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家培

自學成才的青年學子
上世紀 70年代末,楊小凱在中國技術經濟研究會從事事務性工作。當時按照老一輩著名經濟學家于光遠同志的主張,用研究會來籌建研究所,他自任中國技術經濟研究會總干事,他說“干事”就是要干事。副總干事有李德仁、徐壽波等,我也是其中之一,該研究會是由于光遠的秘書劉與任出面組織的。我常被通知去參加干事會,正是在那里認識了楊小凱和郁鴻興,他們希望我能幫他們學習經濟學。
楊小凱在文化大革命后期于長沙入獄,在牢里向幾位中學教師學習數學和英語,他雖未進過大學,但自學成才。楊小凱非常好學,問我能否找幾本經濟學著作給他翻譯,既可練習英文,又能學習經濟學,我就在我房內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波蘭經濟學家奧斯卡·蘭格著的《經濟控制論導論》推薦給他說,這本書很好,也不太厚。他拿到書后非常高興,就準備與郁鴻興共同翻譯。
兩個星期后,楊小凱就把譯稿送給我看,我當時十分驚訝,問怎么這么快。他誠實地說,是開了夜車趕出來的。對他的努力我不敢怠慢,抽時間幫他校改“前言”部分,經王宏昌校改全書后,譯稿的質量有較大的提高。由于當時國內正在興起學習和研究經濟控制論的高潮,該書出版后受到較大的歡迎,贏得學術界好評。
1982年,鄒至莊教授到武漢大學經濟管理系講學時認識了他,對他十分賞識。立即推薦他在福特基金會的資助下,赴普林斯頓大學進修,但武漢大學黨委不批準楊小凱出國。后經鄒至莊教授直接寫信給當時的總理,總理批示同意,武漢大學才不得不放人,讓楊小凱到美國學習。
楊小凱在普林斯頓大學學習經濟計量學,研究經濟模型及其應用。他在美國認識了黃有光教授,在黃教授的幫助下從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轉至澳大利亞莫納斯大學,并改變了研究方向。用數理經濟學方法研究經濟學基礎理論,著重研究新興古典經濟學的專業化分工和經濟組織,并用超邊際分析方法來研究發展經濟學,力圖構建新的經濟分析框架。他發表了幾部專著和一批有質量的學術論文,并取得了杰出的學術成就。
凡與楊小凱有過交往的人,都對楊小凱學習和工作的“拼命三郎”精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盡管沒有受過系統嚴格本科生、碩士生的教育和訓練,他卻能直接攻讀經濟學博士學位,并在經濟學理論和方法的研究中作出驚人的學術成就,靠的就是與常人不同的拼命精神和頑強意志。他英年早逝,令人十分惋惜。這告誡后繼者既要向楊小凱學習,學習他那股精神,同時也要關注健康,增強生命的正能量。
不斷求是和創新
我們要學習楊小凱對經濟規律深入探索的精神——求是,無論在監獄還是在什么地方,都能夠思考經濟本身的問題。我自己感覺從馬歇爾以來,按照中國人的說法,經濟學叫經世濟民,現在也有人提出是否要回歸經濟本身。計劃經濟就是利他,市場經濟就是利己,利己不等于自私,自私不等于利己,這是一個基本的問題。我想起碼現在有一些人意識到這兩個假設前提逐漸在動搖,認為人的本性還是一個復雜體,也就是說是一個混合體,本身帶有復雜性,從這方面來講需要進一步思考。
第二個要學習小凱先生對理論的創新精神。楊小凱有他天才的一面,但最主要的還是勤奮,能夠從根上思考問題,而不是被動地接受,這也許與他沒有經過嚴格西方經濟學的訓練或者是中國計劃經濟的訓練有關。無知無畏,故他能抓住核心和根本性的問題思考。中國現在的學者這樣做的不多,現在好多很有名的學者出場費很高,談起來基本上就是人云亦云,頂多是哈佛學派或者芝加哥學派,嚼人家的剩饃。在我們這個圈子里,需要大家有執著的探索精神。有一位論壇成員講過,現在干事情不為名,不為利,只為爽。當然有一個前提就是身體要好,在這個前提下,按照馬斯洛的模型,不能更多貪婪物質,要學習小凱教授這樣一種精神。
我們也不能夠脫離現實,但是我們總要有一批人站在時代的前列。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天則所所長盛洪有一個觀點——我們要在傳統邊際上創新,小凱可能就是這樣的人,抓住了傳統的邊際創新。
