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的兩個世界

劉熙

摘 要：生與死這是兩個不同的視界，《斐多》是對人的死亡的探討，是對人的死亡的分析和考察。蘇格拉底用兩個視角輪換著向我們陳述了他的理解，也介紹了這樣兩個世界——人的世界與靈魂世界。本文論述了蘇格拉底對于兩個世界的觀點。

關鍵詞：蘇格拉底；人的哲學；靈魂；肉體

一、兩個世界的主體

首先明顯的，這兩個世界的主體是不一樣的。一個是“人”，一個是“靈魂”。而在蘇格拉底的哲學中，人和靈魂的關系并不是事物與本質那么簡單。他在談話中對靈魂的證明，透過兩者相互的比較逐次推進，我們正是要從這些差別的比較中看到更核心的問題。

談到人和靈魂，必然就要聯系到“生”與“死”的問題。人會使人想到“生命”，靈魂則會使人想到“死亡”，可《斐多》中事實與之相反，人的生命力是由靈魂賦予的，靈魂離開人，人就會死，只剩下肉體，但靈魂是不死的。“死就是靈魂和肉體的分離”，那么生就是靈魂和肉體的結合，它的結合物不僅有人，還有騾子、狼、蜜蜂、螞蟻、天鵝，可見他們結合范圍的廣度是遠超于人這一類的。從現代的角度上來講，這些產物正是各式各樣的動物。可以說，正是有了靈魂，肉體才有了生命活力。人只是這些動物中的一類，甚至于我們可以這樣認為，人是這其中的異類，因為其他的動物都是天性的對照物，騾子就是貪吃的，狼就是專橫殘暴的，蜜蜂和螞蟻是溫和具有社會性的，天鵝是有預見的，而人這一類卻奇怪地囊括了其他動物所有的特性。他們中既有卑鄙小人就如同騾子和狼，也有穩健的人就如同蜜蜂和螞蟻，還有哲學家就如同天鵝一般。更重要的一點是，對于人來說，靈魂賦予人的不止是生命，“psuche”這個希臘詞通常翻譯為“靈魂”，“這個單詞在演變過程中發展出三種含義……這個單詞本來的含義是力量，一種能夠使某物具有生命的力量……第二種含義是‘精神，即我們通常所說的靈魂，是作為宗教思想演化而來的……第三種含義闡述的是我們人類內部最為活躍的一個部分……就是人的心靈。”蘇格拉底發展了心靈的含義，并且注意這個含義是僅限于人這個范圍的，同時他也并未放棄使用靈魂的前兩種含義。正是這個“心靈”催生出了認識能力，認識正是回憶，而人的回憶和靈魂的回憶是有區別的，就像人用肉眼是看不見靈魂一樣，人的回憶只是“看見一匹馬的圖像……記起一個人來”，只是由感覺事物觸發的記憶。靈魂回憶的是純粹的知識，這“種種知識，必定是在我們出生之前都有的。”這知識是純粹的概念，觸發的是我們的認識，并且這知識是有限度的，它是靈魂原有的知識，那么靈魂就是有局限的，而靈魂的不變的特性更是加重了這種局限性，這原有的知識額度似乎就不能增加了。

人自身當然是有局限的，人必須依賴靈魂，但是因為人是可變的，人的回憶是可以不斷增加的，而且人還可以從好變壞，從壞變好。靈魂只能是好便是好，是壞便是壞，況且靈魂的局限性還不止在靈魂自身，還有外在的干擾，靈魂做了肉體的囚徒成了人而無法認識自己，若不能打破這種狀態或是反而走向墮落，這樣的情況還將慣性地持續下去。靈魂與其他的本質很不一樣，比如一件東西若有大的本質，那么就肯定是顯現為大的，而若它碰上了小的本質，它就會顯現為小，大和小是相反的兩面。靈魂卻和這類本質不一樣，要說它有反面或者沒有反面似乎都不對，靈魂的正反面是在靈魂這個類別之內的，并且還有中立面，靈魂呈現于外就對應著種種的動物，有好的天鵝有壞的狼，還有中間的蜜蜂。但是對應到人的時候就又會出現一個新的問題，我們并不能從人直接看出靈魂的好壞，不管人本來是好，還是變得是好，他的靈魂是怎樣的我們都無法確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人的靈魂“不能逃避邪惡，也不能由其他任何方法得救，除非盡力改善自己，盡力尋求、智慧。”這里的邪惡，是人和靈魂共同無法逃避的惡——肉體；智慧則是哲學家靈魂狀態下的認識，尋求的那至高的知識——善。

