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不確定性對競爭戰略與企業績效關系的調節效應

陳 收，潘志強

(湖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1 理論基礎和研究假設

現存經典的戰略分類范式有Miles和Snow［1］、Porter［2］以及 Mintzberg［3］的分類框架。雖然這些戰略范式的表現形式略有不同，但本質上是一致的，其中Miles和Snow的探索型戰略就是Porter差異化的實現方式，低成本戰略也因注重效率、控制風險而具有防御性質。因為Porter戰略分類框架是基于其他兩種范式提出的，且被認為是現存業務層戰略分類模式中最完整、最成熟的代表，適用于經驗研究;另外Porter提出的目標聚焦戰略最終歸屬于低成本或差異化戰略的范疇。所以，本文選用Porter戰略分類方法，只討論低成本戰略和差異化戰略對企業績效的影響。

自Porter提出通用戰略以來，大部分實證結果都支持競爭戰略能給企業帶來績效增長的觀點，極少研究得出競爭戰略與績效不相關或弱相關的結論［4］。依據權變理論，因受其他中間變量或調節變量的影響，戰略-績效關系會發生較大變動。作為重要的權變因素，環境包括動態性、異質性、競爭性、復雜性等多個特征。Dess和Davis最早將環境劃分為動態性、復雜性和敵對性三個維度，而Keats和Hitt［5］、張映紅等認為環境動態性本身就包含環境復雜性的特質，只有動態性和競爭性是環境的基本特征。

國外學者就競爭戰略對企業績效的直接影響做了大量實證研究［6-10］，國內學者張正堂［11］、鄭兵云［12］、劉睿智［13］也以問卷形式或利用客觀數據對戰略-績效關系進行了實證。這些研究大都以Porter競爭戰略為研究基礎，發現低成本、差異化戰略均能促進企業績效增長并形成競爭優勢。但我國制造企業長期以來都依靠成本優勢在國際制造領域占據一席之地，而差異化優勢的實現需要較多智力資本投入和較長時間的孕育過程。因而，本文認為我國制造企業的成本優勢一直存在，差異化優勢是隨經濟發展逐漸形成的。

H1:低成本戰略對企業績效一直保持顯著的正向影響;

H2:差異化戰略對企業績效的正向影響隨時間的推移而逐漸顯著。

Mintzberg認為，組織績效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戰略與環境的匹配程度。當然，企業戰略的實施還受到產業環境特征的影響［14］，特定的環境條件下存在占優競爭戰略。根據Beal的研究，成熟市場中的企業進行戰略選擇前都要經過環境掃描，首先分析資源、能力等方面的信息［15］。Jennings和Lumpkin也發現，追求差異化的企業比較重視變動環境中的機會，實行低成本戰略的企業更關注環境中的潛在威脅［16］。Marlin和Hoffman的研究結果表明，在環境較穩定的情況下，企業傾向于選擇以投資固定資產的方式維持較低的生產成本，并降低運營風險［17］;而穩定的環境中，由于顧客的消費行為一般都比較固定，競爭對手不會輕易進行戰略調整，企業自身也不必頻繁使用技術創新或產品升級之類的差異化策略獲取競爭優勢［18］。當面臨競爭激烈、資源緊缺的情況時，企業常常依靠建立在固定資產的高效率方式來抵抗風險，較少采用差異化策略［19］;僅在競爭緩和、資源寬松的環境條件下，企業才會追逐差異化。

國內學者王大剛、席酉民發現，績效好的企業在環境、組織、領導和戰略等方面的一致性程度明顯好于績效差的企業。譚勁松等跟蹤中國電子行業十幾年的研究結果顯示，在中國經濟轉型的初期階段，企業的進攻型戰略導向與環境不確定性程度顯著負相關，防守型戰略導向與不確定性程度顯著正相關［20］;隨著我國經濟市場化的不斷深化，組織戰略與外部環境協同演進，開放的市場環境促生了新的戰略-環境匹配模式，即進攻型或創新型戰略導向越來越受青睞［21］。必須提到的是，差異化屬于進攻型戰略的一種表現形式，成本領先是防御型戰略的基本特征［22］。此外，張映紅研究發現，動態環境對戰略先動性與企業績效關系具有顯著的負向調節影響;鄭兵云等也發現，高動態環境中的差異化戰略與企業績效關系被顯著增強，高競爭環境中的差異化戰略與企業績效關系被明顯削弱。

