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中國近代新式農墾企業的局限性

張鋒

摘 要：中國近代新式農墾企業是20世紀初開始出現的以種植業為主的包括林、牧、養殖等業生產經營的各類墾殖公司和農場的總稱。我國農業以家庭為主的分散式經營方式早已遠遠落伍了。農場式、集約化經營是一種很有前途的發展模式。研究它對于我們探討中國農業未來的發展能夠提供一些有益的啟示。用馬克思主義學說及其在中國不同時期發展的理論成果研究發現，中國近代新式農墾企業的生產技術和物質裝備都很落后，企業的有機構成相當低，所擁有的現代化生產技術和工具很少，購置的少量機械也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這些都說明其生產關系不是資本主義性質，也發展不到資本主義的軌道上來。

關鍵詞：新式農墾企業；特點

中圖分類號：F270.7 文獻標識碼： A DOI 編碼：10.3969/j.issn.1006-6500.2014.12.021

中國近代新式農墾企業是指20世紀初開始出現的以種植業為主的包括林、牧、養殖等業生產經營的各類墾殖公司和農場的總稱。這是中國農業史上一種新型的農業經營形式。從其最初之經營目的、產品生產、勞動使用和組織形式來看，它未嘗不具有某些資本主義的因素，然而由于其經營方式的封建性、退變性和落后性，它仍然沒有脫離封建主義經濟性質的范疇。

通海墾牧公司是張謇（1853—1926）于光緒二十七年（1901）經兩江總督劉坤一上奏批準后創設的。《清實錄》記載：“劉坤一奏：‘遵飭查訪濱江、濱海久荒可墾之地。茲查有通州境內呂四場及海門廳小安沙地方各蕩灘，擬派在籍翰林院修撰張謇，集股試辦墾牧。得旨：‘即著認真開辦，務收實效。”[1]在另一篇奏折里，劉坤一說：“時局艱危，財賦日絀，臣前疊奉諭旨，查墾荒地……臣思此項蕩灘，廢棄可惜，若聽民間以肥脊為棄取，則所墾復有幾何？而全局強籌需本巨，非得本地公正明白見信于人之紳士，為之斟酌辦法。”[2]所以他舉薦督令張謇試辦墾牧公司。

通海墾牧公司是中國近代新式農墾企業的典范。它“為淮南各鹽墾公司之開辦最早成效最著名”，“歷年所墾之地，以通海墾牧公司成數最多……收入方面亦以通海墾牧公司為最優”[3]。在資金來源、企業創辦人、經營方式等方面都稱其為代表。

新式農墾企業興起后發展是很迅猛的，據統計，1902年登記注冊的公司數只有4家，而到1912年就已多達171家。蘇、皖、浙、魯、豫、晉、吉、察等8省1912年的注冊公司數為59家，已繳資本近300萬元，以后則逐年增多，分別為：1913年，55家；1914年，60家；1915年，66家；1916年，87家；1917年，91家；1918年，92家；1919年，100家。累計已繳資本已達4 570余萬元[4]。其中蘇北地區的墾殖公司發展尤為迅猛。據不完全統計，在蘇北南通、如皋、東臺、鹽城和阜寧這5個縣共有45個墾殖公司，資本總額達2 014.6萬元（缺12個公司），占地42.52萬hm2（缺4個公司），這些公司多數是在1915—1920年間創辦的[5]。時人評論說，“此項事業不可謂不偉且大”，因為“中國內地有人滿之患矣，生齒日繁，謀生無術”，而將此地“悉加以墾殖，每畝年可獲利二元者，則吾蘇省歲即可增五千萬元之收入，每有以百元計，可活50萬人，若半其數，即倍其人，于國計民生，不知要增加富力幾何 ”[6] 。