二、兩個世界的內容

在討論了人和靈魂之后，我們就可以開始考察人的世界與靈魂的世界。這兩個世界是兩兩對應的嗎？當我們說到這兩個世界時，我們在談論什么？為了弄清這問題，先要了解，這兩個世界的范圍該怎樣界定。我們首先要確定核心點，我們所劃定的世界范圍一定是帶有這個世界主體的性質。

人的世界就是指有人的世界或者靈魂的世界就是指有靈魂的世界嗎？不可否認，人的世界肯定是有人的，靈魂的世界也肯定是有靈魂的，因為如果沒有他們作為世界的主體，那世界也就無所謂存在了。但是要知道人的世界也是有靈魂的，因為人是有靈魂的，只是看不見而已，那么人的世界豈不是也是靈魂的世界的一部分了？讓我們回到核心點，靈魂所擁有的性質正是蘇格拉底一直要證明的：靈魂是不朽的，但是人的世界卻不是不朽的。

憑“不朽”這一點我們還能知道，靈魂的世界應是不變的、看不見的、純粹的本質世界，我們能見的世界正是那世界的模仿，像那個世界。那么，這個能見的世界是人的世界么？既然靈魂的世界不是指有靈魂的世界，人的世界當然也不會是指有人的世界了。我們還是需要回到核心點去定義，人的核心點或者說蘇格拉底認為的人的核心點正是人的社會性。我們以蘇格拉底的角度去考察，自然的世界也就是可見的世界曾讓蘇格拉底深有研究興趣，因為知道世間萬物的原因是多么的了不起。然而最后他放棄了，自然的研究沒使他清晰，反而讓他更糊涂，他認為自己“天生是絕對不配做這種研究的”，所以，人的世界必然與可見的世界是無緣的。上文也說到人是靈魂與肉體結合的其中一類，這正是最另類復雜的一類，也是蘇格拉底最關心最想了解的一類，其他的動物好壞分明，而人完全不是這樣。蘇格拉底既經歷了雅典的黃金盛世也度過城邦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一步步衰落的時期，這種衰退還伴隨著政治秩序的混亂以及精神的墮落，帶來了嚴重的社會危機，而他對于希臘的熱愛決不允許他眼見如此，他要有所行動，“好像牛虻附在馬身上……我想是神靈把我拴在城邦上，具有這樣一種資格，可以走來走去，激發、催使和責備你們每一個人”，希臘在曾經的榮耀之后日益弛廢，面對社會秩序和道德傳統的崩壞，蘇格拉底正是要去給予疲憊的希臘以刺激和重新振奮那些積極有力的東西，他對于人的認識進行反思，是要重建那種上升的精神力，要致力于恢復城邦的社會秩序，而“城邦”這類的人的社會就是我們要考察的人的世界。

靈魂是人的本質，靈魂能夠認識，蘇格拉底的方法就是去喚醒人的思想：認識你自己。他通過與他人對話引導人們去認識，去了解自己的無知。這仿佛是個悖論，為何認識了反而還無知呢？其實蘇格拉底不是也常說自己其實是無知的嗎？正因為知道自己無知所以更要去認識，這就是再一次起航吧，而目前的希臘正需要第二次起航。可是這樣的喚醒式的反思，不止有像蘇格拉底所描述的那樣積極美好的效果，他沒有說出來的情況，阿里斯托芬用消極的一面考察并展現了出來：這種方法應用到壞靈魂的身上那就是壞事。這個無法回避的情況被帶到第二個難題中，造成更大的困擾。此前我們已經比較了靈魂和人，兩者的差別令兩個世界顯得十分不匹配，人的世界似乎是無法達到靈魂的世界的狀態。我認為，的確如此。蘇格拉底在描述事物和本質時總會提到的一點是“相像”，事物與本質只是具有相似性。我們之所以未能將人的世界和靈魂的世界匹配起來，是從一個個單個人來一一衡量的，這種視角下就存在著差異。如果從更廣闊的視角，直接用整體世界對照來看，人的世界的流變正是照著靈魂世界的好與壞，在這兩處來回變換。要知道蘇格拉底并不是期望人的世界像靈魂世界一樣不變，他正是期望著人的世界變化，能變得好！

