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宋代對官吏私權的法律限制*

高玉玲 ，肖建新

（安徽師范大學 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

宋代商品經濟的發展促進了私權保護制度的形成和完善，在宋代已形成了物權法、債權法、繼承法等私權保護的制度體系。［1］民事主體的人身權、財產權等私權進一步得到法律的確認和保護。但作為行使國家公權的官吏，基于其承擔著行政管理職能，為了防止其行政權力的濫用，宋代法律不僅在公權領域強化其行政管理職能，嚴重打擊各種職務犯罪，而且從防患于未然角度，對其購買權、販鬻權、借貸權、婚娶權等私權進行了系列限制，即“與眾爭利，比于平民，皆有常禁。 ”［2］（P卷35）本文系統地探討了宋代官吏私權限制的類型、特點及社會作用，以期對當今官員的治理以及反腐倡廉工作有所裨益。

一、宋代官吏私權限制的類型

1.購買權的限制

宋代經濟的發展，物貨交易頻繁，“人戶交易田土，投買契書，及爭訟界至，無日無之”。［3］食貨63之14在田產交易中，為了避免官吏利用職權購買田宅逃避稅役，法律不僅對其擁有田土的數量進行了限制，“欲應臣僚不以見任罷任，所置莊田，定三十頃為限，衙前將吏合免戶役者，定十五頃為限。 ”［3］（P食貨63之170）同時也對其田宅購買權進行了限制，“見任官不得于所任州縣典買田宅”，［3］（P刑法128）對于營田等沒官田產“止許諸色人、并寄居侍闕官實封投狀承買”，即“不許當職官吏、監司或本州縣在任官及主管公人并本州縣公吏承買”。［3］（P食貨61之18）不僅公田禁止官吏購買，私田也是如此：寧宗嘉定二年（1209）規定：“禁兩淮官吏私買民田。 ”［4］（P卷39）為了防止官吏貪黔黷貨，侵吞公物，法律嚴禁官吏購買官賣之物、以私物貿易官物，對于違法購買，將給予徒刑、甚至死刑的刑罰處罰，“監司及當職官員、吏人、并州縣在任官員或吏人公人各不得承買官估賣之物，及請佃、承買官田宅，違者，徒二年。”［5］（P卷461）“假有監臨之官，以私奴婢直絹三十匹，貿易官奴婢直絹六十匹，即是計利三十匹，監臨自盜，合絞。 ”［6］（P卷20）

為了防止官吏購買民物“恣其立價”、“買賣不償值”、“科擾民眾”，一般情況下不允許其自行買物，高宗紹興三十年（1160）曾規定：“紅桑影木酥果之屬，其應干互市，物貨仍不許見任官收買”。［7］（P卷187）對于其自行購買的日用品，法律規定官吏必須使用現錢、市價購買，人戶予以監督，“今后現任官收買飲食服用之物，并隨市直，各用見錢，不得于價之外更立官價。違，許人戶越訴。”［3］（刑法2之126）至于在對外交易中，香藥等寶貨更是嚴令禁止，“市舶司監官及知州通判等,今后不得收買蕃商雜貨及違禁物色。 ”［3］（P職官44之9）如果違反，將重法處置。

2.販鬻權的限制

宋代法律不僅對官吏購買自用品的權利加以限制，對官吏私自販賣物品經營牟利的行為更是嚴禁。高宗紹興二十八年（1158）詔：“接、送伴官屬等，已有約束，不許私販。 ”［3］（P職官52之9）對于官吏利用職權“發船舶，招蕃賈，貿易寶貨”的情形法律明確予以禁止，“內外文武官僚敢遣親信于化外販鬻者，所在以姓名聞。 ”［3］（P職官44之4）對于鹽、茶、酒、鐵、銅等國家禁榷物品，禁止官吏利用職權私自販賣，違者將予重懲，仁宗嘉佑年間處罰尤重，“親事官等賣酒四瓶以上，并從違制斷遣，刺配五百里外本城，其余以次定罪”。［2］（卷46）對于木材等其它物品也不許官吏“與民爭利”，寧宗開禧二年（1206），福建路轉運判官趙善闿因“于境內收買木植”被降官。［3］（P職官74之23）不但當官者自己不能販賣，其親戚也嚴禁販賣，蓋因親戚販賣時，往往借助官吏職權，“假名匿稅，遠至官所以求售”，而“居官者以人情不可卻，或館之廚舍，或送之寺觀”,最終損害國家利益，所以“要當戒之于未至之先”。［8］宋代就有多位官吏因為放縱親屬私販物品，而受到“被降職”或“放罷”等行政處分的，寧宗嘉定八年（1215），知新州張幼厚因為“縱其子興販蜜蠟，取兵官之少妾”而被放罷。［3］（P職官75之8）淳熙二年，知隨州湯鸴因為放縱親弟私販香貨入榷場而被降為修武郎，并放罷。［3］（P職官 72之 13）