楊小凱的貢獻就是跨越二又四分之一世紀的經濟學誤導性分析,重新回到亞當·斯密經濟學的起點上,探討分工對國民財富的作用
楊小凱關注兩個問題:學術問題是勞動分工的起源問題,政治問題是中國憲政問題
陳平 北京大學國際發展研究院教授、復旦大學新政治經濟學中心高級研究員
楊培芳 中國信息經濟學會理事長
在新古典經濟學框架內討論分工問題
楊小凱關注兩個問題:學術問題是勞動分工的起源問題,政治問題是中國憲政問題。關于勞動分工在經濟學研究上有一些解釋得不夠清楚,或者是有一些爭議的問題。規模遞增和勞動分工之間存在互動關系,但是新古典經濟學沒有給出具體解釋。看不見的手和斯密定理是有矛盾的,完全競爭和壟斷競爭,在邏輯上是自相矛盾的。
由于不同的師承關系,楊小凱的工作主要受到新古典經濟學的影響,但是出去以后還是念傳統的經濟學,其方法論是遵循優化路線的。楊小凱的思路是在新古典經濟學的框架內討論分工問題,給出的是技術性的解答,設計了特殊的生產函數,以2代表多,這樣解釋勞動分工。所以,楊小凱的數學模型在定性上是可以描述復雜現象的,但是本質仍然是新古典的優化模型,楊小凱的研究還是主流經濟學。主流經濟學家對經濟混沌是非常抵制的,市場還是自穩定的系統,不需要政府干預;波動的根源是外來的噪音,如果存在混沌意味著內生不穩定性,自由放任政策就沒有依據了。
如果沒有不穩定性,就沒有多樣性,沒有創新,這是熊彼特的演化和創新經濟學無法用新古典經濟學框架描寫的原因。楊小凱創立新興古典經濟學,通過角點解模型建立這樣的優化框架。古典經濟學和新古典經濟學的共同之處都在于相信市場是不需要政府干預的,這是古典一詞在經濟學中的含義。楊小凱發展和修正了新古典經濟學。
楊小凱的另外一個貢獻就是把交易成本的概念引入勞動分工的模型。從復雜科學和非平衡物理學看優化理論的局限,從宏觀和金融經濟學的真實數據觀察到復雜現象,這些超越新古典經濟學的規范。新古典經濟學的凸顯性假設,隱含資源無限、人的享受能力也不受生理學有限生命的限制,沒有飽和上限,意味著不考慮環境的資源限制,這是有問題的。
勞動分工演化和生物學的演化都是從簡單到復雜的演化過程,生命系統越復雜,消耗的能量和信息就越多,如果認為這種交易成本降低是勞動分工發展動力的話,這就違背定力學第二定律。如果不考慮開放條件下的國際競爭,不考慮產業和技術新陳代謝,楊小凱模型在知覺上是清晰的。簡單的交易成本比如運輸和通信成本的降低,會使企業愿意從市場上購買組件,而不是自己全部生產,分工就發展了。日益增長的網絡復雜性會大大增加系統的不確定性和不穩定性。所以,其實廣義的交易成本會增加得更快。分工增加以后,交易成本會增加得更快,反過來會限制勞動分工的規模,產生危機拆分或者重組,不會是單向持續擴展的過程。這是楊小凱關于勞動分工理論的研究。
龐春 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經濟學博士、楊小凱關門弟子
跨越二又四分之一世紀的經濟學誤導性分析
對于楊小凱的貢獻,國際上很多著名的學者評價都非常高,哥倫比亞大學的薩克斯教授說“就經濟發展的現代理論,尤其是發展理論的微觀基礎而言,楊小凱是一個主要貢獻者”。布坎南說,楊小凱的貢獻就是跨越二又四分之一世紀的經濟學誤導性分析,重新回到亞當·斯密經濟學的起點上,探討分工對國民財富的作用。楊小凱的貢獻是把專業化和分工作為變量納入到模型里邊,楊小凱的新興古典比傳統的新古典一般均衡的模型內涵更豐富。布坎南對楊小凱非常推崇,在楊小凱去世后也寫過紀念文章,由黃有光教授翻譯成中文。2002、2003年,楊小凱連續兩次都被提名為諾貝爾經濟學獎候選人,但是在2004年7月7日,他去世了。
在經濟學界一直有很大的誤導,把專業化和分工這兩個概念混為一談。我跟楊小凱老師一起散步時問過他多次,他說專業化不一定意味著完全分工,分工也不一定意味著充分專業化,但專業化和分工之間是密切相關的。國際上英文文獻學者也是把專業化和分工混為一談。