廣西1927年以前共有72家墾殖公司，其中“清代末年成立墾殖公司25家，民國元年至五年成立35家，六年至十年成立4家，十年至十六年有8家”[7]。

臨河縣是西北地區農墾企業比較典型的地區。“在民國十四年時，各地在臨河投資農業經營者，有如雨后春筍”，且投資均在萬元以上[8]。

當時全國各地都有農墾企業創辦。據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1985級師生的實地調查，浙江永嘉縣就曾創辦了4個農墾企業。其中如士紳金殿魁等人于1916年呈請農商部批準創辦了“培本栽植股份有限公司”。該公司征集了本地山場，進行統一經營。“一方面密植大宗松杉，綠化童山荒地，改良土壤，治理水土，保護農田；一方面通過種植果樹和水竹、油茶等經濟作物，開發地利”，收效顯著[9]。

這些新式農墾企業后來并沒有發展起來。究其原因，有下面幾點。

第一，企業的創辦人多是在全國或本地很有勢力的封建軍閥、官僚、鄉紳，他們不可能像農業資本家那樣從事資本主義的生產經營[10]。

這些軍閥、官僚和本地鄉紳普遍利用政府實施丈放官荒、鼓勵墾耕的政策，乘機對土地進行包攬侵占，也有些官僚和資本家等集資領墾荒地創辦農牧墾殖公司。這些封建軍閥、官僚往往采取種種卑鄙的手段強行和廉價圈占土地，有的甚至動用武力進行血腥的鎮壓。通海墾牧公司所擁有的0.8余萬hm2土地價只有1.89錢。江蘇鹽城的太和公司是岑春煊于1919年創立的。其“股東之中居然有三個總統、七個督軍的名字。……當太和成立之初，強奪農民灶田、拆毀和禁止農民私灶，曾引起數萬農民之竭力地反抗與流血的斗爭，但是因缺乏組織，這運動不久便為政府軍隊壓平了”[11]。

第二，企業的組織形式雖然多為股份公司和合資公司，但并沒有按照資本主義的經營方式規范經營，甚至將土地按照股份分割出租。

據統計，1912年在農商部登記注冊的171家農墾企業中，股份制企業為112家，占總數的65.5%；合資企業為35家，占總數的20.5%；其他24家，只占總數的14%[12]。

通海墾牧公司就是股份制，隨著公司的擴展，每股股金100兩規定不變，而股數則不斷增加。再如察哈爾（今河北）陶林地區的永大墾務公司是1924年夏天由山西資本家馮桂五創建的。開始集股10 000元，每股100元，領墾1 600 hm2。頭年開墾213.3 hm2，種植菜籽等，實行成本核算，每畝收益60 元·hm2，共計12 800元，有利可圖。第二年又追加新股10 000元，擴大再生產[13]。

小型的墾殖公司也如此。“培本栽植股份有限公司”公開發行股票。入股方法為：“額定大洋3 000元，印股600張，每張金額5元，先由創辦人認購置10股（張）至20股（張），余則由其他士紳或富裕人家自由認購；不論認購多寡，一律稱為股東。股金作為開發山場的資本。”公司制定條例，“股東分紅大會在夏歷正月二十日，一年一度”共同議事[9]。endprint

第三，有些新式農墾企業擁有一些農機設備，但效率不高。

我們知道，使用農業機械能極大地提高農業生產率。這是資本主義國家解決土地問題的一大政策。1855年巴黎博覽會上進行了一次打谷機工作效率比賽，結果表明，同時6個人用連枷打麥半小時能打60 kg，而“比國打谷機打麥150 kg，法國打谷機打麥250 kg，英國打谷機打麥410 kg，美國打谷機打麥740 kg”[14]。當時，我國的農業機器進口量是不小的，一些墾殖公司也從國外購進了一定數量的機械。黑龍江呼瑪三大公司在這方面有一定的代表性。這三大公司于1915年創辦，資本為大洋60萬元，農場面積3 600坰（2 400 hm2），其中墾熟地600坰，主要種植小麥和燕麥。當時“備有大型拖拉機5臺、二五馬力拖拉機2臺、打谷機2臺、割禾機8臺、播種機8臺、大型犁3臺等等機械農具，有農場勞動者45人，系大農式經營”。這三大公司有自己的面粉加工廠，所制面粉“行銷縣內縣外”[15]。奉天泰來縣泰東公司亦“備有拖拉機一臺、開墾犁30臺、耕耘機1臺、耙7臺、鎮壓機1臺、播種機5臺、刈草機1臺”[16]。這些機械的配備，有利于規模經營，提高勞動生產率。可惜類似這些有農機裝備的墾殖公司為數不多，而且當時不少農業機械從國外進口，并不符合我國的農情和國情，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購置不久就“有的機械已經卸下來改裝作別的工業機械，有的因為不能改裝作別的工業機械……只好任其廢擱”，致使其“生滿了鐵銹，絲毫不能轉動，始將成為廢鐵了”[17]。