3.借貸權的限制

宋代法律對官吏的購買權和販鬻權進行限制的同時，還對官吏的財產使用權進行限制，即其不能享有錢物的借入權和貸出權。一般民眾在災歉年代，可以向官府或民間借貸，但官吏不得在自己職權范圍內借貸官物，否則以坐贓罪論處，“監臨之官于所部貸財物者，坐贓論。 ”［6］（P卷11）不僅如此，在其管轄的范圍內借貸民物也有限制，“諸命官舉債而約于任所償者，計本過五十貫，徒二年”，即借用財物的數量不得超過五十貫，否則將予懲處，如果是多次借貸或向多人借貸都將累計計算“重疊或于數人處舉借，借通計”。［9］（P卷80）不僅借錢有限制，借屋也不允許，“諸官僚身亡，應借官屋而以人戶見賃屋借之者，以違制論。 ”［9］（P卷13）宋代在對官吏借用權限制的同時，對其放貸權同樣進行限制，“州、縣官寄附部人興易，及部內放債等，并宜禁斷。”［6］（P卷26）尤其禁止在部隊里放債，“官員豪富之家計囑諸軍部轄人放債與軍人，厚取利息，于請受內克還，有害軍政，令內外諸帥譏察禁止”。［7］（P卷182）由于法律上的禁止，有的官吏為了規避法律，便詐作他人名稱去放貸，有的讓親戚或隨從去放債取利，“近來鹽場官自將錢物詐作他人，或令親戚及縱親隨放債與亭戶取利。 ”［3］（P職官27之5）對此一旦發現將予以嚴重打擊，“計贓重者，即依乞取監臨財物斷罪，并許人告”。當時就有多位官吏因放債而被處分的，如嘉泰元年（1201），主管官告院孫谼因為“放債規利”而被放罷。［3］（P 職官 73 之 32）

4.婚娶權的限制

為了加強中央集權，防止地方豪紳勢力勾結，宋代在地方官的選任上采取“避親”“避籍”制度，即“諸職事相干或統攝有親戚者，并回避。雖非命官而任使臣差遣者，亦是。 ”［9］（卷8）“諸注官，不注寄居及本貫州”。［10］總類而婚娶權的限制是“避親”制度的一種延伸，其有效地控制了官吏在外地通過婚姻或娶妾的方式發展自己的勢力。因此，宋代法律一方面明確規定官吏在任期間不得與所管轄地的百姓成婚，“諸州、縣官人在任之日，不得共部下百姓交婚”，如果違反規定，則婚姻無效，“違者，雖會赦，仍離之”；［6］（P卷14）另一方面，對官吏與官吏之間利用婚姻作為裙帶關系“交相黨授”的情形予以禁止，“禁諸路轉運使副、諸州官吏與管內官屬結親。 ”［3］（P刑法2之7）違者將“重置其罪”。 其中包括軍隊上下級官吏之間，“今后應管軍臣僚，如未管軍已前系親屬，即須自陳；如管軍已后，并不得共為婚姻。 ”［3］（P職官63之5）因為軍隊官吏之間的聯姻往往可能帶來軍紀敗壞等嚴重后果，孝宗隆興七年（1169），就有臣僚上奏說：“臣嘗見主帥與將佐姻連者多矣，當其無釁也，上則曲意容庇，下則恃勢妄作，積弊日深，軍政遂壞。及其交惡也，小則紊煩朝廷，大則誤敗國事。”［3］（P職官63之16）宋代法律不但對官吏的婚姻行為進行限制，對其取妾的行為也進行限制；當時的法律明文規定監臨官、非監臨官、甚至臨時的監臨官都不得在監臨之地取妾，“諸監臨之官，娶所監臨女為妾者，杖一百；……其在官非監臨者，減一等”，不僅自己不能取，甚至親屬也不可以，“若為親屬娶者，亦如之”。對于有事求于監臨官，而娶別人妻子和女兒行為將以“奸罪”嚴厲打擊，“有事之人，或妻若妾，而求監臨官司曲法判事，娶其妻妾及女者，以奸論，加二等”。［6］（P卷14）