結合上述分析，本文認為由于差異化企業能把握動蕩環境的機會，當競爭緩和、資源充足時更易實現戰略目標;秉承成本領先原則的企業在穩定環境可以更好地扎穩根基，在競爭激烈的環境中更具競爭力?，F將假設設定如下:

H3:環境動態性對競爭戰略與企業績效關系有顯著調節作用;

H3a:隨著環境動態性的增長，差異化戰略對企業績效的促進作用逐漸增強;

H3b:隨著環境動態性的增長，低成本戰略對企業績效的促進作用逐漸減弱。

H4:環境競爭性對競爭戰略與企業績效關系有顯著調節作用;

H4a:競爭性高的環境中，差異化戰略對企業績效的促進作用逐漸減弱;

H4b:競爭性高的環境中，低成本戰略對企業績效的促進作用逐漸增強。

2 研究設計

2.1 變量定義

(1)戰略變量。與Spanos、David等學者的做法一樣，本文通過對財務指標進行統計處理的方法獲取所需的戰略信息。David等選用新增資產投資占凈銷售額比例、資產利用率來度量企業的低成本程度，同時以研發傾向、廣告及管理費用占銷售額比例、相對毛利率和市值賬面比四個變量度量企業的差異化程度［23］。Spanos等用員工效率度量低成本程度，用廣告費用占營業收入比例衡量市場差異化程度，用新增設備投資占營業收入比例度量技術差異化程度。此外，劉睿智等選用總資產周轉率、固定資產周轉率和員工效率衡量企業的低成本戰略，用毛利率、營業費用占營業收入比例和研發費用占營業收入比例度量企業的差異化戰略。參考上述研究方法，本文選用總資產周轉率、固定資產周轉率、勞動效率、毛利率、銷售費用率、期間費用率和研發強度共7個指標刻畫企業的競爭戰略，具體指標定義見表1。

表1 競爭戰略指標

Hambrick指出，追求成本領先戰略的企業強調的是效率，主要依靠降低成本和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的方式維持競爭優勢［24］?？傎Y產周轉率、固定資產周轉率均反映著企業的資源利用效率情況，而勞動效率正是員工效率的體現，這些指標得分越高，說明企業實行低成本戰略的傾向越大。Mill-其中Pi表示企業i的收入占行業總收入的比例。HHI指數越小，表示行業市場競爭越激烈，環境競爭性越強。

另外，本文借鑒Boyd等［26］的方法進行環境動態性 (DY)刻畫，先用普通最小二乘法 (OLS)運行模型 (1)得到殘差，即企業的非正常收益，然后利用非正常收益的標準差除以企業過去n年銷售收入的平均值得到各企業的環境動態指標值。

其中，Sale表示銷售收入，Year為年份啞變量。

(3)績效變量。作為企業經營效益或效率的衡量標準，資產收益率 (ROA)反映的是企業的資源價值和獲利能力，即使受外部動態環境和管理者短期行為影響仍能充分反映企業的經濟績效，適合于新興市場企業的績效度量［27］;而反映投資者獲利效率的ROE也是戰略管理文獻中常用的績效指標。本文選取ROA(凈利潤/總資產)和ROE(凈利率/股東權益)作為企業績效的代理指標。

(4)控制變量。參考同類研究作法，本文選取資產負債率 (LEV)、公司規模 (SIZE)、企業年齡(AGE)、國有股比例 (GYG)、行業效應 (INDUS)和年份效應 (YEAR)作為控制變量。其中，資產負債率以負債總額/總資產表示，公司規模以總資產的自然對數表示，企業年齡以上市年數計算，行業效應和年份效應均采用虛擬變量表示。

2.2 模型構建

根據上述分析，本文構建了多元回歸模型來檢驗變量間的相互關系。具體模型如下:er認為，產品創新和營銷創新企業相應地重視技術創新和對市場渠道的開拓。研發強度、銷售費用率、期間費用率等指標反映的是企業在研發、產品設計和營銷等方面的投入力度，而毛利率衡量的是差異化策略的產品溢價水平，這些指標的得分越高，表明企業的差異化程度越強。

(2)環境變量。關于環境競爭性的度量方式，現有產業組織理論文獻中常用行業集中度 (CRn)作為市場競爭強度的代理指標，但這種方法略顯粗糙，難以準確衡量企業間的競爭程度。本文參考姜付秀等［25］的做法，取 Herfindahl指數的倒數(JZ=1/HHI)作為環境競爭性的代理指標。定義為