勞動力向商業和服務業轉移,古典經濟學在17世紀就觀察到這個現象。隨著經濟發展,勞動力從農業向制造業,制造業向服務業轉移,這是必然的現象。中國也是這樣,貿易業從業者增加,網上交易平臺興起,如阿里巴巴、京東、當當,爭奪利益是非常大的。背后原理是什么?實際上這涉及到平臺經濟現象,外國的文獻現在主要是產業組織理論家做平臺經濟學比較多,現在已經成為多邊市場。經濟學解釋一些問題時,肯定要用很簡單的方法把它說清楚。比如汽車站,車站和公交的線路和乘客也構成一個平臺,線路多乘車越多,像北京、上海、武漢的樞紐。包括拍賣行、雜志的黃頁、阿里巴巴,也是這樣的中間平臺。至少是兩方或者多方之間能夠構建和這個平臺分工的網絡,模型就能出來了。雙邊市場的存在和經濟組織也有關,從多樣化的分工模式里邊演變分離處理,這是我們研究的角度。平臺起媒介作用,阿里巴巴提供服務,它就是一個媒介。
陳禹 中國信息經濟學會名譽理事長
用現代分析方法重新解釋斯密思想
我們需要發揚楊小凱的精神,一是挑戰權威,追根溯源。楊小凱從他年輕的時候就有這樣一種精神,敢于挑戰權威,對問題追根溯源。我摘了布坎南紀念楊小凱的文章的一段話: “一點也不夸張地講,楊小凱跳過了兩百多年帶有誤導性的經濟學分析,把我們帶回亞當·斯密那里,領略斯密的基本洞見,并且富有想象力地運用現代分析技術,重新對斯密的思想進行闡述。楊小凱的貢獻由此深入到經濟學的核心領域。”
兩百年來的經濟學在誤導我們,誤導在什么地方?到底是怎么樣誤導的?這需要重新領略斯密的基本洞見。為什么一觸及這個問題就到了經濟學核心領域?我的體會是這樣的:誤導的經濟學離開了分工創造財富的基本出發點。亞當·斯密定理的前提是分工創造財富,然后才是規模決定市場范圍。把注意力集中到一般均衡模型和資源配置問題,就隱含了一個前提:一加一等于二。這話在馬克思工資價格論里面也講了,鍋是一樣的,只是分配勺大小的問題。楊小凱之所以得到了布坎南和阿羅高度的評價,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把分工重新作為核心議題研究。從這個意義上,體現出楊小凱有抓住根本的眼光,而且敢于挑戰權威。所以,他得到了西方主流經濟學界的高度評價,兩次被提名為諾貝爾獎候選人。
布坎南說楊小凱用現代分析方法重新解釋斯密的思想,就是指超邊際分析。我是學數學出身的,這里涉及到數學方法的引用問題,從邊際分析到超邊際分析這一步是重要的突破。楊小凱的《發展經濟學》一再說到邊際分析是在均衡狀態下的決策問題。換句話說,在質的選擇已經定了的前提下,來做量的選擇。往前推一步,從哲學理念上來講,質優先于量,質的判斷上定下來,才談得上量的分析。如果傳統經濟學邊際分析是在一定范圍內在前面確定了的情況下做局部的量的分析,現在到超邊際分析已經邁出了一步。像學生選課一樣,專業定了,才談得上選課怎么樣選。在經濟學中怎么樣用數學方法,這應該是一個突破。
楊小凱從一開始就不是書齋中的學者,我看他的文章中有很多的現實問題。以我自己來說,我是比較怕談實際問題的。因為實際問題其實都是很復雜的,各有各的道理。有的時候我會回避現實問題,我看楊小凱不是這樣。比如后發優勢、后發劣勢的問題,大家一邊倒都說后發優勢的時候,他就提出來還有后發劣勢。這話兩面說都是對的,在一股潮流只說后發優勢,而忽略后發劣勢甚至掩蓋自己缺點的時候,他能夠有勇氣說這個話,我是很欽佩的。
張劍荊 《中國經濟報告》總編輯
楊小凱的思想仍然是新鮮的
我曾經仔細讀過小凱教授的一些東西,特別是他有關經濟社會歷史比較方面的觀點。前面幾位發言的專家說,感覺不到楊小凱已經去世九年了,這說明他的思想是新鮮的,對我們還很有現實意義。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經濟學家究竟應當扮演什么角色?過去30年,中國最大的問題是市場化的轉型,經濟學家扮演的角色是很明確的。我在研讀經濟學著作時有一個感覺,就是經濟學及經濟學家起到了啟蒙者的作用,扮演了啟蒙者的角色。楊小凱、吳敬璉和樊綱,在他們的經濟學研究中都有一個顯著的取向,那就是推動社會的進步,就是推動中國的市場化轉型,完成這樣的轉型是近代以來中國面對的關鍵課題。因此,小凱為代表的經濟學家群體,實際上是起了啟蒙的作用,說明經濟學家是有明確的方向感的。
再看今天,不少人感到有一點失望,經濟學家究竟應該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可能不是那么明確了。經濟學家能否提出時代的命題,對我們來說變成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30年之后,中國的發展也好,中國經濟學的發展也好,都需要有一個新的方向。而經濟學家對這一時代問題還有多少發言權呢?現在,話語權更多被律師和法學家、社會學家們取代了。參加小凱這個紀念會讓我不禁思考這個問題。