二、宋代官吏私權法律限制的特點

在以權力維系社會秩序的古代社會里，官吏的私權必然受到公權的制約。在宋代，官吏的私權限制范圍具有廣泛性、限制內容與職權具有相關性、違規處罰具有嚴重性的特征。

1.范圍的廣泛性

（1）限制對象廣泛。宋代“各路官人”、“諸色官員”的私權都受到法律的限制，其不僅包括州、縣官員、吏人、公人，還包括監司、通判、市舶司使臣、諸軍將佐等，甚至上至朝廷宰相。不僅外任官人的私權受到限制，“諸外任官人，不得於本部內置莊園宅店”。［11］（P卷30）內侍官的私權也受到限制，“諸內侍官，因使私販物者，徒二年。 ”［9］（P卷5）“禁內外臣市官田宅”。［4］（P卷255）在當時的史料既有大量州縣官員因為違法而被處分的案件，也有大量中央機構的官員因“興販私貨”而被處分的案件，高宗建炎十七年（1143）權戶部侍郎李朝正因“令小吏私買左藏庫絹”而被放罷。［3］（P職官70之32）高宗建炎二十五年（1151），知宣州王鑄、知廬州鄭僑年、權知嚴州鄭震、知明州方滋因“私買市舶物貨”而被放罷。［3］（P職官70之41）寧宗慶元二年（1195），御前水軍副都統制馮建因“興販鹽貨，貪淫不法”而被放罷。［3］（P職官69之13）

（2）限制的范圍廣泛。宋代法律對各級官吏的私權限制范圍極其廣泛，一方面其財產的所有權、使用權和處分權受到限制，其不得在自己管轄的領域內購買民物、借用民物，更不能購買官物或借貸官物，甚至委托他人購買也不可。另一方面其人身權也受到一定的限制，這不僅表現在婚娶權的規制上，還表現在 “出謁權”和“受謁權”的規定上，宋代禁止官吏非假日拜訪客人或接受客人的拜訪 ，“諸知州、通判、縣令，非假日輒出謁及賓客受謁者，各徒一年。 ”［9］（P 卷 4）

2.職權相關性

宋代對官吏私權的限制往往與其職權相關。首先，限制的時間主要是官吏在任期間。在宋代的史料中常見“見任官”“見任期間”、“本任”、“在任”、“當職” 等與官吏私權限制相關的期限用詞，如對于京朝幕職官員和州縣官員規定在任期間，“不得將行貨物色興販。 ”［3］（P職官17之19）即使是在任期間，對當職官吏與非當職官吏的要求不同，當職官吏違法處罰往往較為嚴厲，“監司及當職官員、吏人、并州縣在任官員或吏人公人各不得承買官估賣之物，及請佃、承買官田宅，違者，徒二年”，而對于非當職的官員只給予杖刑的處罰，相對來說較輕，“即本州縣吏人、公人、非當職及管而請佃承買官田宅者，各杖一百”。［5］（P卷461）當然對于官吏私權的限制不僅限于任職期間，有的甚至延伸到罷任或離任后的三年內。特別是對于田宅買賣，政和四年（1114），對于官吏“朝解印而暮占籍”、“今日辭秩，明日立券殖產”的情形，有臣僚提出對于罷任者也應予以時間上的限制，“俾罷任者限以歲月之久，方聽自便”。于是法律增加了“罷任未及三年者同”的條文。［3］（P1之28）即如果罷任未到三年，購置田產將與在職官員的處罰相同。

