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艷

摘 ?要:以旅游人類學的角度關注旅游攝影,體現了攝影在旅游活動中的重要文化意義。以符號視角切入旅游攝影有益于研究其超越本身的文化表征結構。依據符號結構的二元論,通過對攝影活動及照片的符號表征,領悟其作為旅游吸引物、旅游紀念品、旅游體驗敘事和旅游儀式的符號意義,展現一個充滿喻意,具有時空維度的旅游攝影符號文化世界。?
關鍵詞:旅游攝影;照片;符號;文化表征;?
正如茱莉亞·瑪格麗塔·卡梅倫所述,“我渴望捕捉我眼前所有的美,經過長期努力,終于如愿以償”。每個人都渴望捕捉眼前的所有美,1939年攝影技術的發明使此夢想得以實現。攝影伴隨著社會發展逐步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內容與行為,特別是在以追求精神需求為目的旅游中,它的地位和作用越加凸顯。“在皇宮花園的莊嚴背景的驅使下,日本人對快照的著迷上升至無以復加的狂熱地步。從快門持續咔嚓響判斷,不僅在場每個人,而且每一葉青草,都一定被全面的背記錄在膠卷上了”。從摘自1977年5月3日《紐約時報》的一則新聞中看到,攝影與一種最典型的現代活動——旅游,并肩發展。作為玩樂,旅行而不帶相機,似乎是一樁極不自然的事。相機已成為人們旅游出行前的必備品。斯潘恩認為攝影與旅游活動構成了一個整體,是旅游行為、活動和過程的有機部分(Osborne,2000)。特別在數碼攝影技術出現以后,隨著攝影大眾化發展使得旅游與攝影兩者間的關系更加緊密。現代旅游活動中旅游者使用攝影的方式記錄和記憶他們的經歷,旅游者把他們認為有意義、有意思的事件和事物用相機記錄下來。照片可提供無可辯駁的證據,證明人們去旅行,計劃有實施,也玩得開心。在拍攝過程中旅游者通過鏡頭去認識和理解眼前的形象,與旅游地的文化和社會產生了多維的交流,于是旅游中的攝影便有了其文化意義,這種文化意義超越攝影本身而擁有了更多的符號象征性。旅游與攝影的結合構筑了攝影在旅游情境下的文化表征,衍生出了一個充滿喻意,具有時空維度的特殊符號(sign)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充滿著“能指”(signifier)與“所指”(signified)的符號。
一、攝影圖片作為旅游吸引物的文化表征
皮爾斯認為指索符號是符號的一種分類,這種符號的“能指”與“所指”之間存在著一種直接因果或鄰近性的聯系,指索符號能夠指示或索引符號對象的存在。(peirce,1934)旅游攝影是通過圖像進行表達的,圖片的圖像符號意義毋庸置疑。在旅游活動中當你對準感興趣的旅游景觀按下快門后,景物便留下來。照片中的圖像(image)與景物之間便產生一種關系,圖像是對實際景物的解讀與再現,這個圖像符號說明在某個旅游情景中存在“這樣”的形象,特別當這些圖像符號作為旅游商家、中介機構、媒體的宣傳品時,圖像將旅游情景中的景物按照一定方式檢索并呈現出來,當旅游者接收到了如圖片廣告、明信片、旅游宣傳手冊等一系列的旅游信息時,這些圖像產生吸引作用,于是旅游者按照照片的指示,向“那里”進發。
二、照片作為旅游紀念品的文化表征
《簡明牛津詞典》認為符號是指某物通過與另一事物有類似的品質或在事實或思維上有聯系,被人們普遍認作另一事物理所當然的典型或代表物體,或使人們聯想起另一物體。人類學家維克多·特納認為符號可以是其所處語境中的物體、行為、關系、事件、體態和空間單位。(Victor Turner, 1970)從這個意義上理解符號不僅僅只是物和物之間的表征,也可以是以上提到的任意元素與元素之間的表征。攝影的主要功能是將當時的旅游情景留存下來,旅游者通過重復觀看當時的現場拍照獲得人們對旅游情境中那個景物或景點的記憶,這些照片被長久的保留下來,留在旅游者的“影集”和“相冊”里,作為紀念。照片證實了自己當時正處于旅游情景中,作為“到此一游”的物證,創造出的一種“物質符號”(kinen),它表征了當時在旅游中“客我”的狀態及與各種事物之間發生的關系,每每翻看都會想起當時,當事,于是照片成為了留給自己的紀念品,在這種情況之下,它成為了自我交流的道具,它讓旅游者確定并認同了旅游情景中的“客我”的社會身份,成為自我內在表達的符號。當旅游者將照片帶回到住地作為一種“饋贈品”(omiyage),在他者面前進行展示時,這是對旅游者自我的呈現,在這種情況下,照片作為旅游者炫耀,或與外在社會交流的道具,旨在向他們傳遞信息和意義,旅游攝影在此意義上構建了自我外在表達的意義。正如科斯塔(Costa)所說:“旅游者展示紀念品,是其進行自我呈現表演時的一部分,在此表演過程中,他把自我向他者呈現出來。旅游者自我呈現時,旨在表現自己既是一個世界旅行者,又是一個欣賞傳統和真實的人。”因此自我的對外交流與對內交流同時進行,旅游攝影作為旅游紀念品既是旅游者自我外在化的符號,也是自我內在化的符號。?
