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巨濤 楊鳳輝
?眼關鍵詞?演君主集權,制度,人事,皇權
?眼中圖分類號?演G63 ?眼文獻標識碼?演B ?眼文章編號?演0457-6241(2014)17-0043-03
2014年全國卷II文綜第27題如下:
明初廢丞相、設顧問性質的內閣大學士,嚴防權臣亂政。明中后期嚴嵩、張居正等內閣首輔操縱朝政,權傾一時。這表明
A.皇權漸趨衰弱 B.君主集權加強
C.內閣取代六部 D.首輔權力失控
此題正確選項為B項。題干分為兩部分,且指明了一定的時間范圍。根據前半部分材料得出“君主集權加強”這一結論對于學生而言應該算是基礎知識的簡單運用,但加上后半句之后有些同學便產生了困惑,以致錯選其他選項。在他們看來“明初”已經強調廢丞相、嚴防權臣亂政,結果“明中后期”卻出現首輔操縱朝政,權傾一時的局面,從語言邏輯可以理解明初統治者想要達到的主觀效果已經在明中后期發生變化,既然這樣又如何理解B項為正確結論呢?一般的解釋認為,內閣是皇權專制的產物,它的權力來源于皇帝,嚴、張二人能夠權傾朝野也是皇帝意志的體現,不影響皇權加強這一結論的得出。吉林省一位老師的解析如下:結合史實可知廢丞相,設內閣制的實質是君主專制強化,內閣不會削弱皇權,故A項錯誤;結合史實可知內閣不是法定行政機構,其權力來源于皇帝的信任,即使內閣首輔操縱朝政也不會影響皇權,故B項正確;題干沒有提及內閣取代六部,故C項錯誤;內閣只是參與國家大政的顧問機構,內閣首輔操縱朝政也是受控于皇帝的,不會有失控局面,故D項錯誤。①
在筆者看來此類解釋是值得商榷的。明初,朱元璋廢丞相之后,出于處理龐雜政務的需要設置殿閣大學士,給其的定位就是“大學士特待左右,備顧問而已”。②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正像趙翼所指出的那樣,“洪武時,雖設有殿閣大學士,官僅五品,特以備顧問而已,于政事無與也”。③后來明成祖朱棣在內閣設立之初,就強調“內閣不置官屬,不得專制諸司,諸司奏事,亦不得相關白”。④從明初兩位皇帝對大學士及內閣職能的規定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其主要用意,即限制輔官的權力,防止權臣專政。和明代之前相比,我們給這兩位皇帝的所作所為定性為皇權的不斷加強是沒有任何疑問的,題干材料前半句提供給大家的就是這個信息。而在后半句提供給大家的卻是和明初相悖的歷史史實,即出現了太祖、成祖擔心的權臣操縱朝政現象,但最終并沒有影響此題選擇B項作為正確答案。也就是說題干材料看似矛盾的說法實際上是給學生設計了一個陷阱,即先強調明初通過相關措施防止權臣亂政,這個基礎知識很容易被大家接受,而后卻強調明中后期權臣操縱朝政,讓大家誤以為后一說法無法支撐“君主集權加強”這一結論而犯了錯誤。對學生而言,只需整體把握明代“廢丞相、設內閣”和前代相比是“君主集權加強”的體現這一基礎知識點即可,而不必糾結于明中后期和初期是否出現權臣專政的比較,因為不管內閣權力大小,首輔是否操縱政,它的權力都是來源于皇帝,所以都是皇權加強體現。試想一下從秦到清兩千多年的歷史,我們把“皇權專制”定義為中國古代政治制度最基本特征,無論明之前的宰相時代還是之后的無宰相時代都出現過權臣、宦官等人物操縱朝政、權傾一時的現象,他們的權力不都是來源于具有專制權威的皇帝嗎?不以皇帝的名義他們何來專權的機會,那么為何把廢丞相之前的情況看做是對皇權的挑戰,而之后卻說仍然是皇權加強的體現呢?