其次，私權限制的地域范圍基本上是在官吏的職權范圍內。州、縣官不許在自己所管轄的州、縣范圍內與當地百姓結婚，不許在自己所管轄的區域內買賣田宅，甚至連飲食、衣飾之類的日用品也不允許在本處購買，“見任官員買飲食、衣著之類，不免于本處行市收買”，蓋因“然所買之物，或暗增斤兩，或大量丈尺，或純要上等之物。”［3］（P職官27之25）即使州縣官到縣鎮辦事，也只能買些飲食藥品，其它一律禁止購買。“欲乞今后州縣官非廨宇所在，如因事至邑鎮寨，唯許買飲食藥餌日用之物外，余悉禁之。 ”。［3］（P刑法2之68）監臨官不僅不許在其監管領域內娶監臨女為妾，甚至不允許在監臨地進行借貸行為，更不允許因事所求，而娶別人妻妾。對于軍官則不允許在其所駐軍處購買田產和私自經營獲利，“乞明詔諸軍將佐，于屯駐去處自今后并不許私置田宅、房廊、質庫、邸店及私自興販營運”。［3］（P刑法2之122）

3.違規處罰的嚴厲性

宋代對于官吏違反私權限制的行為往往給予嚴厲的行政處罰和刑事處罰。在行政處罰方面，對于違反私權限制的官吏常有除名、追官、放罷、勒停、落職、降職、等資格型的行政處罰方式。如太宗至道元年（995），對于知州、通判等諸色官員收買藩商香藥、禁物的行為，規定給予“除名” 或 “使臣決配” 的方式；［3］（P職官44之9）寧宗慶元四年（1198），修武郎、知萬安軍張湊“強買客人香貨，不還價錢”而被降一官，放罷。［3］（P職官74之4）這些資格型處罰方式相對財產型的“罰俸”、“罰直”、“贖銅”、“罰金”等行政處罰要重得多。如受到除名處罰的官員，不僅官籍被剝奪，而且做官以來的所有證書都被收繳銷毀，且六年之內不得做官，“諸除名者，官爵悉除，課役從本色。六載之后聽敘，依出身法”。［6］（P卷10）“諸出名者，出身補授以來文書皆毀”［9］卷 6 這些對官員的處罰方式是當時行政處分中最為嚴重的方式，因為《吏部條法》按照官吏在工作中的過失程度給予相應的懲罰，其中負分最高四十分的處罰方式就是“追官、降官、落職不追官、特降、勒停”，［10］（P總類）而這些恰恰是官吏違反私權限制時最常見的懲罰方式。在行政處罰外，刑事責任的追究也是其方式之一，特別是涉外交易和禁榷物品的買賣上，“廣州見任官將錢物寄附綱首，客旅過蕃收買物色，依勅徒二年，斷罪。 ”［7］（P卷163）

三、宋代官吏私權限制的作用

1.強化公權，維護國家利益

（1）規范私權，強化公權。宋代官吏承擔著社會行政管理職能，職務上要求其行使公權時必須以“公心主持公道”，而不得以私心、私情干擾行政管理權的正確履行。理宗紹定五年（1232）年，真德秀任泉州知州時，就以“律己以廉，撫民以仁，存心以公、蒞事以勤”四事要求州縣官僚，他要求官吏在行使行政職權時要正確處理好公事、私事、法、理和人情的關系，他說“公事在官，是非有理，輕重有法，不可以己私而拂公理，亦不可以瓦公法以徇人情”，做官只有“以公心主持公道，而不汩于私情，不撓于私情，庶幾枉直適宜，而無冤抑不平之嘆”。［13］（P卷40）朱熹也說“官無大小，凡事只是一個公”。［14］（P卷112）但在實際生活中，官吏的貪污受賄、喜怒哀樂、人情關系以及各種利益關系都影響著公權力的行使，“蓋徇貨賄而不能公，任喜怒而不能公，黨親戚、畏豪強、顧福禍、計利害，則皆不能公。 ”［15］（卷1）要避免這些影響“公”的因素，就必須從法律上對可能影響其權力的私權利進行限制，以防患于未然，一旦違規，將給予嚴厲的刑事或行政制裁。宋代法律清楚地規范了官吏公權和私權的界限，加強了官吏的行政管理職能，強化了公權力的發揮。

