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傳播中的環境議題建構

黃河+龐航宇+劉琳琳

中國是一個發展中的環境大國，面臨著國內嚴峻且復雜的環境問題，亦由此承擔著在這一問題上國外政府與大眾媒體帶來的國際壓力——其對中國環境問題的關注并非抱以純粹客觀、建設性的視角，而是演變為“和人權問題并列的外交批評策略和外交修辭策略”①。面對這樣的國際環境，加強與優化環境議題的對外傳播，爭取環境問題中的國際話語權顯得尤為重要。而在另一方面，以互聯網和手機為代表的新媒體正在深刻地改變著信息傳播模式與受眾認知習慣，如何適應這一變化也是對外環境傳播面臨的一個重要任務。為此，本文以《中國日報·美國版》（China Daily USA）作為主要研究對象，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考察中國傳統媒體在對外環境傳播中“說什么”與“怎么說”；同時，亦希望通過參照新媒體時代其他傳播主體對外傳播環境議題的思路與方法，提出全媒體時代優化中國對外環境傳播的建議。

一、《中國日報·美國版》環境報道特點：宏大敘事下的國家環境形象

《中國日報·美國版》（China Daily USA）在2009年創刊，主要面向美國政府機構、高端智庫、重點大學、跨國公司和國際組織。其作為一份中國國家英文日報在對外傳播中具備權威性與代表性，被認為是“美國人了解中國的重要窗口”。②本文選取了《中國日報·美國版》在2013年 4月1日至2014年4月1日期間相關環境報道中具有代表性的30篇文章，并主要借鑒梵·迪克等人的話語分析理論③，基于文本的視角以如下維度展開分析：（1）議題結構，即報道側重哪些議題、各類議題敘述邏輯為何；（2）敘事方式，包括敘事目的和話語建構策略；（3）主體角色，即涉事主體在報道文本中呈現的角色特征。研究發現，《中國日報·美國版》環境報道基于以群體抽象為基礎的“宏大敘事”，塑造了“可持續發展”的國家環境形象，突出強調了政府在其中的合法性與權威性，并試圖通過跨文化傳播傳達這一認知，具體表現為：

（一）議題結構：基于政策框架的再現

根據《國家環境保護“十二五”規劃》，本文將環境議題劃分為常規議題和突發事件議題兩類：前者包括各類污染議題、自然生態保護與監管、節能減排、全球環境發展、公眾參與等方面，后者主要包括環境事故和環境災害等。④分析發現，在《中國日報·美國版》的環境報道中，常規性議題占據大多數，其中尤以全球環境發展、自然生態保護與監管和節能減排三類議題最為突出；對突發事件的呈現比例較低，對環境事故和災害的直觀體現更少。

在上述議題之下，本文將各類議題進一步細化為如下六類議題進行話語結構分析，以展現主題之下意義群落的組成結構。如表1所示。

總體來看，《中國日報·美國版》著重突出了中國政府承擔責任的態度、高瞻遠矚的形象、卓有成效的工作、啟蒙社會意識的作用；同時避免過多呈現環境災害與事故，而對政府努力、問題緩解和公眾滿意做出強調。這種特征實際上延續了傳統媒體報道環境議題的一貫手法，即采用政策敘事框架，站在反映工作成績、貫徹黨和政府政策方針的角度再現中國的環境形象。

（二）敘事方式：對內傳播話語的延續

在對《中國日報·美國版》環境報道進行敘事策略與敘事行為的分析后發現，其與政府立場保持一致并延續了對內環境傳播中亦采用的話語模式。具體來看，在敘事策略上，報道通過“策略（strategy）”“長期規劃（long-term plan）”“改革路徑（path of reform）”體現政府環境決策的體系化和前瞻性；呈現“復雜耗時的過程（complicated and time-consuming process）”“經濟放緩（growth having slowed）”“供應缺口（supply gap）”等困難佐證政府保護環境的決心和付出；以“控制之中（under control）”“強有力的承諾（strong commitment）”“嚴格執法（strict enforcement）”體現環保工作取得的明顯效果；重復出現“包容性增長（inclusive growth）”“低碳發展（low-carbon development）”“可持續增長（sustainable growth）”等詞匯，凸顯國家堅持環境友好、資源節約、可持續發展的價值理念。此外，亦需注意的是，《中國日報·美國版》環境報道所提供的信息多來自政府公告以及記者對相關政府部門的采訪，以企業、民間環保組織、普通公眾等作為信源的報道較少見。因此在具體的敘事行為上，與官方信源對應的突出發展目標、引用權威話語、列舉重點項目等敘述方式被主要采用。應當說，這種規律性的敘事策略和指向性的敘事行為，保證了對外環境報道與政府立場的一致。

