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省第二實驗學校 小 景
云 南 書(四章)
吉林省第二實驗學校 小 景
究竟隔了多久,我們才能這樣相逢?且與風一起,卸下心中的負累,把所有的疲憊留在身后喧囂的塵世。此時此處,唯有你,唯有我,還有一貧如洗的簡單時光,就這樣,寂靜相逢,默然相守。即便短暫,又如何。
他們說,你瘦了,你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你并不說什么,只是輕輕蕩漾出無限的溫柔,安然地臥在野草繁盛的七月,任憑所有的風,來來往往;任憑所有的花,開開落落,一切與你無關,也與你有關。而你,不言不語,只等我來。
這樣的遇見,是在夢里嗎?如此遙遠,又如此熟悉。
站在你的身邊,你就是我的,你懷揣良善的柔水三千,為我洗滌周身的塵土與困惑,為我拂去前世今生的惆悵與悲傷;站在你的身邊,我就是你的,為你盛開一次絕世的容顏,為你種下一片明媚的馨香。或,我們什么都不做,就彼此相依著,看悠悠的白云,從山間裊然路過,還有鳥兒在飛翔,如同迅捷而輕盈的時光,一眨眼,就不見了。
索性,就此老去,也是好的。
最輕,最遼遠的;最凈,最曠達的,是深居在此的雨水,以及那些風中的過往氣息。是誰,騎著瘦馬,繞過巨大的時間溝壑,來此,看一次夕陽西下,看一場雨落黃昏。是誰,搖著粼粼的相思,蕩漾出一片海的深情,是你嗎?你說,不是,那只是陌生的過客,即便是,也是故去的你。
那么,漸逝漸遠的故事,是否已經荒草凄凄。你笑了,如一朵老菊鋪開高原的寬廣,每一條皺褶里都藏著,曾經的心動。是啊,還用問嗎?我們彼此輕叩,再彼此傾聽。那些回旋的記憶里,仍舊是最初的寂靜。
你始終沉默著,無論風,無論雨,無論誰來,誰走。
路過你,遇見你。看你寂然無語,扛著濕重的歷史塵煙,攜著數萬枚熾熱的靈魂穿越在崇山峻嶺間,是一種怎樣的堅韌與剛毅,讓你如此沉厚。一段崢嶸歲月,衣衫襤褸的老人,婦女和孩子,用他們的血肉鋪就了你。當那些羸弱的身軀,樹一樣一棵棵倒下去的時候,你哭了嗎?
想來,你定是痛徹肝肺,用內心的怒火烤干了體內的水分,所以,無淚可流。
他們說,你是紅色的,是鮮血的紅,記憶里蝕骨的紅。為了你,死去很多人;為了你,救活很多人。面對如此巨大的悲喜,所有的字句都失去了意義。你身旁的荒草枯榮許多年,你身旁的野花開落很多年,時光荏苒,誰也無法探知你埋藏在心深處的憂傷。
還記得,那年國仇家恨裹在血雨腥風里,一路翻山越嶺,涉江過河,蜿蜒曲折。堅硬的,何止是巖石的冷峻。湍急的,何止是血液的流淌。那是1938年的風嗎?迎面而來。2014年的我站在風里,隱約看到無數雙手在揮舞,老人的手,女人的手,孩子的手……那些手,磨破了皮,滲出了血,仍在忙碌著,不肯停歇。那些手,一定觸摸到了黎明的曙光,一定是。
你沉默著。我遇見你,卻再也無法路過你。
與你相遇時,我并沒有看見你,你和一條普通的河流沒什么區別,裹著泥沙急匆匆地趕路。我覺得你就是一個極速擦肩而去的陌生的過客,迅疾得連名字都不知道就淹沒在洶涌的塵世洪流里了,再也無從相見,更無從尋覓。
我坐在車里,向車窗外的風致意。風吹拂著我,無比愜意,與舒爽,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再被陣雨一淋,就像一株半枯干的樹搖晃著細弱的枝條,那些缺水的生長,忽然就欣欣然了。埋在心底的那些塵埃,對俗世的疲憊腹誹,以及類似矯情的憂傷,如同晴空中的一團云翳,經風雨一折騰,就無影無蹤了。我以為那就是我此行最好的遇見了。
還有途中生長茂盛的植物,比如山上成片著裝樸素的桉樹,比如山崖上的仙人掌,比如開成樹的三角梅,都讓我感動。也許,它們都是你的親戚吧。要不然,怎會讓我感到如此親切。
后來,有人說,山谷中流淌的就是你。你是瀾滄江,也是湄公河。原來,你竟一直在身邊,峰回路轉,也一路蜿蜒相陪,默默無語。數不清的生命,因你而蓬勃,并生生不息,而你面貌依舊憂郁,懷揣著秘密的深情,如舊木屋里一縷柔軟的燈光,在日落黃昏時,亮起來。
你穿越在崇山峻嶺之間,奔騰無畏的樣子,令人無比傾心。我不是杜拉斯,也不是戴著男式禮帽的法國女孩。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國女子,沒有曠世的才情,沒有魅惑人心的風情,經過長途跋涉,衣裙已經風塵仆仆,皮膚已經曬黑。站在你面前,除了一顆摯愛生命的靈魂,已經一無所有。
你,能認出我嗎?
我來的時候,你沒有醒。
這是七月的清晨,高原上的太陽不是很暖,你仍臥在山坳里沉睡,夢里還是最初的寂靜吧?若非如此,你的睡容怎會如此安然。
我是和許多人一起來的,輕輕走近你,不敢大聲交談,怕驚擾你的好眠。我用目光觸摸你的過去與現在,驚訝地發現,你是這樣細膩精致,而又充滿雄性的力量。遠遠望去,青色的屋頂錯落有致,凌空飛起的檐角,印著具有象征意義圖案的瓦當,雕著花紋的木門窗,屋前屋后環繞著清清溪流,還有角落里生機盎然的盆栽,都是出自誰手,匠心獨運的設計與手工,令人驚嘆。
石板路上,落著隔夜的雨水,空氣里滿是潮濕的青草味。遠山仿若大寫意的水墨,襯在你的后面,成了背景,而你是茶馬古道上一朵奇異的花,一處盛世文明。
早起的旅人,三三兩兩,足音在小巷里穿行。我似乎看到了從前的你,深居在此,過著與世隔絕的桃源生活。古老的木板門面涂著暗紅色油漆,門前黑亮的青石,歷經磨礪早已斑駁,鎮上的所有人都認識,閑坐的老人可以叫出每一個淘氣的娃娃。炊煙,和炊煙里此起彼伏的呼喚勾勒出這里淳樸的民風。
如果誰來這里迷了路,沒關系,會有善良的老人引導你。徐霞客來過,走了。馬幫來過,走了。成群的游人來過,走了。歷經唐、宋、元、明、清,千余年的風雨,你,仍是你,善待每一個過客。來了,歡迎;走了,不送。
既然,我來的時候,你沒有醒,就讓我悄悄愛過,再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