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為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臺灣女性作家的杰出代表,林海音其人其作一直是我們研究臺灣文學的重要內容。她密切關注中國廣大婦女的生存真相。女性及其婚姻、家庭,共同構成了林海音的小說世界。林海音的主要創作成就是小說,她以女性所特有的細膩眼光,透過婦女的不幸婚姻來反映社會,反映人生,反映歷史的變遷。她的小說語言樸素蘊藉,藝術手法靈活多樣。無論是寫景狀物,還是敘事寫人,她都把自己的滿腔熱情,滲透到每一個字、每一詞、每一句話上,含蓄而親切,平淡而自然。
關鍵詞:林海音小說;主題意蘊;藝術風格
林海音是位創作風格樸實無華的作家,她是跟著“五四”運動長大的,在那特殊的年代,她像一塊海綿似的,吸取著時代新和舊的雙面影像,飽滿得逼使她非要借寫文學作品流露出來不可。可她畢竟沒有經歷過人生的大波瀾,沒有參加過時代的大斗爭,生活面還不夠廣闊,因此,她的作品的題材也不免存在局限。但是她選材嚴、開掘深,把女性的溫柔、沉靜、敦厚糅合在人物的行動、細節、語言里,并且發揮到極致,形成了一種如臺灣評論家高陽所說的:細致而不傷于纖巧,幽微而不傷于晦澀,委婉而不傷于庸弱的藝術風格。這是一種含蓄的女性美,它與臺灣其他鄉土作家的粗獷風格形成一個鮮明的對照。同時,她的這種含蓄的美,又是極其樸素自然的,像一股清澈的小溪,坦坦蕩蕩地流淌著。
一、語言樸素蘊藉
老舍曾說過:“有生活才能有語言,文學作品中的語言必須是由生活里學習來的,提煉出來的。”①林海音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多年,把人生中最寶貴的歲月都留在了文化古城北京。她說:“如果說我后來在寫作上有怎樣的方向,說不定是由于在虎坊橋居住的幾年,給了我最初的對現實人生的觀察和體驗吧!”②語言風格因此就非常的具有林海音自己的“京味兒”特色。亦如《城南舊事》中英子敘述生活的語言生動,而且充滿了童真的趣味和氣息,加之大量的北京口語中的“兒”化音的使用,比如“自個兒”、“模樣兒”等等,這樣的語言風格更使文本始終浸透著一種濃厚的老北京的地域色彩。林海音多么想念北京的景色和人物啊,所以,她緩緩地,默默地想,她的語言講究“舒服流暢”,順其自然,隨手拈來,沒有桀驁不馴之詞,娟秀清麗,透出詩情畫意。
人們常說,說話是行為的兄弟,動作是無聲的語言。林海音還常常不加鋪排,不加修飾,運用淡雅筆調,通過人物自己的語言行動來刻畫人物性格。如對《城南舊事》中幾個主要人物性格的刻畫,就十分突出。瘋女秀貞對戀人的癡情和對女兒的慈愛,全是通過她時而清醒、時而呆癡的言談動作表現出來的。戀人思康明明早已離去,她卻勸他吃飯,為他趕走并不存在的蒼蠅;痛惜“他病得不輕”,對著空床,卻說他“睡著了”,怕吵著他,就輕手輕腳地走出走進。甚至還特地關照媽媽,要把褲子晾在靠墻邊,以免思康出來進去“不合適”。女兒生下來,不過只看了一眼就被父母丟棄了,她卻把女兒幻化成年畫中騎著金魚滿地跑的胖娃娃,說女兒“飯不吃,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老是急著找她爹去……”秀貞的凄慘命運,是女性對自身命運受操控和被無情玩弄的最有力的控訴。③作者正是通過她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的語言行動,突出她獨特的性格,把一個身心受到嚴重創傷的可憐可愛可親的女性形象,推到讀者面前。這是一個外表和內心同樣美好的活著的真人,癡情和慈愛是她的靈魂。這個形象是立體的,給人的感受是深刻的,讀者甚至可以透過文字摸到她瘦骨嶙峋的身體,看到她倚門站著,尋找她的情人和孩子,聽到她的哭聲。
林海音小說的語言樸素蘊藉,如行云流水般意到筆隨,她自覺的從女性意識出發,以女性特有的細膩來還原生活的原汁原味,以女性特有的感性美,對生活中的光、影、色彩進行細致的美描繪,在作品中充滿著樸素、溫馨的感情。
二、藝術手法靈活多樣
林海音常運用對比手法來塑造人物。對比手法的反復運用,也是作者見證人物性格命運的一種獨特視角。短篇小說《風雪夜歸人》對女主人公李明芳當明星前后的境遇、性格以縱線的方式加以對比,使讀者觸摸到人物思想感情的脈絡,看出其變化及形成這種變化的原因,突出李明芳在北京當學生時的天真、幼稚和對明星的盲目崇拜,以及來臺灣后為養家糊口不得不當明星的無奈,受人輕視侮辱的苦惱和被迫的痛苦,反映了平民生活的貧苦和當時臺灣社會的黑暗。而長篇小說《春風》,既有情節線索之間、人物與人物之間的全面對比,也有人物之間某個特征的局部對比。兩條情節線索,一條圍繞著靜文的性格命運,一條圍繞著秀云的性格命運,兩條線索自始至終都在強烈的對比中開掘。靜文家境貧寒,秀云則富有;靜文以刻苦的半工半讀完成自己的學業,秀云則依靠父親的供養順利讀完大學;靜文畢業后即投入工作,并用自己的工資建立家庭,供應丈夫讀書,秀云畢業后卻隨丈夫出國,不是為深造,而是“作隨件”;靜文成為模范校長而受到人們的尊敬,秀云被人稱為模范妻子而被丈夫寵愛;靜文有極強的事業心而希望夫妻“雙軌前進”,秀云則把自己融入丈夫的事業而使家庭生活美滿。這是兩條情節線索的對比,也是靜文和秀云兩個人物之間的全面對比。至于人物之間的某些特征的局部對比,更是俯拾皆是。如靜文的嚴肅、認真、勤奮和秀云的活潑、隨和、懶散;靜文的堅強進取和曹宇平的懦弱、安于現狀;靜文的開朗積極和立美的憂悶消沉。即使是肖像描寫,也常用對比來突出各個人物的不同特征。如靜文的小巧清瘦,秀云的高大漂亮,立美的嬌弱柔美等等。