三、旅游攝影作為旅游體驗敘事的文化表征
攝影基本功能就是用照片中呈現的圖像進行表達,因此照片成為旅游者通過個人視角與選擇進行表達的“文本”。彭兆榮認為旅游攝影的表達方式就是 “話語敘事”(discourse narrative),因此旅游者用攝影構建了自己特定的“語境”用以對“文本”進行敘事,而照片成為了旅游情景下“話語敘事”的“文本”符號。旅游者處在不同的位置,站在不同的角度,利用不同的光線,身處不同的文化背景,具有不同的心理狀態,使用不同的攝影媒介(膠卷、數碼),采用不同的攝影技術等都決定了他們可以在同一個“真實景物”上形成特有圖像,彭兆榮把它稱為“圖像發明”,因為圖像符號是人“制造”。“制造”的過程是“真實景物”解構成“符碼”的過程,在“符碼”對“文本”進行敘事的過程中形成了其色彩、意境和情緒的各異“語言”,也構建了的旅游情景下的不同“語境”。在旅游情景的“語境”下是“看者”與被攝對象之間的交流,它蘊含著旅游者對旅游景物的文化理解,對旅游地文化背景的感知與認識,是文化價值與社會文化構建起了這個特殊的“語境”。
蘇珊·桑塔格認為拍照是核實經驗的一種方式,把經驗轉化為一個影像、一個紀念品,旅游過程變成了累積照片的一種戰略,大多數旅游者感到有必要把相機擱在他們與他們遇到的任何矚目的東西之間,似乎只有通過相機才能夠將體驗過程陳述出來。她認為照片可以將任何東西與其它的東西產生聯系:只需以不同的取景來拍攝要拍攝的景物就行了(Susan Sontag,1977)。攝影將旅游活動中的一切事物與要素聯系在一起,在照片中不僅僅記錄了旅游活動過程中的各類景點、還記錄了旅游地及居民,或其它發生的事、行為、當地人的狀態以及與旅游地的關系,一個個無限小單位的照片構成了社會現實。照片講述的是關于旅游地各種事物和因素的關系,它象征著一種文化價值與社會的關系,這種關系在于旅游者與旅游地的多維交流。它敘述了旅游情景中的社會現實,也闡述了旅游經驗的積累過程和體驗過程。于是有了旅游敘事的樣式:停下來拍照,然后繼續走。攝影將旅游經歷本身變成一種觀看的方式,每擁有一次旅游體驗并想陳述它時,就按下快門。擁有一次旅游體驗就等同于給這次經歷拍攝一張照片,參與一項旅游活動越來越等同于通過照片來觀看它。
四、旅游攝影活動作為旅游儀式文化表征
在旅游人類學的研究中帶有一個普遍性觀點:現代旅游是一種現代的儀式,而旅游攝影將這一儀式進行記錄,照片中展現了儀式的整個過程。依此邏輯,于是攝影成為記錄旅游生活經歷的一種儀式。作為儀式理論專家維克多·特納認為儀式符號有三個特點,最簡明的特點是濃縮(condensation),一個簡單的形式表示許多事物和行動。前面部分論述已說明旅游攝影濃縮表達了如旅游吸引物、紀念品、經歷等許多事物和行為。第二,迥然不同的各個“所指”的統一體(unification),這些迥然不同的各個所指因其共同具有的類似品質或實施上或理念中的聯系相互連接。攝影主要代表旅游吸引物、旅游紀念品、旅游體驗過程、旅游經歷等,作為主體的“文化”貫穿于這些多樣的所指中。它的第三個特點是意義的兩極性——“理念極”和“感覺極”。“理念極”能使人發現規范和價值,他們引導和控制人作為社會團體和社會范疇成員的行為。“感覺極”聚集了那些被期望激起人的欲望和情感的所指。(Victor Turner, 1970)旅游攝影多樣的所指中,象征旅游吸引物、旅游紀念品和旅游體驗過程等聚集了旅游者對旅游過程的體驗與享受及內化的過程,這是“感覺極”特點。它還象征了旅游者“文化價值”與旅游地社會的交流,它引導和控制著旅游者群體在旅游地的行為與表現,這是“理念極”的特點。
儀式符號的社會影響在于它們的指示能力。如果他們對于行動者而言不指示任何東西,符號就是不相干的,它們也不再是符號了。而攝影就具有這樣的時空轉換的指示意義。照片既是一片薄薄的空間,也是時間。攝影的功能決定了其具有一種特殊的作用能夠凝固、凝聚某一特定的時間和空間。它“破壞”了時間與空間的物理維度和關系,也產生了一種對未來時空的指示性,從格拉本的旅游儀式的三個進程對旅游攝影作為儀式符號的表征進行分析。在格拉本的旅游儀式理論進程中,現代旅游活動進程分為三段
