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還是忘卻

中國海軍參演的4艘艦艇在進入珍珠港后，導彈驅逐艦海口艦率先靠泊珍珠港K7碼頭。隨后“和平方舟”號醫院船、“千島湖”號綜合補給艦、“岳陽”號導彈護衛艦由內至外并靠旁邊的K8碼頭。從海口艦的后直升機甲板上望去，對面就是珍珠港內的兩大著名歷史景觀：“密蘇里”號戰列艦博物館和“亞利桑那”號戰列艦紀念館。

從中國艦艇停靠位置憶當年戰事

中國海軍編隊停靠的K-7碼頭和美軍“佩特立烏”號兩棲攻擊艦停泊的K-9碼頭、“里根”號航母停靠的H號碼頭，都是后來才修建。在1941年12月7目的珍珠港，美軍戰列艦等主力艦是停靠現在的福特島。以現在的“亞利桑那”號紀念館為中心，依次停靠著“內華達”號、“亞利桑那”號、“田納西”號、“西弗吉尼亞”號、“馬里蘭”號、“俄克拉荷馬”號和“加利福尼亞”號7艘戰列艦，當時在福特島的另一側，還有1艘“猶他”號戰列艦，但該艦較為老舊，主要作為訓練艦使用。在珍珠港內的干船塢內，還有一艘正在檢修的“賓夕法尼亞”號戰列艦，也是美國海軍上將金梅爾的旗艦。

日本空襲中最先實施攻擊的15架來自“赤城”號航母的“中島”式B5N艦載攻擊機，就是從珍珠港東南方向進入，恰好空中掠過現在中國海軍停泊的K-7號碼頭，對福特島停泊的美戰列艦主力進行攻擊。而第二波攻擊中從日本海軍“蒼龍”號、“飛龍”號航母起飛的艦載攻擊機，也是從這一方向進入珍珠港實施空襲。如果歷史可以和今天重疊的話，在珍珠港的中國海軍官兵就可以看見頭頂掠過的有如蝗蟲一般的日軍戰斗機。

當時福特島一側的7艘美軍戰列艦，除了最外面的“內華達”號，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亞利桑那”號爆炸后沉沒，“俄克拉荷馬”號傾覆、“西弗吉尼亞”號和“加利福尼亞”號相繼沉沒。而做出反應的“內華達”號戰列艦，就在現在K-7碼頭前面的港區水面上調了一個180°的彎，試圖逃出港口，但仍然沒有逃脫日軍第二波攻擊，總共被命中6枚炸彈和1枚魚雷，被迫坐灘。

無巧不成書的是，旁邊正對著“密蘇里”號戰列艦博物館的B號碼頭，則停泊著此次參加“環太2014”演習的日本海上自衛隊“伊勢”號直升機航母。在珍珠港被偷襲的當天，那里停泊著十幾艘美國海軍的驅逐艦，也都在空襲中遭殃。不知道這樣的安排是美方無心插柳還是有意為之。

從港區內來看，被建成白色艦艇造型的“亞利桑那”號戰列艦紀念館，比想象中要小得多。由于紀念館建造在水上，參觀者需要從乘坐擺渡船前去參觀。紀念館內部的內容，有很多文章已經有了很精彩的描述，在此不需贅述。“密蘇里”比“亞利桑那”更震撼

相對于“亞利桑那”號紀念館，旁邊的“密蘇里”號戰列艦就“更抓眼球”。在中國海軍艦艇編隊緩緩駛入珍珠港時，幾乎每一位官兵都為“密蘇里”號戰列艦威武的外形所吸引。和中國海軍現代化的參演戰艦相比，“密蘇里”號單艦排水量就接近中國4艘艦的總和，碩大的主炮更顯示出不同當今艦艇的一股豪氣。

在1962年“亞利桑那”號紀念館建成的時候，“密蘇里”號還在西雅圖，雖然已經退役但卻作為當時太平洋預備役艦隊的一部分。里根上臺后，又重新啟用了“密蘇里”號戰列艦以充實其龐大的600艘艦艇的海軍建設規模。重新服役的“密蘇里”號進行了一系列現代化改裝，包括加裝16枚“魚叉”反艦導彈、8座箱式發射器共32枚“戰斧”導彈、“密集陣”近防系統，并對雷達和電子設備進行了技術升級。1991年，艦齡已經高達47年的“密蘇里”號，參加了海灣戰爭，總共發射了28枚“戰斧”和759發406毫米炮彈，這成為“密蘇里”號最后的榮光。

冷戰結束后，“密蘇里”號再度面臨退役的命運。該艦轉入后備役后，常停泊于華盛頓州布里莫頓的一處海軍基地。當地居民也曾呼吁將“密蘇里”號留在當地以作為永久景點。但美國海軍決定將其轉到夏威夷珍珠港。美軍把兩個紀念建筑放在一起不是沒有寓意的。因為沉沒的“亞利桑那”號戰列艦象征著日軍偷襲珍珠港，引發美國參戰，標志太平洋戰爭爆發；而“密蘇里”號戰列艦則在東京灣見證了日本向美國屈服。

按照1944年“密蘇里”號服役來計算，今天它已經整整70歲了。登上這艘艦艇，歷史的滄桑感就撲面而來。和“海口”艦上面的防滑涂層不同，“密蘇里”號甲板上還是過去木質的防滑層，可有效防止甲板溫度過高。這種過去戰列艦使用的高檔的“木地板”，給“密蘇里”帶來一種古香古色的韻味。不過主甲板前后多達9門的406毫米口徑巨炮，立刻帶來一股撲面的殺氣。這種能發射重達1噸炮彈的主炮，是大艦巨炮時代的象征。