這里面就需要對“皇權”從兩個角度去理解,第一個角度便是制度上的皇權,這個皇權就是一個符號、一個概念,其本質特點就是專制,這是從制度的角度定性的,我們說秦以后“專制皇權”不斷加強,就意味著在制度上不斷進行調整使得抽象的“專制皇權”越來越強,這個意義上的皇權威嚴是絕對的。第二個角度是人事上的皇權,即具體皇帝的個人權力,這個意義上的皇權威嚴是相對的。大多數時候兩者是統一的,但有些時候卻是分割的,也就是說制度上皇權加強的同時不代表人事上的皇權也一定會加強,反之亦然。就好比漢、唐后期都出現宦官操縱朝政的現象,我們不禁要問既然當時皇帝的權力都被宦官行使,何來皇權專制呢?很顯然宦官行使的是制度上的皇權,他還是只能以皇帝的名義而不能以自己的名義做事情,因為這個皇權是具有絕對權威的,而某個具體的皇帝卻不一定具有這個權威。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道題就應該理解,明初朱元璋和朱棣把制度上的皇權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廢丞相,設內閣,把原來制度規定給丞相的權力直接由皇帝行使,內閣作為皇權的附屬產物不具有以往丞相時代法理上的實際權力,因此教材上說專制皇權發展到了新的高度。且就人事上的皇權而言,明初皇帝也實現了兩者的統一,沒有權臣專政即是證明。按照這一思路,明中后期以嚴、張為首輔的內閣操縱朝政本身并不能說明“制度上的皇權”得到了加強,因為皇權在制度上并沒有增加新的內容,這一任務明初已經完成。即是說嚴、張操縱朝政與否與皇權加強之間并沒有必然的邏輯關系,也就無法得出B項為正確選項。從人事的皇權角度講,內閣首輔操縱朝政不僅沒有加強皇權,而且侵犯了皇權,此時制度上的皇權和人事上的皇權已經出現了分離,太祖、成祖防止權臣專政的想法在后世子孫那里已然落空,所以說這種情況下的皇權已經受到了極大挑戰。概括來講,后來內閣權力的增大一方面是制度上的調整,即在已加強的“制度的皇權”下內部權力分配的一種變化,皇帝及其附屬機構內閣所行使的“抽象的皇權”在內容無所增減,而是皇帝在無力一人包辦的前提下把權力下放給內閣一部分,內閣大學士的地位從明初的“備顧問而已”到后來“行使票擬權的制度化”便是這種變化的具體表現。內閣權力增大的另一個原因便是人事操作帶來的結果,像嚴、張二人操縱朝政便是這種情況的突出表現,即是說當時在法理上內閣首輔最大的權力也就止于票擬權而已,但他們卻做了上侵君權,下侵六部的事情,儼然成了有實無名的宰相,完全違背了“內閣佐天子出令”①這一基本的制度性原則。內閣在法理上的權力遠遠低于以往宰相的權力,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加強皇權,而如今嚴、張二人突破法理行使了本該皇帝擁有的權力,顯然內閣是對“人事上的皇權”的一種挑戰。根據制度上的皇權和人事上的皇權的區分再理解上述高考題,就會發現此題前半部分反映的信息是“制度上的皇權”的加強,后半部分反映的信息卻是對“人事上的皇權”的削弱。也就是說題的前后兩部分表述并不在一個層面意義上談論“皇權”的強弱問題。因此像“內閣權力來源于皇帝,內閣首輔操縱朝政正表明皇權的擴大”之思路的解析是值得商榷的。
由于很多人拘泥于“內閣制是君主專制加強的產物”這一基本思路,使得他們只看到其對皇權的從屬性,而忽略了其對皇權的某種制約性,這種過于絕對化的看法是不合理的。雖然制度層面明代內閣最大的權力止于票擬而已,但無論權力大小,內閣票擬對皇權還是有一定制約作用的。“首先,在票擬上,皇帝的批紅權原則上不可超越票擬而徑自為之,票擬則經過批紅而成為行政命令。其次,君主如主動下手詔、中旨處理政事,也必須送內閣“商確可否”,“圣意所予奪,亦必下內閣議而后行”。內閣如不同意,便可將手詔、中旨“封還”“執奏”,拒絕擬旨”。①在人事層面上內閣則明顯地逐漸向宰相化發展,即使沒有完成法理上的轉變,但不能不說也算是起到了一定制約皇權作用。正像有人所說,明代內閣宰相化的動力有三個:統治中樞為了彌補由于廢相帶來的體制缺陷而不得不在組織結構上作出調整,儒家知識分子為了維持正常的綱常秩序而與君主進行博弈,千年宰相制度歷史傳統的招魂與人們思維定式的呼喚。②如果說嚴嵩之流是為一已私利而權傾朝野,那么把張居正歸為上述中提到的儒家知識分子之列恐怕沒有人提出質疑。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如果把制度上的皇權和人事上的皇權做區分去理解此題,就會發現此題的題干缺乏統一的邏輯性,而如果邏輯性沒有問題,用上述解析的思路去思考本題,就會發現后半部分材料的和選項之間缺乏恰當的因果關系。是命題錯誤還是陷阱?以上便是筆者對這道高考題的一些思考,不當之處還請廣大同仁多多指教。
【作者簡介】袁巨濤,男,1980年生,中學一級教師,撫順市第一中學歷史教師。
楊鳳輝,女,1975年生,中學高級教師,撫順市第一中學歷史教師。
【責任編輯:王雅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