.

[35]平力群.日本傳統風險投資模式形成的歷史考察：以“VC 憲章”為中心[J].日本問題研究，2013，（1）：35.

[36]徐寶林，肖揚清，吳娟娟.日本風險投資運作模式及其對我國的啟示[J].現代日本經濟，2007，（2）：62.

[37]馬紅軍.日本風險投資的特點及對我國的啟示[J].華東經濟管理，2002，16（2）：121-122.

[38]張捷，梅光儀.美、日創業投資機制比較與啟示[J].中國軟科學，2000，（10）：72.

[39]劉紅.日美風險投資比較研究[J].日本研究，2001，（2）：21-22.

[40]呂煒.風險投資發展的制度背景與價值分析——以美日比較為參照[J].經濟研究參考，2001，（10）：17.

[41]尹國俊.日本風險資本后期投資的制度分析[J].日本問題研究，2004，（4）：30.

[42]Yuko Aoyama.Policy interventions for industrial network formation：contrasting historical underpinnings of he small business policy in Japan and the United States[J].Small Business Economics1999，（12）：219-222.

[43]Committee on Comparative Innovation Policy.21st Century Innovation Systems for Japan and the United States：Lessons from a Decade of Change： Report of a Symposium[R]. National Academies Press，2009：36.

[44]賈小峰.日本對中小企業的扶持政策[J].日本研究，2003，（4）：38.

[45]張春玲.國外中小企業風險資本市場發展模式及啟示[J].現代商業，2011，（2）：36-38.

[46]夏清華，易朝輝.風險資本支持下的中小企業成長[J].財貿研究，2007，（1）：122-125.

[47] 吳元偉.風險資本在我國中小企業發展中的應用淺析[J].中小企業管理與科技，2009，（6）：55.

[48]Mariana Mazzucato.The Entrepreneurial State：Debunking Public vs. Private Sector Myths[M].Anthem Press，2013：1-8

[49]王娟.政府采購促進自主創新的作用機理及瓶頸研究[D].天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13.

[50]曾云敏.基于小生境思想的技術范式變遷理論和創新政策研究[J].財經論叢，2006，（3）：21.

（責任編輯：龍 蓉）

Abstract：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the appearance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concept shifts and deepens the paradigm of innovation research. SMEs become the core of the analysis framework on "Innovation Ecosystem". This paper first briefly discusses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and then studies the SMEs in Japan as a breakthrough， mainly from the risk investment， industrial structure and government policy， the three aspects， to discuss the structural and institutional defects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in Japan. Finally， this paper aims at providing an appropriate analysis and interpretation for Japan's development from the "catching up" to the "lost decades" in the end of 20th century. Hope this work may give some inspirations and references to China in the transition periods of "innovation-driven".

Keywords： Innovation System；Innovation Ecosystem；New Technology Based Firms；Innovation-Driven

[32]丁珂.商業生態系統理論及其在ICT 企業的應用研究[D].北京郵電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11.

[33]Afie M. Badawy.Book reviews： The Keystone Advantage： What the New Dynamics of Business Ecosystems Mean for Strategy， Innovation， and Sustainability[J].Journal of Engineering And Technology Manage，2007，（24）：287-292.

[34 ]Richard L.Florida and Martin Kenney：Venture Capital Financed Innovation and Technological Change in the SA[J].Research Policy，1988，17（3）：119-137.

[35]平力群.日本傳統風險投資模式形成的歷史考察：以“VC 憲章”為中心[J].日本問題研究，2013，（1）：35.

[36]徐寶林，肖揚清，吳娟娟.日本風險投資運作模式及其對我國的啟示[J].現代日本經濟，2007，（2）：62.

[37]馬紅軍.日本風險投資的特點及對我國的啟示[J].華東經濟管理，2002，16（2）：121-122.

[38]張捷，梅光儀.美、日創業投資機制比較與啟示[J].中國軟科學，2000，（10）：72.

[39]劉紅.日美風險投資比較研究[J].日本研究，2001，（2）：21-22.

[40]呂煒.風險投資發展的制度背景與價值分析——以美日比較為參照[J].經濟研究參考，2001，（10）：17.

[41]尹國俊.日本風險資本后期投資的制度分析[J].日本問題研究，2004，（4）：30.

[42]Yuko Aoyama.Policy interventions for industrial network formation：contrasting historical underpinnings of he small business policy in Japan and the United States[J].Small Business Economics1999，（12）：219-222.

[43]Committee on Comparative Innovation Policy.21st Century Innovation Systems for Japan and the United States：Lessons from a Decade of Change： Report of a Symposium[R]. National Academies Press，2009：36.

[44]賈小峰.日本對中小企業的扶持政策[J].日本研究，2003，（4）：38.

[45]張春玲.國外中小企業風險資本市場發展模式及啟示[J].現代商業，2011，（2）：36-38.

[46]夏清華，易朝輝.風險資本支持下的中小企業成長[J].財貿研究，2007，（1）：122-125.

[47] 吳元偉.風險資本在我國中小企業發展中的應用淺析[J].中小企業管理與科技，2009，（6）：55.

[48]Mariana Mazzucato.The Entrepreneurial State：Debunking Public vs. Private Sector Myths[M].Anthem Press，2013：1-8

[49]王娟.政府采購促進自主創新的作用機理及瓶頸研究[D].天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13.

[50]曾云敏.基于小生境思想的技術范式變遷理論和創新政策研究[J].財經論叢，2006，（3）：21.

（責任編輯：龍 蓉）

Abstract：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the appearance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concept shifts and deepens the paradigm of innovation research. SMEs become the core of the analysis framework on "Innovation Ecosystem". This paper first briefly discusses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and then studies the SMEs in Japan as a breakthrough， mainly from the risk investment， industrial structure and government policy， the three aspects， to discuss the structural and institutional defects of innovation ecosystem in Japan. Finally， this paper aims at providing an appropriate analysis and interpretation for Japan's development from the "catching up" to the "lost decades" in the end of 20th century. Hope this work may give some inspirations and references to China in the transition periods of "innovation-driven".

Keywords： Innovation System；Innovation Ecosystem；New Technology Based Firms；Innovation-Driv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