（2）防止官吏偷稅漏稅，保護國家利益。賦稅是國家重要的財政來源之一，禁止官吏從事販買賣行為，可以有效地避免官吏利用職權偷稅、漏稅。寧宗嘉定二年（1209）監察御史石宗萬就曾上奏說，導致長江流域稅務大量減少的主要原因是官吏的私自販賣、偷漏稅造成的，“推原其由，皆士大夫之貪黷者為之。”［3］（P食貨17之25）盡管宋代在各地設立了檢驗賦稅的關卡,但有的官吏利用職權冒帶私貨，逃避稅賦，“中人奉使江淮，多乘官船，載私物營利”［5］卷100州縣官吏卻不敢檢察。有的官吏為了一己之私鋌而走險。“趙彥滿者,載鹽六巨艘，越采石徑過，津吏方欲誰何，彥滿即以竹槍戳傷軍人，幾死。 ”［16］（P卷1）［3］（P食貨42之1）所以對官吏私自販賣及借貸等私權行為的限制，從源頭上制止了官吏以公權牟私利的思想，即只要官吏從事“與民爭利”的行為即是違法，這樣就可以將官吏利用職權僥幸偷漏稅役的思想消滅在萌芽狀態，對官吏以權謀私行為起到防范作用。

2.保障民眾私權，緩和社會矛盾

對官吏私權的限制防止官吏利用權勢強買強賣、豪取巧奪、強制婚娶等損害百姓利益的行為發生，保護了百姓的財產權和人身權。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官戶與民戶之間的矛盾、國家與社會的矛盾。

官吏既掌握著國家的司法審判大權，“食祿居官之士，皆親民決獄之人”，［3］（P選舉13之11）也掌握著國家的賦稅征收大權，其一方面依賴國家機器實現對國家的行政管理，另一方面也可能“招權怙勢”為己牟私。如果不對其私權進行限制，其和百姓之間的交易不可能平等公平地進行。有的“恃勢強買人戶田產屋業，致令失所”；［17］卷7有的“強買民物，不償其直”、［4］（P卷167）有的雖給價錢，但是相比市價極少，“時官于州者私與為市，價十不償一”，［4］（P卷300）有的官吏購民物時雖按市價購買，當常從質量的優劣上極盡刻薄之能事，“雖名為不使時估，只用市價，然所買之物，或暗增斤兩，或大量丈尺，或純要上等之物”。［3］（P職官27之25）在販運的貨物無法銷售時，他們往往將風險和責任轉嫁給人民，“今來監司有興販木植，動以數萬，高立價直以牟厚利。至于貨賣不行，抑令所屬州郡變轉。州責之于縣，縣敷及于民，至有鬻產送納。 ”［3］（P職官44之35）有的官吏甚至“大秤抑勒牙人敷買，既買入宅，數日后又復訊打退還”。［15］卷1所以其不管是官吏買民物、還是從事販賣行為，其在獲利的同時，總是直接或間接地損害民眾的利益，以民眾利益作為代價。而民眾基于“畏懼”心理，往往不敢反抗，在“宋有論謝知府宅侵占墳地”一案中，宋朝英之所以把墳地賣給謝知府，是因為“宋朝英被謝知府宅關鎖抑逼，一家恐畏只得著押”。［18］（P卷33）所以宋代法律對官吏在自己的管轄范圍內借貸民物、購買民物、娶百姓為妻妾等私權進行規范和限制，從制度上防范了不公平的損害民眾利益行為的發生，在司法上對“強買強賣”行為的打擊，保護了民眾利益，同時也緩和了國家和社會的矛盾。

