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播韓劇中的“灰姑娘”型故事——以《繼承者們》為例

□文/孟祥宇，復旦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碩士生

電視劇《繼承者們》劇照

“灰姑娘”型故事作為民間文學故事類型的重要一支，大約有數百個版本流傳于世界各地。美國民俗學家斯蒂·湯普森在《世界民間故事分類學》一書中曾指出:“也許全部民間故事中最著名的要算《灰姑娘》了。”從我國《酉陽雜記》中的《葉限》，到格林童話的《灰姑娘》，灰姑娘式的愛情模式已成為人們的一種情結。這種集體無意識在現代影視文學中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早在20 世紀90 年代初，好萊塢就率先創作出了灰姑娘型電影《風月俏佳人》。主人公是一個社會地位十分低賤的妓女，最終用自己的美貌和真情贏得了百萬富翁的愛情。近年來涌現出的熱播韓劇諸如《玻璃鞋》、《浪漫滿屋》、《花樣男子》等無一不是憑借此種故事類型而取得了極高的收視率。2013 年底韓國SBS 播出的水木迷你連續劇《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繼承者們》，更是在整個東亞刮起一陣旋風，獲得了巨大的影響力。

一、情節的重復與超越

在《繼承者們》這個現代灰姑娘故事中，主人公同樣經歷了出身低微生活艱辛、機緣巧合結識“王子”、克服阻礙終成眷屬這三個階段。女一號車恩尚從小家境貧寒，和聾啞的母親相依為命，靠著課余時間的幾份兼職賺取學費。在一次去美國尋找姐姐的過程中，意外結識了帝國集團的繼承者金嘆。二人暗生情愫卻由于懸殊的身份地位差距不得不分開。回到韓國后金嘆不斷尋找車恩尚，終于在命運的安排下二人住到同一屋檐下并在同一所高中就讀。自此以后，男女主人公斡旋于父母、未婚妻、追求者之間，歷盡艱難，最終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千方百計地表現女主角身世的可憐，和灰姑娘故事中辛德瑞拉的繼母讓其從煤灰中撿豌豆的情節功能是一致的。而作為“財閥二世”的男主角，和父親的關系是僵持的，因而使灰姑娘的故事得以發生。與灰姑娘構成競爭關系的女配角劉Rachel充當灰姑娘故事中繼母的兩個女兒，是一個破壞者的角色。灰姑娘和王子最終幸福地在一起是該劇必然的結局，所有在這之前的艱辛都因為這個結局的最終到來而存在。

與此同時，《繼承者們》在傳統灰姑娘故事情節上又有了新的發展。男主人公金嘆系家族庶出，不被父親重視，哥哥更視其為潛在的威脅，屢次打壓。在通過與車恩尚一系列的相識、碰撞后，金嘆從一個內心卑微的孩子成長為一個具備責任感的男性。他幫助家庭渡過了生死攸關的時刻，獲得了父親和哥哥的承認。自己的生母也因他而獲得了在家族的合法地位。甚至連金嘆考試成績也從倒數第二上升至第五十名。也就是說，灰姑娘在獲得王子愛情的同時，幫助王子完成了從人性到人格上的完善或修復，使王子完成了心靈上的成人禮。

二、角色的重置與轉變

灰姑娘類型故事中的關鍵人物角色在《繼承者們》里幾乎都可以找到。王子相當于財閥繼承者金嘆，辛德瑞拉相當于車恩尚，表姐妹相當于競爭者劉Rachel。然而，二者的角色設置并非一一對應。

后母的角色被男方家長(包括金嘆的父親、父親的正妻和金嘆的生母)取代。后母與灰姑娘同屬一個階層，只是剝奪了灰姑娘本身的階級屬性，使她這個商人的女兒喪失了優越的物質條件，并百般阻撓她向更高階級屬性的轉變。而來自男方家長的阻撓則代表著一個更高階層對灰姑娘的斷然拒絕。帝國高中的學生被分為“繼承者”和“社會關愛者”。所謂的“社會關愛者”即是家庭經濟條件不好，受到特殊照顧而進學校的學生。金嘆的父親讓車恩尚就讀于帝國高中，其目的是想讓她發現同學之間的巨大鴻溝，從而主動放棄與金嘆的戀情。

灰姑娘式韓劇在人物結構上多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男二號。《繼承者們》的男二號是宇宙集團的繼承者崔英道。為了讓灰姑娘的故事更吸引人，男性被抬升到社會塔尖的地位，女性則被安排在社會的底層。在這種懸殊的社會關系中，灰姑娘和王子很難發展出對等的戀愛關系。這時必須要有男二號現身，把灰姑娘的個人價值通過男二號無條件的付出和愛襯托出來，在烘托出灰姑娘價值的同時維持住灰姑娘和王子之間脆弱的人際關系的平衡。在崔英道的愛慕之下，車恩尚邁入豪門，一切矛盾的解決又回歸了現有秩序，整個故事男尊女卑的傳統男性故事結構沒有改變。

三、灰姑娘型韓劇的社會文化心理

灰姑娘型韓劇在韓國乃至亞洲俘獲了大量觀眾，這一類型的電視劇可謂是經久不衰。這一故事模式和女性形象塑造成功的原因，首先要從劇本創作來看。在韓國，電視劇收視主體是女性，編劇也多為女性。《繼承者們》的編劇金恩淑是韓國家喻戶曉的“金牌編劇”。金恩淑的作品中，情感非常細膩，筆觸也很溫柔，代表作《紳士的品格》、《秘密花園》、《巴黎戀人》等都很受歡迎。由于韓國女性本身就以家庭生活為主，“主內”是她們的職責，家庭和情感兩方面是她們生活接觸最多、最易把握、體會最深刻的。在這種情況下，情感戲肯定會成為創作重點。

從社會文化的角度來講，韓國是典型的父權制國家。傳統的韓國女性以家庭為主要生活圈，扮演生育和養育子女的角色;而男性則扮演外出工作掙錢和交際的角色，較之女性，擁有更高的社會地位。灰姑娘則是在“男權社會”中依靠美好的愛情獲得肯定的典型。因此在地位低下的境遇中，具有“灰姑娘”特質的女性可以得到男性的眷顧和愛情，那必定會是多數韓國女性和同處男權社會中的女性爭相效仿的對象，自然很受歡迎。

“灰姑娘情結”實質上反映的是女性內心渴望完善自我，從而達到完美狀態的理想和愿望。灰姑娘模式的愛情打破了階層的束縛，跨越了階級的界限，實現了女性內心對安全感的渴望、對歸屬和愛的需要，從而成為女性的一個夢想。“灰姑娘”的故事本身就是一個帶給人們希望的故事——若有一顆善良寬容的心，幸福終究會降臨，故事對于那些處于社會底層的女性來說，無疑是黑暗人生中一絲希望的亮光。影視作品將這種類型的故事搬上熒屏，無疑會使女性在此類故事中獲得替代性的滿足，使得觀眾有夢想成真的感覺。這樣的安排對人們的內心情感進行了延伸，滿足了受眾心理上的期待。

“灰姑娘”的故事是世界上流傳最廣并已得到極大關注和研究的故事類型之一。作為故事主要承載體的電視劇，也成為“灰姑娘”以各種面目呈現的一個重要領域。灰姑娘型韓劇在沿襲傳統灰姑娘故事的同時，在情節和角色設置上進行了改編，使之更加契合社會文化和大眾心理，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也使民間故事在熒幕上煥發出了新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