中國的經濟處于什么樣的狀態?從石油危機以來,也就是從上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幾乎每十年發生一次巨大的危機:八十年代的危機導致整個東歐體系和蘇聯體系的瓦解;1997年-1998年東亞危機導致日本試圖建立的東亞體系的瓦解;2008年開始的金融危機帶來歐美經濟體系的深刻調整。那么下個十年呢?也就是2018年左右,如果發生危機,那么危機震源在什么地方呢?是否會出現在我們這個地方?經濟學需要對此作出回應。關于世界經濟的運行,小凱有一個“后發劣勢”理論。按說,后來者應當充分汲取以前的教訓,但“后發劣勢”說明并不盡然。
中國經濟現實目前正處于方向性轉變的階段,從高速增長轉入中速或者低速增長。這是經濟學界一個比較普遍的看法。經濟進入中速或者低速增長,對于社會系統、政治系統將產生什么樣的挑戰?如何跨越小凱提出的“后發劣勢”陷阱?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回到小凱提出這一問題時的思想語境,并從他者的教訓中學習。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說,楊小凱的經濟學思考仍然具有活力和價值。
李煒光 天津財經大學教授
中國向何處去還是一個真問題
楊小凱是思考大問題的思想家。我當初關注他的產權理論,說得很細,深受哈耶克的影響,在思考中國問題上有獨到的創解。
產權理論上,楊小凱認同科斯定理,用自己建立的模型分析中國問題。市場失敗是產權定義不清晰的結果,這種說法比較普遍。但是他認為用自己的模型分析之后,在界定產權過程當中會產生一些外生的費用,減少產權不清會產生一些內生的交易費用,這兩種費用加在一起,兩全很難兼顧。他提出界定產權不像很多經濟學家認為的那么重要,有的時候企業家在交易過程中,產權說得并不特別清楚。在博弈過程中,只要規則非常確定、非常公開、非常公平,有些不清楚的產權問題可以在交易過程當中解決,由企業家自己解決反而更有效。
在他心目當中,一個公正的法律應該比界定產權更重要,而且法律應該留給人們非常自由寬廣的自由選擇的空間。效率在自由產權買賣當中自發形成,細不細不是最重要的問題,這對我啟發非常大。財稅問題中很大的問題就是產權,稅收在產權之后,因為稅跟私有制結合,如果沒有清晰的產權界定,就沒有稅收問題。大多數中國學者忽略了一個問題,政府能否辦國企的問題,他提出這個問題以后,特別指出這不是效率的問題,中國的學者經常用效率高不高解釋這個問題,這是最根本的游戲規則的問題,政府應不應該辦。
在楊小凱看來,政府不應該辦企業,它是經濟當中的第三方,國家超脫于社會之上。當交易雙方產生契約糾紛,由政府來調解,如果你成為其中一方,就跟運動員替代了裁判的角色一樣。壟斷若干個領域,不讓民企競爭,不讓民間投資競爭進入,自己壟斷高額的利潤,既養活著國企,又讓老百姓高價買單,實際上損害的是大眾利益。
何霞 工信部電信研究院副總工程師
信息消費帶動經濟發展
中國目前遇到經濟上的問題和困難,究竟怎么辦,大家在找一些藥方,傳統經濟學想傳統經濟學的藥方,政府也在想辦法。
我們最近做信息消費的研究,把信息消費從狹義和廣義定義,最后的結果用2012年數據,大概不到10萬億,大概占到GDP的10%以上,應該是比較大的占比。在此基礎上,又對技術網絡和消費的類型做了進一步的分層,移動互聯網所帶動的消費業占很大的量。在這個產業鏈中很關鍵的是網絡經濟。3G牌照大概是2008年底、2009年初發放的,那是中國經濟最不好的時候。3G帶動1萬億投資,沒有政府一點投資,基本上來自于設備、網絡、終端和國內外產業布局,同時把產業鏈帶起來了,效果特別好。
中國移動互聯網發展瓶頸在網絡,中國已經進入4G時代,中國移動現在的布局已經不是一個商用的布局,完全是拿牌照的布局。牌照肯定是要發,中國經濟越不好,發的可能性越大,這是擴大信息經濟中很重要的一塊。寬帶是無線寬帶和固定寬帶,這兩個寬帶出來之后,上游會帶動設備制造業,再往上會帶動信息消費和內容消費,包括微信等應用都可以做起來。如果實現這些設想,就不需要大量的政府直接投資。