象征手法的無處不在,對于人物的刻畫、主題的渲染以及小說氛圍的烘托,都起到了重要作用。《殉》這篇小說中,那16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蓋完的被子,是方大奶奶日后寡居生活的象征;《燭》中搖曳不定、忽明忽暗的燭光,寓意是老婦人風燭殘年的凄涼和精神恍惚、心靈壓抑的的生命狀態。如同金鯉魚永遠跳不過龍門一樣,那條永遠不能穿的“百裥裙”,象征了主人公所企望的正室待遇的破滅;還有那一點燃就軟垂了的燭芯,無疑是元芳寸心成灰的生命寫照和為愛所累、直不起身子的性格暗示。
進行深入的心理分析和靈魂探索,運用多種心理描寫來刻畫人物性格,也是林海音塑造人物形象的一種藝術手法。如《燭芯》,作者通過過去和現在交錯出現的手法,描述女主人公元芳的大半生涯,從抗戰前在故鄉天津的生活,一直寫到現在的臺灣新家,其時空跳躍之大,意識流動之活躍,在她的短篇小說里,首屈一指。通過元芳的意識流動,她的沉思與回憶,將過去在大陸的生活碎片和現在臺灣的生活連貫起來,并用臺風之夜搖曳不定的燭光點綴場面的變換,把元芳在北京忍受日本人的折磨、前夫志雄的變心、一夫兩妻的尷尬處境和最后不得不離婚再嫁的不幸遭遇,以及對故鄉天津母親、大姐的懷念,都在“想”和“回憶”中一一展現,顯得真切、細膩、深情。endprint
三、敘事視角新穎別致
林海音小說敘事的視角也很有特色。大多數作家的小說敘事會采用傳統的全知敘事的視角。而林海音跳出這一模式化的圈套,她習慣于采用限制敘事的角度,即小說的敘事話語用小說中某一人物的視點來感知。限制敘事視角的特點是敘述聲音和敘事視角分別來自于兩個不同的人:敘述者和人物。《城南舊事》中的敘述者是林海音,但我們讀者跟隨著文本中的“我”,即小英子去經歷一件件的事,從而增加了作品的戲劇性。英子雖然是某些事的積極參與者,但她不是主角。在小英子的眼睛里展開成人的世界,這不但較好地排除了寫作者這個橫加在故事與讀者之間的媒介,而且有助于讀者直接進入故事的世界里,增強了作品的真實感。“決心使其敘述者保持真實性的作者,只要選擇合適的觀察者,便可獲得某些相同的效果。”④《城南舊事·我們看海去》中當英子聽說草叢里的小偷行竊是為了供養瞎眼的母親和支持弟弟上學時,她非常的同情。英子涉世不深,只是個孩子。她是個發現者,只是她發現的不是邪惡,而是世界、生活的殘酷和個人的無奈而已。小英子還沒有形成自己的是非標準,因此她的觀察比較真實,能夠較準確的反映出事實的真相。像這樣的情況在林海音的小說作品中隨處可見。
自幼生活在多以女性為主的家庭,與“五四”運動一起成長,沐浴著婦女運動的洗禮,畢業后在《世界日報》負責“時代婦女訪問記”專欄,又嫁入傳統大家庭,切身感受到新舊交替時代在人們心頭引起的震蕩……這些或許都是林海音女性經驗的源起,也正因為此,才使得她以悲天憫人的襟懷,體察中國婦女的諸般苦楚,自覺地從不同角度反映婦女的悲慘命運,探討中國婦女命運問題的癥結,這種深度已達到超越女性的界限。她博采眾家之精華,亦不失自我的創作個性。“同二三十年代的前輩女作家相比,林海音的小說里既有盧隱的悲愁哀怨,蘇雪林的清爽遒勁,凌淑華的疏朗飄逸,也有冰心的詩意抒情,以及石評梅的豪情壯懷。”⑤林海音小說字里行間流露的情真意篤,因質樸雋永、含情脈脈的語言而更加突出。不管是狀物繪景,還是敘事寫人,她都把自己的滿腔熱情,滲透到每一個字、每一詞、每一句話上,含蓄而親切,平淡而自然。
注釋:
①老舍.《紅樓夢》并不是夢.人民文學,1954,55.
②傅光明,童仁.林海音自傳——城南舊影.江蘇文藝出版社,2000,77.
③百度文庫,董先滿.http://wenku.baidu.com/view/adb4b6380912a216147929d3.
html.
④ W.C.布斯著,華明等譯.小說修辭學.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67.
⑤傅光明.林海音的文學世界.浙江文藝出版社,1997,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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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曲樹坤(1972-),男,江西井岡山,皖西學院藝術學院教師,藝術碩士,研究方向:西畫教學和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