值得注意的是，多數農墾企業還是人工畜力操作，自墾面識不大，效益差；主要是將農場劃分為小塊土地出租給佃戶耕種，靠收高額地租來維持。

第四，企業的經營效果比較差。一般來說，規模小的企業效益較好，資本主義色彩濃厚。蘇北地區的41家墾殖公司的總面積達42.52萬hm2 [5]，在這里“占地6 700 hm2，資本50萬元，都還算不上是大公司”[18]。在東北和西北地區，由于清政府開放禁墾區，獎勵墾荒，新式農墾企業所擁有的土地數也較多，規模較大。一般來說，這些企業的經營效果不明顯，負債較多，資本主義的因素較少。相反，在蘇南、海南、淮南及城市郊區等地的農場則較小，土地大多已經墾熟，比較適宜于雇工經營，見效快，收效大，農業資本主義的經營方式比較明顯。

當時一些華僑在南方經營的新式農墾企業是屬于資本主義性質的經營范疇。海南島是我國最先種植橡膠的地方，樂會地區的華僑何麟書是在海南島種植橡膠的鼻祖。他于1906年設立了瓊安公司，在一塊16.7 hm2的土地上種植了4 000余株橡膠種苗，從1915年開始收獲橡膠，到1918年就收獲1 500 kg并運銷新加坡[19]。在廣西，有二人分別租用3.3 hm2和2 hm2田地種植果樹，其中一位還同時開挖了二個魚塘，雇傭了十七八個長工；他的租田租期為40年，獲利可觀。時人稱此二人為“從廣東飛來了兩只資本主義的春燕”[20]。

當時那些主要是為城市居民提供蜂蜜、雞、魚、蔬菜、水果等生活副食品的規模較小的農場其資本主義經營色彩較濃。上海揚思鄉有一蔬菜種植場，有土地12 hm2，雇傭了3名職員，40余名農夫，“專種蔬菜花卉，用人工淡肥，深合西人改良之法”。南京天寶樹木公司“雇傭工人10人，管理全山樹木，每人月薪洋3元，不供伙食”[21]。這些小農場一般占地不多，生產的技術性強，產品市場穩定，使用雇工經營比較優越。

然而應當指出，當時出現的種種雇傭關系還是很不成熟的，遠非資本主義意義上的。有的還竟然以農副產品作為勞動報酬。例如，江蘇青浦的振興墾殖公司有土地3.3 hm2，種植水蜜桃等果樹，“皆歸工人承種，不出工值，而以副產品為酬”[22]。而資本主義性質的雇傭勞動，應該“是自由勞動以及這種自由勞動同貨幣相交換，以便再產生貨幣并增殖其價值”[23]。很顯然，當時的狀況距此還有相當的距離。

歷史唯物主義告訴我們，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中國近代新式農墾企業整個生產過程基本上還沒有脫離傳統的“肩挑手耕”式的窠臼，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很差，仍然處于“靠天吃飯”的境況[24]。同時，中國近代社會長期處于帝國主義侵略下，并與半封建半殖民地政權相勾結，一起壓迫和掠奪，保持著前資本主義的剝削方式，是不可能將近代新式農墾企業推向資本主義的發展軌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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