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健
少年老成
◎劉 健
一個人怎樣才算是“老”?
俗話說七老八十。人到了七八十歲的時候,應該是老了吧!然而,因為有“老頑童”周伯通這類人存在,所以老與小的界限便模糊起來。“老小老小,越老越小”這話說來未必全面,但該是不會錯的。
其實,看一個人是老是小,只需了解一件事情就足夠了。那就是這人是否想到過死的問題——只需了解“人生苦短”這四個字,無論實際年齡有多大,都應該被看作是“老人”了!
如此的標準,難免被議論家們斥為“消極”。可是,仔細想來,人世間的各色人等,可以有千變萬化的人生經歷、各不相同的性格氣質,卻惟有出生與死亡這兩件事是必須經歷而無法回避的。
對于死亡的恐懼來自于人類作為生物的本能,因而它是全人類所共有的。無論是西亞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北非的埃及文明、地中海北岸的希臘——羅馬文明,還是南亞的古印度文明、中南美洲的瑪雅——印加文明,以及我們自己的中華文明,在所有這些古老的人類文明中,與死亡相關的內容占據了其中的大半。即使是在現代文明成為普世標準的今天,人類仍然無法從本質上擺脫對死亡的終極恐懼。于是,從王侯將相到庶民百姓,對于長生不老的追求便成為一種潛在的集體無意識,彌漫在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只需留心觀察,再加上些許的理性思辨,也就能夠明白個大概了。
然而,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有“永生”這回事呢?我以為,從狹義上講的確沒有,因為每個活著的人終有一天都會死掉,但從廣義上說卻是有的。而這其中存在著一個基本前提,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區別在于我們彼此之間的差異。
不知你是否了解,從物理和化學的角度上講,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其實只有三千億分之一。作為生物體的人,構成我們發膚、內臟、肌肉、大腦、骨骼的物質,無論任何種族、任何國家、任何民族、任何個人都是相同的。而使我們得以相互區別的,是我們各自所擁有的不同的遺傳物質——基因(DNA)。但這種基因層面的差距也只有三十億分之一罷了!只不過,這種借助遺傳物質的傳遞而獲得永生,其實是自然界的所有生物都擁有的能力。人之所以能成為“萬物靈長”,在于人的社會性,或者說是人的思想。沒有了思想,人就變成了純粹受本能驅使的動物,這是人們都能理解的淺顯道理。如果說,那三千億分之一的基因差異使得人類的每個個體在生物學意義上變得不盡相同的話,那么,在社會的層面上,人與人之間的思想差異就顯得大很多。在現實社會生活中,每個人,只要他有正常的社會交際能力,就都能夠與他人交流思想。但從長時段(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或者更長)上看,并非每個人的思想都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傳承。事實上,某些具備特殊才能的人,較之常人更易于使自己的思想流傳于世。比如,學者通過學術著作使他們思想中理性的方面得以流傳,文學藝術家通過他們的文藝作品使他們思想中感性的方面得以流傳,教育家則靠教書育人的方式將他們個人的品性投射到他們的學生身上。因而,當一個人同時擁有學者、文藝家和教育家三重身份的時候,他的理性、感性與品性便都有了傳承的載體,他的思想便能以整體的形式在社會范圍內得以傳承。他的思想也就不會“死”去。這樣的人,我們往往稱其為“大師”或者“偉人”!
大師與偉人的頭上必然籠罩著奪目的光環,成為無數人景仰和向往的對象。然而,成為大師或偉人的道路又是如此的艱辛,使大多數人望而卻步。即使是少數敢于面對挑戰的勇士,也會有相當一部分在中途因為種種原因跌掉,不得不匆匆退場。真正能抵達終點的人寥寥無幾,于是也就顯得是那樣的稀罕寶貝。只是,當你回顧這些成功者的心路歷程的時候,你或許會發現,他們幾乎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對于生命、對于死亡,懷著深深的敬畏,并因而獲得取之不盡的源動力。
敬畏是一種神奇的情感。它來自于恐懼,卻最終成為戰勝恐懼的利刃。它是信仰的基礎,沒有了它,信仰就變成了一種虛偽。敬畏可以有對象,但作為一種情感卻是要內化于人的言行之中才有力量。敬畏可以是一種道德,當它與秩序聯系的時候,法律和規范就會變得更加強大,整個社會也會因此而變得更加穩定。至于這種穩定到底是進步還是束縛,則要歷史家的理性思辨去辨別了。
談到敬畏就難免會想到偉人,而談到偉人就不得不聯想到我們所處的這個偉大的時代。《歷史的起源和目標》一書的作者、哲學家卡爾·雅斯貝爾斯將公元前800年到公元前200年這段孕育了東西方無數思想巨擎的歷史時期稱為“軸心時代”,之前與之后的人類文明都在圍繞著這個軸心時代運動著。同時,他又預言,21世紀人類文明將要建構起“新軸心時代”。這也將是人類文明史上又一次重大的轉折。而正在我們身邊悄然發生的歷史似乎正在印證著雅斯貝爾斯的預言。當西方文明越過工業化的現代,向信息化的后現代快速前行的時候,東方的中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驚人速度成長著。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變革的時代,一個機遇的時代,更是一個需要思想巨擎的時代!
“中國的十年是世界的五十年”,這或許就是理解當今中國紛繁復雜的社會現實的鎖鑰。世界上五十年間積累起來的第一流硬件設施,中國把它們壓縮到十年時間里全部學習掌握,并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興建起來。“只有一流的國民,才能建設一流的國家。”如此的提法,從根本上說無疑是對的。但要造就一流的國民,首先需要一流的思想。一流的思想(或說“先進的思想”)一方面來自對外部世界先進文明的直接學習,但更為關鍵的卻是要在繼承自身優秀傳統文化和外來文明精髓的同時,在實踐中創造屬于我們這個民族和我們這個時代的新思想與新思維,并使之無愧于我們的國家民族以及我們所處的這個偉大時代。毫無疑問,這是生活在當代的中國知識階層與知識精英們必須承擔起的歷史使命,否則就是對國家、對民族、對歷史的犯罪。
一個“老”字引出了我們對于生命的眾多感悟,并由此而去追溯人類文明發展的軌跡,尋找超越生死獲得“永恒”的方法。只是,我們生活著的卻是不折不扣的“少年中國”。但愿,當今天的我們漸漸老去的時候,這少年中國仍會因為我們的存在而繼續煥發出勃勃生機。
(責任編輯 王曦)
劉健,筆名:呂哲,著有長篇小說《帶我回地球看流星》等各類著作252萬字,現就職于天津藝術職業學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