(如下圖):
旅游攝影是在CD階段發生的,CD階段旅游者處于一種“興奮中間”階段和過程,它具有象征意義上的“神圣”意義,游客在這一階段享受著“神圣時光”。旅游攝影通過照片將這一階段的“神圣感”凝固下來,將“他時、他者、他景”凝聚在特定的時間與空間中。而當旅游活動結束后,帶上照片回歸到“苦甜交織”的EF階段時,雖然回到了世俗,但 “現在自我”與“過去自我”有所不同,對于照片在不斷重溫中,人從現在的EF段拉回到了“過去”,并凝固在了過去的那個時間、空間關系中,停滯在了CD段。照片比活動的影像更可記憶,因為它們是一種切得整整齊齊的時間,它將時間與空間的作用加強,將當時的“神圣過程”跨過了時間隧道與現在的“世俗生活”形成對應。在這個過程中旅游者發現過去 “世俗生活”的AB段與現在的“世俗生活”EF段有所不同。凝固的時空關系將旅游者帶入了時空隧道,在現代、過去和未來中穿梭,照片凝固的時空還會將旅游者拉入對未來時空的向往,指示旅游者向未來的“神圣生活”邁進,將旅游者拉入了未來旅游時空情景的暢想。旅游者通過攝影進行一次多元文化的時空洗禮。
五、結語
至此攝影在旅游情景中的文化表征得以呈現,作為旅游吸引物的指引符號、旅游紀念品、旅游體驗和經歷及旅游儀式的符號意義將會在旅游世界中不斷的豐富、發展。攝影通過文化表征從另一角度表達了什么是旅游,從某種程度上攝影成為了人們旅游之所在,攝影塑造了旅游過程,以至于整個旅程成為了我們在膠片上留下的好風景,就像蘇珊·桑塔格所說,今天一切事物的存在都是為了在一張照片中終結(Susan Sontag,1977),旅游的存在也為在攝影中終結。旅游目標、照相機和膠片技術構成了旅行的真正本質,攝影與旅游已是密不可分了。
注釋:
① 蘇珊·桑塔格著,黃燦然譯.論攝影[M]上海譯文出版社,上海:2008,P9.
② 轉引自 彭兆榮,《旅游人類學》,2004:P175.
③ 蘇珊·桑塔格著,黃燦然譯.論攝影[M]上海譯文出版社,上海:2008,P9.
④ 轉引自 謝彥君,《旅游體驗研究》,2010:P27.
⑤ 彭兆榮在其著作《旅游人類學》中提到“到此一游”的情節在中國旅游中非常突出,仿佛旅游者旅游的最重要的目就是為了證明“我來過”,這種行為帶有可以在中國傳統文化范疇進行理解的“自我炫耀”的某種成分。這造成了中國游客在旅游活動中“蜻蜓點水”與“花錢趕景點”的“中國特色”。
⑥ 在Nelson Graburn的著作《Anthropology and the age of tourism》的第四部分中提到在日本旅游中kinen是某個重大事件的紀念物,它可以是一件禮物。如離蓋印章的簽證等,這是在旅游中給自己的紀念品。
⑦ Omiyage是從旅游地帶回的紀念品,必須被帶回家展示和送給親朋好友。旅游紀念品的這種象征性導致一些禮物文化特別發達的國家和地區的旅游者,如日本游客,在外出旅游時,必須購買紀念品。
⑧ 張曉萍. 民族旅游的人類學透視[M]云南大學出版社,2009:p201-212. 馬曉京.旅游象征消費對云南石林旅游商品開發的啟示.
⑨ 維克多·特納,趙玉燕,歐陽敏、徐洪峰譯.象征之林[M]商務印書館,北京:2006,P25.
⑩ 蘇珊·桑塔格著,黃燦然譯.論攝影[M]上海譯文出版社,上海:2008,P22.
, ?彭兆榮.旅游人類學[M]民族出版社,北京:2004,P245.
- ?蘇珊·桑塔格著,黃燦然譯.論攝影[M]上海譯文出版社,上海:2008,P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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