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包

◎邱 荷

紅包

◎邱 荷

13點20分，護士查房：“六床，13點40進手術室，家屬準備一下?！?/p>

李老漢本就掛滿汗珠的腦門，此時，汗已經開始往下淌了。他雙手不停地在膝蓋上來回摩挲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伴兒問他：“咋了？不是說主刀大夫很有經驗嗎？別擔心,一會我就出來了。”李老漢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說了句：“我沒事，就是煙癮犯了。我出去抽口煙，馬上回來?！崩罾蠞h一走出病房就徑直朝樓梯口奔去，到了樓梯口，躊躇了一下，又折身往電梯間趕。走了兩步又停下了，原地徘徊，不知所措。幾秒鐘之后，他奔向服務臺，拿起電話撥了出去：“喂，海寶嗎？你咋還沒過來？你媽就要進去了。堵車？不管咋的，你媽這命就握你手里了！”

13點35分?！鞍?，爸！”兒子海寶上氣不接下氣地把一沓錢遞過來，“堵車，我跑了兩站地，快送去吧。”李老漢沒工夫多言語，拿著錢進了主治醫(yī)師辦公室。

“大夫，這是我們全家的一點心意，我老婆就拜托您了?！崩罾蠞h把錢遞上去，雖然沒來得及數，但這厚度，老漢掂一掂，心里也有譜了，這是足以讓他心安的厚度。任大夫見他遞過來一個紙包，又說了這樣一番話，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再推謝：“不行，要不得，要不得。六床的手術您就放心，我們一定盡力?！币环谱屛垂?，李老漢撲通跪在地上。最終，任大夫收了錢，老漢如釋重負，退了出去。

13點45分。手術室外，海寶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張紙條，打開，遞給他爸，“這是鄉(xiāng)親們的捐款單，一筆不差，我都記好了?！崩罾蠞h接過名單，數了數，48人。

“等你媽病好了，咱一個一個還?！崩蠞h手上的青筋愈發(fā)暴起，額頭上的汗珠又滲了出來，“你媽這病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19點10分。手術室的門終于開了，李老漢和海寶箭步沖上去。還沒等他們開口，任大夫就搶先說道：“手術很成功，放心吧，住院觀察幾天，最多一個星期就能出院了。”李老漢又欣喜又興奮，除了拽著大夫的手一個勁道謝之外，不知該說點啥了。但他心里明白，這錢沒白給，饑荒沒白欠。

五天后。李老漢幫老伴收拾好行李，去辦出院手續(xù)。在服務臺，小護士一陣敲敲打打之后，遞給他一堆票據和538元錢，外加一個紙包。李老漢覺得這紙包眼熟，接過來一看，這不是給任大夫的那個紙包嗎？小護士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任大夫說，如果治療費不夠就把這包錢存你賬戶。你的治療費沒用了，這錢退給你?！崩罾蠞h不知所措地拿著錢，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疑惑。小護士又遞過一張紙條，說：“任大夫給你的?！?打開一看，上面寫著：長青市安平小區(qū)6棟1505號，任天鳴，137556788××,明年我退休了，有什么需要來家找我。李老漢心窩里熱熱的，但仍有些不安，他踱回病房看到老伴才打消了念頭，對老伴兒說：“哪不舒服，千萬告訴我，別挺著?！?/p>

三年后。吃過早飯，拾掇停當之后，李嫂子走進里屋對李老漢說：“今兒是八月十五，姑娘小伙兒都到集上玩去了，咱倆也早點出攤。”

李老漢看了一眼老伴兒，問道：“你就不能歇一天嗎？別那么拼命，身體咋樣，有沒有不舒服？”

“一年365天，這句話你能問我1000多遍。都跟你說了，好著呢！看我這精神頭兒，像有病嗎？你就別瞎琢磨了，也不知你哪輩子燒了高香，讓你碰到好人了?！崩钌┳舆呎f邊來到場院，把小車推了出來。

李老漢被媳婦說樂了。他打開抽屜，捧出一個木盒，從盒里的布袋中拿出一張紙條。他輕聲念著：長青市安平小區(qū)6棟1505號，任天鳴，137556788××。明年我退休了，有什么需要來家找我?！笆桥龅胶萌肆?！”李老漢放回紙條，穿上衣服，高聲應和著老伴兒：“來了來了，出攤兒！”聲音里透著從未有過的踏實和輕松。

（責任編輯 張雅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