其中，α為常數項;ROA、ROE為企業績效;LC和DF分別表示企業的低成本因子得分和差異化因子得分;DY和JZ分別表示企業經營的環境動態性和競爭性程度;Control表示控制變量;ε為隨機誤差項。競爭戰略對企業績效的直接影響通過估計β2和β3來判斷。另外，通過引入環境變量與戰略變量的交互項來檢驗環境的調節作用，根據交互項系數 (β4、β5)的大小、正負及其顯著程度來判斷環境特征在戰略-績效關系中調節作用是否成立及影響情況如何。

2.3 樣本選擇

實證模型所需數據來自國泰安 (CSMAR)數據庫，選取2001—2012年中國制造業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樣本，在此基礎上進行如下處理:①剔除所有 PT、ST、ST*、SST和 S*ST上市公司;②刪除數據不全的樣本;③刪除公司數目少于6家的行業 (按證監會行業分類標準，前三位代碼相同視為同一行業);④刪除綜合類企業;⑤為了剔除異常值影響，將所有連續變量進行1%分位數的縮尾處理;最后確定180家制造業上市公司樣本，得到12年共2160個公司年的平衡面板數據，樣本結構見表2。

表2 樣本結構

3 實證結果

3.1 因子分析

在進行回歸分析前，先將戰略指標降維成戰略因子。對戰略指標的相關性檢驗結果顯示，“研發費用”與其他變量的相關性并不高，這與2007年以前上市公司極少在財務報表中披露研發數據有關。而選用無形資產替代研發費用，除以營業收入作為“研發強度”指標的因子分析載荷值也僅為0．35。刪除“研發強度”指標后，對戰略指標進行的KMO和Bartlett球形測試均通過檢驗，根據特征值大于1的原則篩選的戰略因子解釋了原始變量78%的信息。

由表3可知，毛利率、期間費用、營業費用構成第一個主成分，與最初的設計完全吻合，這些指標的綜合結果全面地反映了企業的營銷差異化傾向，將之命名為差異化成分;總資產周轉率、固定資產周轉率、員工效率構成第二個主成分反映的是企業的效率值，把它命名為低成本成分。

因子分析結果顯示本文選取的戰略指標符合競爭戰略邏輯，所得主成分充分包含了原有變量的戰略信息，且因子載荷值均大于0．7的閥值，由此所得的戰略因子得分可用于后續回歸分析。此外，本文還分別在2002—2006年、2007—2012年兩個時間窗口內進行因子分析，結果顯示所選戰略因子均有效 (分析結果略)。

3.2 描述性統計

描述性統計結果 (見表5)顯示，樣本企業的資產收益率 (ROA)均值為0．04，凈資產收益率(ROE)均值為0．07，符合制造行業回報率較低的實際情況;標準化的戰略因子 (DF、LC)得分均值為0，標準差為1;環境動態性 (DY)均值較弱，僅為0．02，競爭性 (JZ)均值為13．19。另外，自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均較小，說明多重共線性問題并不嚴重。關于環境特征的分段統計結果(見表4)顯示環境動態性和競爭性程度均呈現逐漸增強的趨勢。

表3 旋轉成分矩陣

表4 環境變動情況 (2001—2012)

3.3 回歸結果

由于我國證券市場從2007年起開始在上市公司中實施新會計準則，對收入、費用和資產類指標的計量標準進行了適當調整。為得到更準確的實證結果，本文在前 (2001—2006年)后(2007—2012年)兩個時間區段內單獨回歸。模型1中檢驗競爭戰略對績效的直接影響，并分別在模型2和模型3中檢驗環境動態性和競爭性對戰略-績效關系的調節作用，具體結果見表6。

表5 描述性統計及相關系數 (N=2160)

表6 模型回歸結果 (因變量=ROA)

續表

從模型1的回歸結果來看，競爭戰略對企業績效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分段回歸結果體現了我國制造企業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具有不一樣的優勢策略。低成本戰略對績效一直保持顯著的促進作用，并隨著時間推移逐漸增強，H1得到驗證;后期回歸結果中兩種競爭戰略對績效均為顯著正向影響，這與劉睿智、鄭兵云等的預期一致，表明隨著我國經濟改革的深入，市場競爭策略逐漸呈現多元化，差異化優勢逐漸凸顯，H2得到支持。