所謂的商業模式就是一種新的生意,一種新的分工形態。互聯網和電子商務的核心優勢就是在交易成本上找答案
梁曉春 阿里研究中心主任
楊小凱對電商的啟蒙
我第一次接觸到楊小凱的觀點和理論應該是在2001、2002年,我在網上看到他的一篇有關電子商務的文章,特別感興趣。那個時候有兩個問題迫切需要答案,一是商業模式,那個時候各種模式創新滿天飛,但是商業模式的本質是什么,我們如何理解商業模式,商業模式這件事情在經濟學上的意義是什么,當時沒人能夠回答。第二個很核心的問題,互聯網和電子商務對整個經濟意味著什么?那個時候我們也在說,成本會下降,效率提高等,但這些依然停留在業界層面上,希望從理論上得到答案。看了那篇文章覺得有點意思,我在網上開始搜集楊小凱的文章和著作,發現《新興古典經濟學與超邊際分析》一書,我立刻到書店買了這本書,并如饑似渴地讀了若干遍。
讀了楊小凱的書之后,我對這兩個問題開始有答案了。商業模式歸根結底是分工問題,里邊有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所謂的商業模式就是一種新的生意,一種新的分工形態。我突然意識到,互聯網和電子商務的核心優勢其實就是在交易成本上找答案。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兩個問題居然可以用同一個體系解答掉,這就是新興古典經濟學和超邊際分析。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我們通過新的技術降低交易成本,促進整個分工深化和擴大,也就是促進整個新商業模式的創新。從那以后,我對互聯網和電子商務的理解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思路和框架。
2004年,網商出現的時候,我們比任何一個人更相信它是一個趨勢和主體,我們堅信,隨著互聯網促進電子商務交易成本的降低,新的交易方式出現是必然的。在2006年,還沒有電子商務這個概念的時候,我們堅信電子商務的廣闊前景,而且不斷推動它的發展。服務型中間商的出現有其必然性,這些年的發展也證明了這一點。新興古典經濟學對理解互聯網經濟、理解電子商務提供了非常好的框架,解釋力非常強。
互聯網發展到今天,如何理解分工和分工網絡,又出現了一些新的問題。在我看來,隨著分工越來越復雜,分工網絡越來越復雜之后,它所帶來的交易成本又重新上升,會帶來它的復雜性,帶來混沌。在物理學上有一個概念,超距離,不管多遠的距離,瞬間可達,中間沒有任何時間上的延后。但其實這是有問題的,如果這個假設成立,就不會有金融危機,因為一切都可以瞬間達到均衡。如果網絡本身更復雜,通過這個路徑就更復雜了,考慮了這種因素在里邊,作用力速度是否是無限的,經濟學沒有提這件事情,實際上這個假設是暗含進去的。
第二,假設這個系統是封閉的,盡管沒有提,其實是暗含了這樣一個假設。如果說這兩個假設都是暗含進去的話,實際上這跟我們現實系統之間存在巨大的差別,這個差別不僅僅是數量上的問題,會存在質的差異,因為現在的分工網絡是越來越復雜的,這個網絡正像傳導作用速度有限性以及空間的封閉性所導致的混沌現象,涌現的不確定現象就很復雜,這種復雜性就包括可能在某種程度下系統瞬間崩潰或出現危機。
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包括雙邊市場,甚至對中間商的提法,我認為這也需要創新思考。即使是服務型的中間商,我一直很懷疑。把淘寶這樣的平臺當作中間商,是否合適?我沒有結論。淘寶平臺和網上平臺分工,既是網狀,同時又是縱向的分工,提供共享,這種分工形態的方向性變化,是否會對理解新經濟帶來新的東西?分工網絡的復雜性及其所帶來的不確定性、混沌狀態,是否會對分工帶來新的影響?
分工方向的變化,橫向的分工變到縱向的分工,會否對分工產生一些影響呢?這些年來,我也看了雙邊市場的理論,我感覺到依然停留在現象層面,遠沒有形成比新興古典或者超邊際分析更強的理論。不管是哪個學派,歸根結底要面對核心問題,任何一個理論和學派,應該直面問題和解決問題,而不是面向另外一個理論和對抗另外一個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