這反思和差異所帶來的不確定性，“這一點是蘇格拉底意識到了的；他站得這樣高，正是因為他意識到了這個事實”他反思后認為，要打破之前的壞的社會秩序，當然不是想讓社會停留在無序中，既然是要重建，那就是要重新用確實的主張恢復好的社會秩序，要讓人的世界跟隨靈魂世界好的那一面，這才是蘇格拉底想要的兩個世界標準的對齊。這樣就要使目光從差異的那一面轉向相同的一面，既然靈魂世界好的那一面是排斥邪惡的，而人的世界所要尋求的智慧正是存在于美好的地方，兩個世界的目的就得到了統一，他們共同的敵人就是代表著邪惡的肉體。

我們可以看到，智慧是在靈魂世界的，需要在人的世界的我們運用靈魂去認識到善，這是信念。而肉體是在人的世界，需要我們學習控制肉體，不與肉體有相同的習慣，這是教育。靈魂的世界就是信念，人的世界需要教育，他們兩者之間需要引導。

三、對兩個世界的看法

蘇格拉底擁有這種靈魂世界的信念，并且他還深信這樣的引導是可能的：“絕不要以為雅典人已經病入膏肓，不可救藥了。”這表明了雅典人仍能被引導到正確的軌道上，蘇格拉底對他們從未喪失過拯救的信心。可是這句話也道明了，雅典人的確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所以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他也在進行著引導和教育。

對于靈魂世界，蘇格拉底是向往的，并熱情期盼地想要到達，那里是實現他哲學理想的地方。他不止是口頭上說，也正是要按那樣做：“真正的追求哲學，無非是學習死，學習處于死的狀態。”他在人的世界中活著，但是是以死的狀態活，就是按照靈魂的標準活著，他愛惜靈魂，保持純潔不讓他受到肉體的污染。那么，對于人的世界呢？蘇格拉底如此地排斥肉體，而且對于靈魂來說，世俗的世界也是不值得眷戀的。一個要按照靈魂生活的人，只要追求智慧凈化自己，脫離肉體也就足夠了，他的肉體除了擺脫那些消極的東西，仍按照規矩行自己該行的事，甚至于到死亡之后的安頓也就按照合適的模樣恰當處理就好。而且對于這個世界，他充滿了憂心與關注，即使是病態的情況下，他絕沒有放棄，仍肩負著“牛虻”的職責，不知疲憊地想要振奮這只疲憊的“希臘肥馬”，這不止是責任，還有超越責任之上的愛。

一個以死的狀態在現實社會活著的人，注定是孤獨的，因為他是不同的、反常的，這就足以招致攻訐。蘇格拉底清楚著這份孤獨，盡管他多想不那么孤獨，但是這種孤獨感甚至也帶入了靈魂世界中：“可是我深信，我正要跑到另一些聰明善良的天神那兒去；那邊還有已經去世的人，他們比這個世界的人好。反正你們可以放心，我到了那邊會碰到好人，盡管這一點我并不敢肯定。”他在這個世界上，和那么多人談話聊天，他引導他們，卻從未碰上過“同類”——哲學家。那么他要如何確信會在他要去的地方碰到和自己一樣的人呢？這是蘇格拉底的疑慮，人的世界總是讓他帶著各種疑慮的，因為處在此處，人仍然是虛弱的。

打消疑慮的最好辦法就是，讓靈魂去見證。對于蘇格拉底來說，靈魂是頂要緊的，靈魂和靈魂世界的論證是迫切的。因為他在這個世界致力于追求智慧，肉體的死亡不能阻擋他的追求，他會在另一個世界里繼續探索，他的跨越才會如此輕松，他動身得那么早，說不定這兩個世界都已經被拋在背后了。

（作者單位：四川師范大學政治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