和“海口”艦這種現代化導彈驅逐艦相比，“密蘇里”號的特點是粗獷，首先體現在生產工藝上。“密蘇里”號的鋼板生產工藝顯然要比現代落后，一些焊縫和水密門的精度也趕不上今天的艦艇，但“密蘇里”號190毫米厚的主甲板、310毫米厚的船體側甲板和500毫米厚的炮塔裝甲，都說明這是一頭皮糙肉厚的海上猛獸。除了戰列艦主炮炮彈和艦載機炸彈的攻擊以外，像反艦導彈這種當今主流海戰武器，大部分都啃不動“密蘇里”號的厚重裝甲。

其次，“粗獷”還表現在其寬大的內部艙室之內。現代驅逐艦一般采用全封閉設計，內部空間狹小，要想有較好的居住環境，就要提升自動化水平，減少人員。而“密蘇里”號戰列艦由于巨型火炮和厚裝甲的需要，排水量超過4萬5千噸，艦長270米（比“海口”艦長約120米），寬33米（約為“海口”艦的2倍）。這意味著其內部有更充足的空間，艙室容積更大。例如其士兵餐廳面積至少有2個籃球場大，艦內還有小型圖書館和專門的零件加工車間。但由于艦上編制的官兵數量多達1 800余人，因此艦員的居住和床位依舊非常狹窄。“密蘇里”反襯今日世界海軍格局

“亞利桑那”號戰列艦是美國在1914年建造的“賓夕法尼亞”級戰列艦，裝有12門360毫米口徑主炮，而“密蘇里”號戰列艦則是美國最后建造的也是最先進的戰列艦。從“亞利桑那”號到“密蘇里”號，成就了一個超級海上強權的崛起。“密蘇里”戰列艦象征著美軍造艦能力的輝煌時代。在萬噸級水面艦艇對于大多數國家海軍來說還遙不可及的時候，美國卻像下餃子一樣瘋狂建造。從二戰結束后，美國穩執超大型水面艦艇建造牛耳，一直力壓蘇聯海軍一頭，并且在艦載核動力、燃氣動力等方面率先實現突破。美國所擁有的超大型水面艦艇建造能力不但給美國海軍帶來了全球范圍作戰的能力，而且也代表美國艦船工業和精密制造的超強實力，在冷戰后與各國至少拉開了20～30年的距離。endprint

然而“密蘇里”號的存在，就像美國密如蛛網但路面質量堪憂的高速公路網一樣，既是歷史的輝煌，也蘊含著危機。美國制造業的衰落已經是不爭的事實，盡管美國軍事工業仍然是世界最先進的，但總體制造業環境的萎縮，必然影響到美國軍工業的水平。具體表現在造價居高不下，生產效率降低。再加上美國總體經濟狀況持續低迷，因此美國海軍對能否在未來保持300艘左右艦艇規模沒有十足信心。這和美國在二戰中海軍艦艇大造特造的魄力形成鮮明對比。

同時，中國的艦艇制造能力也在迅速追趕美國水平。這次中國參加環太平洋-2014演習的艦艇，不但艦體都為國產，就連艦載武器、雷達、電子、動力等系統也為中國制造。這在14個派遣艦艇參演的國家中，只有美國、法國、加拿大、中國能做到這一點。在參演艦艇的技術水平上，中國艦艇明顯高于法加兩國。如果按網絡流傳的中國正在建造大型航母和萬噸級大型驅逐艦的說法，中國的造艦能力已穩居世界第二的水平。

中國海軍艦艇極高的國產化程度，讓美國十分擔憂。日本韓國參演的宙斯盾戰艦，性能火力都要強于中國海軍導彈驅逐艦“海口”艦。但韓國參演編隊主管訓練的南大林上校在隨編隊指揮官尹政相少將訪問“海口”艦時卻坦承：“韓國艦艇很多裝備是從國外進口，在管理和維護上存在一些困難，而中方艦艇均為國產，使用更方便。”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美國看中國海軍，似乎看到了上世紀初生氣勃勃、雄心萬丈的美國海軍。

盡管珍珠港紀念的是日本無恥偷襲，中國和美國更是二戰中的盟國，但美國的戰略心理是現實主義而不是理想主義。基于二戰的教訓，美國必然對日本心存警惕，但在戰后70年之后，日本已經基本喪失了挑戰美國的能力。美國通過日美同盟已經牢牢掌握了日本軍事力量的各種關鍵情報。日本不要說再度偷襲美國，自衛隊擅自調動都可能出問題。誰是美國海軍未來最強勁的對手，它心理十分清楚。

美國建國只有200多年。雖然美國對二戰、朝鮮戰爭、越南戰爭乃至反恐戰爭興建了很多包括“亞利桑那”紀念館和“密蘇里”戰列艦在內的紀念建筑，但這些戰爭紀念設施更多的是體現人文關懷和彰顯武功，而不是汲取戰略上的教訓。換句話說美國也是健忘的，或者美國也必須健忘，因為超級大國的霸權需要它進行有選擇的忘卻，否則不足以解釋美國為什么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邁進戰爭的泥潭。因為戰爭對于美國來說是國家戰略的選擇，而不是民族危亡、國仇家恨的最后反抗。戰爭到底有多恐怖，美國人最多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憐憫或者熱血上頭的報復，而絕沒有刻骨的心靈印記。因此，當我們在感受美國對戰爭紀念的莊嚴肅穆和人文關懷之后，也會發現一種歷史蒼白和嬌柔做作。現在中國人到夏威夷旅游的人很多，絕大部分都不會錯過這兩個著名景點。作為來自一個戰爭歷史同樣悠久國家的人，我們不妨想得更深、更遠一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