（三）主體特征：以政府為核心的多元關系

在《中國日報·美國版》對環境議題的報道中，政府、企業、公眾和國際組織是涉及最多的幾類主體。各類主體被賦予了不同的角色特征，構建出以政府為核心的主體間關系。

具體而言，政府被描述為環保事業的引領者、推動者和支持者，主要表現為提升了社會的環保意識（raising the environmental awareness11 ）、為環境改善謀篇布局（build straddling systems and long-term plan12 ）、向其它主體提供資源支持（provide incentives and financial guarantees and insurance）、具有強烈的改革意愿（strong commitment to advancing reforms and tackling the pollution problem）。企業既是過量排污、高能耗的主體，也是在政府領導下進行技術創新和節能減排的主要力量，例如在《中國綠色科技進步造福世界》（Chinas green environmental march benefits US， world）13 一文中，中國華能集團公司利用清潔能源被描述為技術進步的絕佳案例，并將此歸結為“滿足政府清潔能源的任務”（satisfy government cleanenergy mandates）。普通公眾被定義為環境保護的參與者、受益者，其在政府引領下參與環保行動、享受環保利益的同時，知情權和監督權也得到了滿足，例如在《茂名政府就PX項目征詢公眾意見》（Maoming to consult public over PX project）14 報道中，政府進行持續的信息發布（disseminating information relating to PXproject ），同時民眾對項目建設擁有否決權（The construction will not go ahead if the majority of residents object to it）。國際組織則被描述為中國環保事業的合作者和支持者，這類報道多以第三方的口吻對中國政府的舉措和理念予以積極評價，對困難中取得的成績給予贊賞。endprint

二、對比與借鑒：新媒體對外環境傳播的實踐案例

以《中國日報·美國版》為代表的傳統媒體采取的以政府為核心、基于宏大敘事的對外環境報道基本延續了其對內環境報道的主要思路與方法。然而，需要看到的是，對外環境傳播一方面面臨著跨文化傳播多種具體情境的挑戰；另一方面，新媒體環境下的對外環境傳播也進入了一個新時期，更加強調平等、溝通、協商的新媒體語境亦對上述傳統的對外環境報道方式產生著沖擊。

對此，本文隨機選取了中國新華社的推特賬號“China Xinhua News”15 以及美國駐華使館的新浪微博帳號“美國駐華大使館”16 在2013年4月1日至2014年4月1日間發布的環境議題相關微博各50條，以期發現兩國政府在新媒體平臺上進行對外環境傳播的思路與方法。如下表所示，“China Xinhua News”的環境報道與《中國日報·美國版》的環境報道存在共同點，亦存在差異。其相同之處在于，“China Xinhua News”的環境報道也將政策法規與環保工作、技術創新兩類政府議題作為報道的主要議題，報道以政府為核心報道對象；但其在報道議題上給予了突發環境事件更多的關注，反映出其為在環境危機中不失語而做出的努力。

與此相對，“美國駐華大使館”在環境報道中與《中國日報·美國版》以及“China Xinhua News”相比呈現出更多的差異性。具備一定啟發性的是：首先，關涉議題上呈現“多峰”形態，廣泛涉及了國際合作、政策法規與環保工作、社會力量、價值文化及使館活動等多類議題，其中，使館活動是一個亮點——其將線上的環境傳播與線下的講座或電影聯結，形成互為補充的傳播方式以建立與公眾多層面的交流；其次，側重“講故事”的敘述方式、積極的情感表達以及關系平等的主體來表現美國的環境形象，力圖將美國政府與公眾塑造成一個守望相助的社群；此外，組織線上線下的交流活動以及相關國際合作，讓中國公眾了解美國在環境保護上的觀點、理念和價值，幫助其接受其塑造的美國環境形象。

