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鏈

◎ 馬麗紅（回族）

項鏈

◎ 馬麗紅（回族）

那是去年夏天，連續幾天的高溫，每天衣服都是汗津津的，頭發也總是潮乎乎地貼在臉上，沒有一絲動感的空氣令人壓抑，快要窒息。終于有一天，炎熱的七月中很難得的一個涼爽的下午，徐徐的微風拂過面頰，跳動的劉海，舞動的衣衫，不由得讓人心生愜意，多好的天氣呀，何不去聚聚？于是幾名同事相約好下班了去吃火鍋，聊聊，喝點啤酒飲料，去去連日來的暑氣。

下班回家梳洗打扮一下自然是少不了的，女人嘛愛美總是沒錯的。洗好臉，化了淡妝，穿上自己最中意的衣裙，在鏡前照了一圈，嗯，感覺相當不錯，可是好像領口稍稍大了些嘛，有些裸，不行的，得修飾一下噢。忽然想起了婆婆給我的一條家傳的金項鏈，她當寶一樣珍愛的物件，自己一直舍不得戴，那年我生了兒子后，老人家高興得不得了，就把她那寶一樣的項鏈拿出來硬是塞給了我，不要都不行。可是由于工作要求不許佩戴首飾，這條項鏈靜靜地在我的柜子里躺了十幾年，不曾戴過。今天可以了，班余時間，心情好，而且正好領口有些裸，戴上做個裝飾唄，這樣想著，我很快打開柜子，取出了那條金項鏈，在鏡子前戴端正，感覺很好，就提起包包出了家門。

打車去往就餐地點的途中，我從出租車的后視鏡里看到了自己，清秀的臉，長長的波浪卷披發，天空一樣高遠淡雅的套裙，黃燦燦的粗項鏈……哪里不對呢，總覺得有不相襯的地方，哦，原來是項鏈，她雖貴重但和我的格調不投，或許是因為從來不怎么戴首飾的緣故吧，在那一刻，立馬覺得項鏈在我身上就是多余的，是畫蛇添足的一筆，俗。我毫不猶豫地摘下了它，拉開包包上一個小口袋的拉鏈，小心翼翼地將它放進去，又重新拉好了拉鏈。

那天玩得特別開心，特別盡興，特別火，以至于回家的時候頭暈暈的，但安全回家了，沒落下什么東西。

幾天之后，忽然想起我那家傳的項鏈還在包包里沒有拿出來保管好呢，就拉開那個小口袋的拉鏈伸手去摸項鏈，這一摸不由得我一驚，再摸，翻開口袋仔細看，包里到處找，壞了項鏈沒了。這是真的嗎？我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因為在家里，老公上班住單位，這幾天沒回來過；兒子在外地上學也沒回來過，家里只有我自己，沒人動過我的包。那天在出租車上，我百分百確定將項鏈裝進包包上的小口袋了，拉鏈一直沒有拉開過；回來的時候雖說喝得頭有點暈，但意識是清晰的，也沒有動過那個拉鏈。怎么回事呢，我的心里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它攪得我的心始終靜不下來，不斷地在想是哪個環節上出了漏洞……一個非常陰暗的想法包圍了我的腦袋和心，揮之不去，我想甩掉它，狠狠地甩掉它，可是，怎么能夠控制得了自己呢？那就是懷疑，懷疑每一位那天與我聚餐的同事，一個一個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甚至斷定，他們當中肯定有一個人動過我的包。

一邊是自責，那都是關系多好、多么信得過的人啊，可是心里一一篩著，沒有頭緒；一邊是更深的猜疑，分析著每個人的可能性，是啊，那天吃飯，我確實出去過兩次上洗手間，這算是使得我揣摩他們幾人的最有力的環節了，人心難測，唉，可能吧……這件事折磨了我整整一周，在我眼里，誰都不可信了，心里好像已經認定是他們其中之一偷偷拿走了我的項鏈一樣，我甚至開始恨他們道貌岸然，恨他們做人沒有原則，恨人心叵測，恨我結識錯了人……我沒有把這事告訴任何人，只是自己心里從沒停止過那可惡的猜疑和揣摩。

一周后，漸漸地我看淡了，看開了，反正那鏈子也是個閑物件我又不戴，既然沒了就不要想了，累。這樣自己的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恢復了正常的工作、生活狀態，不再去關注他們誰和我說話時表情不自然了，不再去留意他們誰不敢正面看我等等，這些個無聊的念頭，我已經受夠你們了，趕快滾得遠遠的吧，我要回到以前的陽光燦爛中去！

整理好心情，生活又開始對我微笑，陽光撲面而來，我相信自己已經從那件事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周末，上街購物出了門，隨手一拉，外套拉鏈上漂亮的心形墜子掉了，這么小的東西，包那么大，放進去就不容易找到了，于是我又拉開了包包上那個小口袋的拉鏈，就是之前裝過項鏈的那個小口袋，因為小的東西放在一個相對單獨的地方好找，這樣想著將墜子放了進去，等我從街上回來了再把它安上。

一個多小時后，買好了需要的日用品，就回家了。進了家門放下包，我拉開小口袋準備把外套拉鏈墜子安上，因為沒有它，拉鏈禿禿的，要用指甲掐著拉鏈頭才能拉得上，很費勁。可是伸手進去卻怎么都摸不到那個墜子了，我急了，翻出口袋里子去找，還是沒有，真是怪了，明明放進去了，中途沒有拉開那個小口袋拉鏈，墜子怎么可能會丟掉呢？忽然，我想到了項鏈，也是從這里消失的，很快，我再次翻出口袋里子仔細去檢查，果真發現底部有一個很不明顯的縫隙，用手指一頂，原來是針線開了，僅僅一厘米那么一點，根本不輕易能看到。在那一刻我的心猛地揪緊了，飛快地擴大了那個缺口，從小口袋的底部伸手到包包的夾層里狂摸……所有的真相在這一刻大白了：墜子，項鏈都出來了，回來了。

失而復得的喜悅是很大的，可是我的心從那天開始再一次凌亂了，剛剛恢復的陽光心情迷失了。因為，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如果沒有那些插曲，我從來都沒想過，人與人之間的友情，會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擊，在利益面前，在那么一件小事面前，你曾經把別人都想成了鬼，卻原來，鬼就在自己心里。

被我可惡的猜忌牽涉到的朋友們，他們都不曾知道這件事，所幸當時沒有去公開，沒有去質問，沒有去散播，因此沒有對他們造成顯性的傷害。可是，我卻不能說內心不虧欠他們，良心一直都隱隱地痛著、時刻提醒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