同時，為了使被害民眾能夠得到法律救濟，宋代設立了一系列的社會監督和法律監督措施。一方面，賦予被害人以“告首權”、“論訴權”和“越訴權”，“見任官買賣并依市價，違者計贓，以自盜論，許人戶越訴。 ”［3］（刑法2之108）除了被害人自身的監督外，宋代對官吏嚴密的監察體系在私權限制上同樣適用，“自今為始，并不得以官價買物。如有違戾，外許監司按劾，內則臺諫糾察，重寘典憲。 ”［3］（P職官74之40）大部分官吏因違規被行政處分，都是官吏之間互相彈劾的結果，如“張方平為三司使，坐買豪民產，拯劾奏罷之”。［4］（P 卷 316）

3.保護商人利益，促進商品經濟的發展

（1）保護了商人的利益，促進其從商的積極性。宋代規定：“食厚祿者不得與民爭利，居崇官者不得在處回圖”，［5］（P卷53）這里的不得“與民爭利”應是指不得與商人爭利，即官吏不得從事貿易活動。因為各行都有其賴以生存的本業，宋人應俊說“古有四民，曰士、曰農、曰工、曰商。 ”［19］（P卷上）商人以貿易為本業，官吏則以爵祿為生存之本，宋代官吏不僅享有較高的政治待遇，而且享有較好的經濟待遇，每月有月俸錢、月祿粟，還有國家提供的綾、絹、綿等衣料，此外還享受薪、炭、鹽、紙、贍家錢等各種福利待遇，可以說“衣食無憂”。如果允許其私自貿易，其往往利用自身的政治特權和行政權壟斷經營，低價買進，高價賣出，甚至強制交易，商人受到排擠，商人的積極性受到嚴重挫傷。禁止官吏經商，并對其營利的行為給予嚴厲的懲處，商人的利益才可得到保障。如孝宗淳熙間，臺州知州唐仲友在鄉間實行壟斷經營，凡客人販運貨物，其“不容本州人戸貨買”，只是自己“低價販般，歸本家出賣”，［20］（P卷18）后被朱熹彈劾。 高宗時的醫官王繼先也利用職權強買強賣，“凡客人有重貨，則強買之。 ”［21］（P卷230）被侍御史杜莘老彈劾。 宋代大量的官吏由于“經商爭利”而被罷官或除名，保護了商人的地位，維護了商人的利益，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其從商的積極性。

（2）有利于商品經濟下的自由競爭，有利于公平交易環境的形成。由于官吏和商人政治地位的不平等，決定了其在經濟交易中的不平等。真德秀曾形象將其比喻“大吏以虎狼之威，搏噬于其上，小吏以狐鼠之奸，跳踉于其下，輕蔑國憲，荼毒民生。 ”［22］（P卷148）如果允許其經營，其利用公家的錢和物經營，而且常偷稅、漏稅。作為普通的小商人根本無法與其競爭，蘇詢說：“吏之商既幸而不罰，又從而不征”，［23］（p卷5）不僅如此，其還利用手中的職權以官價購物，價格與時價差異巨大，“官司以官價買物，行鋪以時直計之，什不得二三”［4］（P卷186）結果導致大量的商人遷移或改業，“錢本俱成干沒”，于是“商旅不行，衣食路絕”，這些都阻礙了商品經濟的發展。因而禁止官吏經營，保證了交易主體的相對平等，保證了相對公平的交易體制，為宋代經濟的發展和繁榮提供了制度上的保障。宋人孟元老曾這樣描述過宋代南通一巷的繁榮景象，“南通一巷，謂之‘界身’，并是金銀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壯，門面廣闊，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動即千萬，駭人聞見”。［24］（P卷2）在對外貿易交往中，貿易之繁榮，市舶收入之大都是前代所無法比擬的。［25］（P441）

綜上，宋代官吏私權限制范圍之廣、違規處罰之重具有時代特色，其從法律上嚴格的劃分了官吏公權和私權的界限，這在私權制度相對發達的宋代，是治理官吏措施的核心內容，其對維護國家利益、保護民眾利益、促進商品經濟的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其中對官吏私權限制的類型及違規處罰措施對當今的反腐倡廉工作仍然具有一定現實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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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明〕楊士奇，黃淮.歷代名臣奏議［A］.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C］.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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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M］.王永寬譯.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

［25］張晉藩，郭成偉.中國法制通史:第五卷［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