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晴
“三重奏”愛情悲劇與波伏娃《女客》的存在主義思想
◎馮 晴
西蒙娜·德·波伏娃是20世紀法國最有影響的女性之一。作為讓-保羅·薩特的終身伴侶,她也是著名的存在主義作家,同時也是女權運動的創始人之一。《女客》(又譯《女賓》)是波伏娃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有半自傳的性質。《女客》具有濃厚的存在主義色彩,三位主人公充滿實驗性質的“三重奏”愛情模式,最終按照存在主義思想的“預言”走向失敗,以悲劇終結。
波伏娃 女客 存在主義 “三重奏” 愛情悲劇
1937年,在文學界依然沒有重要作品發表的波伏娃接受伴侶薩特“為何不把自己寫進作品中去”的建議,開始醞釀《女客》的創作。1943年,《女客》由法國伽利瑪出版社發表,這部處女作一炮走紅,從此讓波伏娃一舉成名。
小說采用第三人稱以弗朗索瓦茲的視角展開敘述。女作家弗朗索瓦茲與劇作家兼導演皮埃爾交往八年,兩人保持著密切的情侶關系,共同生活在巴黎的一幢公寓里。不久,弗朗索瓦茲認識了來自外省魯昂(又譯盧昂)的女孩格扎維埃爾,弗朗索瓦茲對她喜愛不已,隨著兩人關系日益密切,弗朗索瓦茲邀請她來巴黎與自己一起生活,并答應資助她學習。在三人的交往中,格扎維埃爾與皮埃爾互生情愫,于是在皮埃爾的提議下,三人開始大膽嘗試一種新型的戀愛模式,即被波伏娃稱為“三重奏”的愛情模式。起初一切都很美好,但是隨著交往的深入,格扎維埃爾愈發叛逆、歇斯底里,皮埃爾瘋狂的占有欲日益凸顯,弗朗索瓦茲則默默吞噬著對二人的嫉妒難以自控,“三重奏”實驗矛盾重重。“三重奏”以格扎維埃爾首先反叛,與男演員熱爾貝發生關系而名存實亡。最終,弗朗索瓦茲在各種精神折磨的壓力下,扳下了格扎維埃爾房間里煤氣開關的手柄,故事到此結束。
弗朗索瓦茲是本書的第一主人公,是整個故事的見證人。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弗朗索瓦茲思想開放,所以與皮埃爾結成情侶關系,而不是婚姻關系。
在三人的關系中,弗朗索瓦茲共有三次重大的選擇,正是這三次選擇一步步把她帶入了毀滅的深淵。出于對格扎維埃爾的喜愛,弗朗索瓦茲邀請她與自己一起生活,這是弗朗索瓦茲的第一次選擇。但是共同生活所產生的一系列后果卻是她始料未及的,數次會面之后,弗朗索瓦茲就開始不安,并且認為這種不安“也許應該被稱作嫉妒”。但是她又說服自己,“這是不存在的事實,她毫不嫉妒”。第二次選擇是在和熱爾貝單獨出去旅行的時候,弗朗索瓦茲為了報復格扎維埃爾而勾引熱爾貝,與熱爾貝發生了關系。旅行結束時,他們“拉著一個小指頭上了路”,熱爾貝則表示自己“毫無保留地把能給予的一切都給她了”。獨處時,弗朗索瓦茲“懷著勝利的喜悅”想著,“我贏了”。故事的最后,弗朗索瓦茲做出了第三次選擇。因為受不了對格扎維埃爾的背叛和嫉妒,終于選擇了謀殺格扎維埃爾。“她終于做出選擇。她決定了自己的命運。”
弗朗索瓦茲認為,“她的行為僅屬于她。……是她的意志正在實現,任何東西都不能把她的意志同她分離開來。”所以作為“完全自由的人”,她當初認為非常明智的選擇卻讓她變成了殺人犯,在不可控的“他人”世界當中,當弗朗索瓦茲意識到問題時,問題就已經存在了。弗朗索瓦茲快要壓抑不住的嫉妒和焦慮在與熱爾貝發生關系后得到了暫時的緩解,但之后與格扎維埃爾的一次爭吵終于讓她起了殺意。正如黑格爾所說:“每個意識追求另一個意識的死亡”。只有死亡才可以讓弗朗索瓦茲不再嫉妒,不再生活在皮埃爾和格扎維埃爾的夾縫中左右為難,在一次次選擇之中,弗朗索瓦茲終結了“他人”選擇了“自我”,也選擇了自己無法逃離的悲劇命運。
當格扎維埃爾第一次來到二人面前時,格扎維埃爾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存在。她來自外省,她雖聰明但孤傲,與社會格格不入,說話尖酸刻薄。雖然她是作為“第三者”出現的,但是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第三者,格扎維埃爾與弗朗索瓦茲和皮埃爾的關系都是互動的雙向的。