關于環境調節效應的結果在分段回歸 (模型2和模型3)中存在較大差異，交互項系數甚至呈現完全相反的狀態。①環境動態性與差異化因子的交互項系數在前期為負，在后期顯著為正。這可能跟前期有缺陷的市場體系有關，導致本來就不被看好的差異化企業經營效果雪上加霜;隨著市場體系的逐漸完善，具有變革、創新特征的差異化企業可以更好地從動蕩環境中把握機會，H3a僅在后期得到驗證。②環境動態性與低成本因子的交互項系數在前期顯著為正，說明在我國經濟轉型的初始階段環境動蕩較弱，制造企業的成本優勢仍能對績效增長產生理想的促進作用，H3b得到反向驗證。③環境競爭性特征對差異化的戰略效果產生了復雜的影響，環境競爭性與差異化因子的交互項系數在前期顯著為正，在后期顯著為負。這表明，在我國經濟從計劃體制向市場化轉型的過程中，隨著市場競爭程度逐漸加強，受競爭刺激的制造企業開始嘗試差異化策略并能獲得較好的戰略效果;而后期競爭程度的白熱化使得能支撐差異化戰略的資源緊缺，差異化的績效影響受到遏制，H4a得到部分驗證。④環境競爭性與低成本因子的交互項系數一致為負，說明激烈的競爭環境確實不利于低成本戰略的成功，即隨著市場競爭性的加劇，成本領先戰略的競爭優勢逐漸被削弱，H4b得到反向支持。

分段結果還顯示，動態環境對企業績效有顯著且越來越強的阻礙作用;競爭環境對企業績效是顯著的促進作用，競爭的刺激能激發企業不斷提高資源整合利用效率，提升企業績效水平。

以凈資產收益率 (ROE)為績效變量的回歸結果與以資產收益率為因變量的回歸結果一致 (表略)，表現了良好的穩健性。具體表現為，隨著環境動態性的增長，差異化戰略對績效的影響在前期被削弱，在后期得到加強，低成本戰略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在前期得到顯著加強;隨著市場競爭性的加劇，差異化戰略對企業績效的影響先被增強，然后被削弱，低成本戰略對績效的促進作用始終因受環境競爭性影響而被抑制。

據已有理論，成熟市場環境下具有創新或變革特征的企業更容易把握變動環境中的機會，基于精細化營銷或產品創新的競爭策略在動態環境中的運行效果更佳，這與本文結果完全一致。本文實證結果還表明，市場規則的缺失不利于差異化企業獲得成功。實行常規或程序化策略 (如低成本戰略)的企業更適應于穩定環境，如果遇到頻繁的技術變革或市場格局變動，建立在經驗或固定設備的高效率基礎上的競爭優勢很容易被侵蝕掉。在我國經濟轉型剛剛放松管制的初始階段，市場規則如信用系統、產權制度的缺失，使企業的經營環境中存在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不利于進取型策略的實施，若是冒險行動，將受到低績效的懲罰;另外因為傳統計劃經濟體制慣性依然存在，企業創新行為更多追求政策上的合法性，而不是追求效率優先，在諸多制度因素影響下差異化的績效影響較差，保守策略還能維持生存，但隨著我國產業轉型升級，在新時期的動態環境中繼續沿用低成本策略就行不通了。

4 結論

本文以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嘗試利用財務數據刻畫戰略并對環境變動進行描繪，驗證競爭戰略對企業績效的影響并探討環境不確定性在戰略-績效關系中的影響，得出了如下結論:①中國制造企業的有效競爭策略從原來單一的成本優勢轉變為現在的雙重競爭戰略，成本優勢一直對績效增長發揮著關鍵作用，差異化優勢隨市場體系的完善而逐漸形成，且兩種競爭策略的戰略效果逐漸逼近;②在我國經濟轉型過程中，隨著環境動態性的增強，差異化戰略對績效的影響首先被削弱，然后被加強，低成本戰略對績效的影響僅在轉型初始階段得到加強;③隨著環境競爭性的加劇，差異化戰略對企業績效的促進作用首先被加強，然后被削弱，低成本戰略對企業績效的影響始終被抑制。此外，動態環境和競爭環境分別對企業績效增長起到不同程度的抑制和促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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