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露
淺論貝克特小說三部曲中重復的怪異空間
◎林露
貝克特小說三部曲在敘事層面的空間本質上具有不現實的特性,人物的話語空間同樣具有不合常規的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同樣突出表現在空間場所的怪異性與重復性。
空間 重復 權利空間
貝克特小說空間的主要特性首先是非現實性的,現實中的人們不可能生活在直徑6英尺的迷你小鎮,不可能生活在肚臍里,不會從白菜的菜心里出生,也不會萎縮在甕罐中溶解生命。貝克特小說內的空間似乎在擺脫與現實世界的關聯,置身其中的人物多處在人與非人之間,有時是無性別狀態的去人性化的敘事,他們往往對周遭的環境難以把握,因而體現出空間含混的怪異性。
解構主義文學理論家希利斯?米勒在著作《小說與重復》中提出了小說中的重復問題,他在開篇就指出“一部像小說那樣的長篇作品,不管它的讀者屬于哪一種類型,它的解讀多半要通過對重復以及由重復所產生的意義的鑒定來完成”。[1]也就是說任何的小說都會存在重復問題,且對重復的意義問題的解答能使讀者更好地理解文本及作者的意圖。提到小說的重復就不得不提與之相關的“怪異”問題,因為“怪異的首要形式是讓人感到奇怪的重復”。[2]這里提及的“奇怪的重復”指的是重復的形式,讓讀者與文本之間產生陌生感從而造成怪異的感覺。在小說三部曲中隨處都可見“重復”的現象,有人物的重復、話語的重復、空間的重復與循環,這也更加增添了小說的怪異性與不確定性,以下就主要探討三部曲中空間的怪異重復。
在貝克特三部曲中常重復出現花園、頭蓋骨、墓穴、洞穴、精神病院、監獄、走廊等空間。在《莫洛伊》中有一大段有關莫朗的花園描寫,在《馬龍之死》中馬龍也曾構想過一個英國式的花園,“這是一個真正的英國式花園,一切都顯示出一種貪婪的繁茂景象,樹木相互糾纏,枝條彼此盤繞,野花與雜草也競相生長,紛紛爭奪著陽光、空氣和土壤中的養料”。[3]貝氏作品中所有的家園和樂園都不能讓人感到溫馨反而是空間的蠻橫侵入,令人感到荒誕與焦慮。
值得注意的是貝克特的作品中多次出現諸如頭蓋骨樣式的空間描寫。在《馬龍之死》中,馬龍曾把自己的病房看做是一個白森森中空的頭蓋骨,“也許我們將回來,聚集在一起,不再離開我們自己,不再窺伺我們自己,回到這間臟兮兮的、白森森的、凹成圓穹頂就像象牙中被鏤空那樣的小房間里”。[4]《無法稱呼的人》中的那個教堂那么大的監獄從外圍看就像一個巨大的沒有頂的頭骨。貝克特也常用尋常的口吻描寫馬胡德令人恐懼的頭蓋骨,馬胡德常常把自己看成是一個沒有眼珠沒有頭發的空空的腦袋,堅實的骨架就像巖石般不易腐化。戲劇《終局》的舞臺也是一個內部空空的如頭蓋骨一樣的小房間,有兩個像眼睛一樣的窗戶,一只眼睛面朝大海,另一只眼睛面向陸地。在《想象死亡的想象》中的一個圓形的建筑物在一個角度看也像是人的頭蓋骨。貝克特不厭其煩地在多部作品中露骨地描寫令人恐懼的骷髏頭,他并不是無意為之,這一特殊的中空的腦袋虛無縹緲讓讀者感到不適,讀者也會自然地想到冰冷的死亡。
與頭蓋骨一樣屬死亡的意象是墳墓,福柯曾特意把“墳墓”歸為異質空間的重要形態,在三部曲中有許多對墳墓的重復表述。莫朗在旅途中曾看到過自己的墓碑:
到了一定的地方人們就行走得低于死人的位置了,在那里我有自己的永久的墓地……我時不時地去看看我的墓……有時我笑笑,好似我已經死了。[5]
在《馬龍之死》中,麥克曼甚至寫了一首歌頌墓地的詩,他說走向墳墓的路是一條“美麗輝煌”的路。在《無法稱呼的人》中也多次提到“安靜”的墓地。貝克特筆下的墓地跟現實世界中陰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墓地不同,它們平常、簡單、美麗、輝煌、安靜就如嬰兒的搖籃般讓人感到溫馨安詳。墓地不僅僅是死亡的象征,同時也有重生的意味。《等待戈多》中的波卓就曾說:人們是騎在墳墓上生產的,這也是為什么莫朗和麥克曼在看到墳墓的時候不但沒有感到恐懼而是歌頌與贊揚了。
由于三部曲主題的一致性,人物類型化,相似故事的重現,空間怪異的不斷重復,作品中凝固循環的時間和重復的空間產生一種隱約的單調的同質性,令人感到焦慮。重復的空間造成的怪異性讓文本更加的不確定卻也鮮明地突出了敘事者和被敘事者的生存困境。這種空間、時間、主題、人物的重復使三部曲成為一個互相交錯的螺旋線,它自身盤旋到無限永不停止,越往上旋轉越虛無越黑暗。貝克特的作品帶給我們的并不僅僅是悲觀厭世的無謂等待,作品內的人物也喻示著樂觀面對艱難時世的勇氣,因為戈多就在我們心中,悠閑的夏日時光也將會來臨。
[1][2]:殷企平:《重復》,《外國文學》,2003年3月第2期.第61頁、第62頁。
[3][4][5]:貝克特:《貝克特選集2——馬龍之死》,阮培、余中先譯,湖南文藝出版社,2006年.第448頁、第379頁、第204頁。
(作者單位:新余市職業教育中心)
(責任編輯 馮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