弗朗索瓦茲此前對格扎維埃爾的喜愛無以復加,格扎維埃爾也敬她愛她。格扎維埃爾與皮埃爾的第一次見面卻不甚圓滿,皮埃爾不接受這個忽如其來的作為“他人”的存在,兩人不歡而散。經過一段時間的融合,格扎維埃爾愛上了皮埃爾,強勢地進入原來的二人世界。雖說三角關系是最穩定的結構,但是這種說法并不適用于愛情生活。格扎維埃爾一步步蠶食屬于弗朗索瓦茲的愛情,妄圖霸占皮埃爾的所有,稍不滿意就施行各種報復,比如用煙頭燙自己的胳膊,或者打破“三重奏”約定,與他人發生關系,以此來懲罰皮埃爾,換取皮埃爾的關注和同情。對于弗朗索瓦茲,格扎維埃爾對待她的態度非常矛盾,她時而對弗朗索瓦茲的嫉妒冷嘲熱諷,時而把弗朗索瓦茲當作“知心姐姐”,在皮埃爾處受氣時找她傾訴。
格扎維埃爾擁有不健全的人格。作為后來者,她讓一成不變的愛情生活“更加多姿多彩”;但是在“他人就是地獄”的現實面前,她強硬的性格讓眾人都難以駕馭,因此只得眾叛親離,最后慘死。
正如薩特的戲劇《禁閉》中描寫的場景,明明三位主人公都死去了,但是面對整日無休止的爭吵和糾紛,依然哭天喊地地表示想讓自己死去以結束這無法逃離的紛爭。格扎維埃爾的介入不是偶然,在意識到對皮埃爾的愛意之前,她就已經開始存在了,在弗朗索瓦茲的談話中,在皮埃爾尚未開始實踐的愛情實現計劃里。自始至終,格扎維埃爾都是一個個性鮮明的叛逆存在,她以自我為中心的強烈意愿終于被無法規避的“他人存在的現實”打敗,成為這次愛情實驗的最大犧牲品。
《女客》是波伏娃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原型創作的小說,因此有半自傳的性質。故事中的格扎維埃爾也確有其人,她的原型就是書中扉頁上提到的“獻給奧爾嘉·高薩綺薇茨”的奧爾嘉。而波伏娃、薩特和奧爾嘉三人也確實嘗試過“三重奏”模式。最終奧爾嘉嫁給了薩特的朋友波斯特,薩特與波伏娃是證婚人。因此現實與小說還是有不小的出入。
作為唯一的男性,皮埃爾是“三重奏”愛情實驗的提出者和主導人。兩位女性的矛盾看似雜亂紛繁,但是都是圍繞著皮埃爾展開的。與弗朗索瓦茲多年的相處使得兩人心意相通,自是無需贅言,但是皮埃爾還需要更多新鮮的刺激。在與格扎維埃爾見面后不久,皮埃爾首次說自己是“征服狂”,露出了作為男性的強烈征服欲,在他的再三勸說之下才有了這次愛情實驗。雖然“三人齊步前進”,“三個竭盡全力彼此相愛的人更加多姿多彩”,但是對于兩位女性來說,她們都不滿足,只是她們暫時忽略了矛盾和摩擦而已。因為相信弗朗索瓦茲不會離開自己,所以皮埃爾把重心放在格扎維埃爾身上。一開始,皮埃爾非常享受這新型的戀愛關系,但是時間流逝,皮埃爾感到力不從心。格扎維埃爾與弗朗索瓦茲截然相反的性格和桀驁不馴的態度讓他大感頭疼。不過“三重奏”的特殊境遇僵局限制了三人的行動,三人或敢怒不敢言,或歇斯底里,或疑神疑鬼,一直以“文明人”自居的皮埃爾甚至從鑰匙孔里偷窺格扎維埃爾和熱爾貝交往。雖然事后感到無比羞恥,但他還是毅然決然地做了。偷窺也就是存在主義里說的一種“注視”,我們注視他人也被他人注視,皮埃爾注視格扎維埃爾得到的是憤怒,而注視著皮埃爾舉動的弗朗索瓦茲得到的卻是失望和心痛,想不到皮埃爾竟然如此在意格扎維埃爾,這無疑是對自己存在的一種否定,這讓她本來就嫉妒不已的情緒更加火上澆油,維持“三重奏”越來越疲憊,每個人看似是想保持三人關系的行為都是無意中對這一關系的否定,最終在特殊環境特殊境遇下的愛情實驗宣告失敗,結束了這場荒唐的愛情悲劇。
雖然波伏娃曾一度否認自己的作品有存在主義思想,但是不論是從波伏娃的經歷還是單從作品內容看,《女客》都是一部典型意義的存在主義作品,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對伴侶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的一種文學詮釋。因此《女客》是一部兼具文學性和思想性的作品。
[1]西蒙娜·德·波伏娃.女客[M].周以光譯.安徽: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
[2]萬俊人.薩特倫理思想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
[3]曾艷兵主編.西方現代主義文學概論(第二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4]葛麗娟.《女賓》淺論[J].濟南大學學報,2002(3)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馮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