三、結語

因媒介形態不同，傳統媒體和新媒體在對外環境傳播中可以說各具優勢，因此在傳播方法上并無絕對的是與非、優與劣。但應看到的是，當下傳統媒體與新媒體間日益融合互通，對外環境傳播亦應具備從全媒體、跨媒體傳播的高度進行統籌與規劃的能力，以更好地傳播國家環境形象。對外環境傳播在傳播格局上應樹立全媒體和跨媒體傳播的理念，從多內容設計、多平臺聯動、多媒體發布三個角度出發將對外環境傳播立體化、生動化；在傳播內容上需推進對外環境傳播的體系化、系統化，建立集信息公開、議題傳播、形象塑造、跨文化對話與危機響應為一體的對外環境傳播體系；在傳播方式上則需注重報道議題與報道方式的平衡，傳播來自政府、企業、民間組織、普通公眾的多樣聲音，以展開跨文化語境中的多元對話與深度協商。

（本文受到中國人民大學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新聞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自主課題資助。）

「注釋」

①劉濤.環境傳播的九大研究領域（1938-2007）：話語、權力與政治的解讀視角，《新聞大學》，2009年第4期，97-104.

②鮑婉嫻，張欣：《中國日報（美國版）》：借助重大活動擴大美國市場，《對外傳播》，2010年第6期，32.

③梵·迪克：《作為話語的新聞》（曾慶香譯）， 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

④黃河，劉琳琳：環境議題的傳播現狀與優化路徑——基于傳統媒體和新媒體的比較分析《，國際新聞界》，2014第1期，90-102.

⑤“Beijing must help win the global battle on climate”“China has tremendous intellectual and practical resources at its disposal that they are using to address these problems”； from Michael Barris：Beijing must help win theglobal battle on climate， 2014.4.1， http：//usa.chinadaily.com.cn/epaper/2014-04/01/ content_17395808.htm

⑥“The government has made a good beginning and played a crucial role in raising the environmental awareness of decision-makers at all levels and more effectively integrating low carbon management into the decision-making process”.from Tian Huifang：Facilitating greener growth， 2013.11.12， http：//usa.chinadaily.com.cn/ opinion/2013-11/12/content_17097327.htm

⑦“the place is becoming lively day by day”“like seeing a baby growing up”；from Xinhua： Chinas best-known eco-city has 6，000 residents， 2013.12.3， http：//usa. chinadaily.com.cn/china/2013-12/03/content_17147841.htmendprint

⑧“Its breakthroughs in green technology stand to help not only its residents， but those of the US and the rest of the world”； from Michael Barris： Chinas green environmental march benefits US， world， 2013.4.7， http：//usa.chinadaily.com.cn/ opinion/2014-04/07/content_17412145.htm

⑨“meaningful action for the Chinese to advocate environment protection”； from China Daily： Let the western region go green， 2013.8.26， http：//usa.chinadaily.com. cn/opinion/2013-08/26/content_16920064.htm

⑩“Achieving sustainable and clean growth is a big part of the goal”； from Ding Qingfeng： World Bank shares green path with China， 2013.9.16， http：//usa. chinadaily.com.cn/business/2013-09/16/content_16971805.htm

11Tian Huifang：Facilitating greener growth， 2013.11.12， http：//usa.chinadaily.com.cn/ opinion/2013-11/12/content_17097327.htm

12China Daily： Let the western region go green， 2013.8.26， http：//usa.chinadaily.com. cn/opinion/2013-08/26/content_16920064.htm

13Michael Barris： Chinas green environmental march benefits US， world， 2013.4.7， http：//usa.chinadaily.com.cn/opinion/2014-04/07/content_17412145.htm

14Xinhua： Maoming to consult public over PX project， 2013.4.1， http：//usa.chinadaily. com.cn/business/2014-04/01/content_17397330.htm

15創建于2012年2月，定位為“了解中國和世界新聞的首要港灣”。截至2014年4月1日，該賬號粉絲數量為20余萬，發布推文1.2萬余條。網址為：https：//twitter.com/ XHNews

16創建于2010年5月，意在“促進關于美國文化、社會以及使館項目的對話”。截至2014年4月1日微博粉絲數量為87.2萬，發布微博7414條。網址為：http：//weibo.com/ usembassy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