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民間文物發現
——宴諸侯大碗及印證歷史分析

◎李晉賀

阿拉善民間文物發現
——宴諸侯大碗及印證歷史分析

◎李晉賀

阿拉善博物館首屆民間文物藏品鑒寶活動中發現的宴諸侯大碗，經專家對其落款和流落經過的考證，印證了一段阿拉善的歷史，對于今天研究阿拉善歷史具有重要意義。

宴諸侯大碗 阿拉善

在阿拉善博物館首屆民間文物藏品鑒寶活動中，六名鑒寶專家發現了一盞上有粉彩花鳥紋的青瓷大碗。碗邊上有題字“湛露，所以宴諸侯也。乙酉初冬，寫于昌浦，王西軒作。”粉彩花鳥紋四系碗，敞口，略束頸，鼓腹漸下收，上面的紋飾是貼花和手工繪制相結合，四只羊頭狀把手用兩柄紅銅絞絲環相扣。

關于這件大碗的來歷，專家從碗邊的這20個字著手考證。首先是其中提到的“湛露，所以宴諸侯也。”湛露出自《詩經·小雅》[1]，有道是，厭厭夜飲，不醉無歸。原文如下：

湛湛露斯，匪陽不晞。厭厭夜飲，不醉無歸。

湛湛露斯，在彼豐草。厭厭夜飲，在宗載考。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顯允君子，莫不令德。

其桐其椅，其實離離。豈弟君子，莫不令儀。

大意是，晶瑩剔透的露珠，太陽出來才會蒸發。君臣歡聚一堂夜夜暢飲，不醉不回家。晶瑩剔透的露珠，懸掛在茂盛的青草，君臣歡聚一堂夜夜暢飲，相聚在宗廟之上想著國家社稷。晶瑩剔透的露珠，懸掛在樹枝上，謙謙君子，坦坦蕩蕩一醉方休。無論在哪棵樹上，果實累累掛滿枝。溫文爾雅的君子，盡興一醉又不失儒雅風姿。這是一首描寫周天子大宴諸侯的詩，通篇講述了飲酒的美德，表達一種宴請禮儀。《左傳》文公四年載：“昔諸侯朝正于王，王宴樂之，于是乎為賦《湛露》[2]。詩以露不遇太陽不干，興不醉無歸的意思，但臣守禮節，雖天子言不醉不歸。所以“君通情務心醉，臣守官，務遵禮。”

宴諸侯大碗落款以湛露起興，非日曬不干，引出夜飲不醉不歸之豪情。宴飲是在夜間舉行的，而大宴必至夜深，夜深則戶外露濃。宗廟外的環境，是萋萋的芳草，四圍遍植杞、棘等灌木，近處是桐、梓一類喬木，樹木掛滿果實，一切都籠罩在夜露之中 “白露”為農歷八、九月之節氣，戶外，彌漫著祥和的靜謐之氣，室內，杯觥交錯，賓主盡歡。內外動靜映襯，是一幅絕妙的“清秋夜宴圖”。南北朝民歌《長歌行》曰：“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曹操《短歌行》[3]有詩：“璧如朝露，去日苦多”。早晨的露珠，非常難得，見日而失，好比美好的時光，要格外珍惜，大家聚在一起，非常不易，因此也需要格外珍惜，因此，要盡情飲酒，不醉不歸！正如《儀禮·燕禮》[4]記載：國宴時主持官員傳達君命曰“無不醉”，與宴者則答以“喏，敢不醉”。夜飲不是大醉一回，而是承載著禮儀、文化、傳統。當然還要不失德，誠信仁義的君子，雖然飲酒盡醉，依然溫文爾雅，沒有酒后失態、失德。“君通情，務盡醉；臣守官，務遵禮。所以雖夜飲而不失令德令儀也。”這才是飲酒的境界啊！宴諸侯大碗落款“湛露所以宴諸侯也”，乍看平淡無奇，細品其味無窮。

其次，這款宴諸侯大碗是如何而來？為何流落于阿拉善？這還得從題字人說起。落款題字作畫的人叫王西軒，生卒年不詳，是民國時期流落在西北的一名畫家，傳世之作甚少，在古玩字畫市場偶有他的大作露面，且多是燒制在瓷器上的題字和花鳥畫。題字作畫的地點在昌浦，昌浦是古代史書中對當今甘肅黨城遺址的別稱，位于肅北蒙古族自治縣縣城東南3公里，黨河出山口之北，東山（又稱紫塞山）之西。兩漢時屬敦煌郡，西晉時設昌浦縣，到東晉十六國時，西涼國曾在黨城灣筑于亭城，唐代設子亭鎮，又稱“紫亭鎮”。向達《西征小記》謂：“是至唐、宋之際，子亭不僅猶為駐兵之所，且系瓜沙南藩一雄鎮，非親貴不能膺斯重寄也。”解放初期，黨城城垣基本完整。城垣為長方形，夯土版筑。東墻長 231 米，西墻長 318 米，北墻長144.5米，高 2至4米，面積 3 萬多平方米，城堡四角及北墻中間有堡樓，城內南面正中有建筑遺址。到20世紀70年代，黨城遺垣內外皆辟為耕地，現在黨城地表遺址蕩然無存。

1945年是乙酉年，八年抗戰，江河破碎，生靈涂炭。畫家王西軒為逃避戰亂，流落到昌浦，民國時期也稱之為黨城，本想在大西北能找到一容身之地。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國家動蕩，西北也未能幸免，新疆有盛世才，甘肅有馬步芳，軍閥割據，民不聊生，一落魄文人流落在大西北，境況可想而知。抗戰勝利的消息傳到河西一隅小城已經是月余后的初冬，不妨猜想，饑寒交迫的王西軒在包饃的一張舊報紙上看到了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此時的王西軒欣喜若狂，一路小跑在黨城的街巷，使勁敲打著左鄰右舍的門閂，相告抗戰勝利的消息。此時江河破碎，此刻不能把酒言歡，王西軒回到住所，提筆畫了一幅花鳥圖，寓意抗戰勝利、凱歌高奏、春回大地、花開鳥鳴。該怎樣落款呢？此時此景，王西軒引用了典故，于是就有了前文碗邊的文字。

王西軒收筆凝視畫作沉思良久，民族危難之際，堂堂男兒理應挺身而出報效國家，王西軒擱筆卷畫動身去了蘭州。1945年的蘭州正是抗戰的大后方，人員物資的大集散地，歷史的機緣就這樣在蘭州巧合了。阿拉善旗札薩克和碩親王達理扎雅，一位正義愛國的蒙古王公，抗戰期間被軍閥馬鴻逵軟禁流落于蘭州。達王同蘭州各界人士來往密切，與朱紹良、關麟征、張治中將軍結交深厚。畫家王西軒輾轉往來于內地與肅北昌浦之際，是否曾與達王有一面之交，今天已無從查起。王西軒再次回到蘭州的時候，達王已先期獲準回旗，無緣一見。再說王西軒在蘭州與舊交故友相聚，其中不乏朱紹良、關麟征、張治中屬下門生，閑談中拿出宴諸侯圖與眾人欣賞，有義士提議，何不用此圖造飲酒大碗，與天下英雄豪飲。與會者應聲附和，很快粉彩花鳥紋宴諸侯大碗在某窯燒制而成。此時，達王已是中國國民黨第六屆中央委員，民國政府蒙藏委員會委員、行政院顧問，寧夏省政府委員等職，并晉升為中將司令。按照舊時禮制，屬王侯之列，西北行轅國民黨要員依照舊制把宴諸侯大碗分別贈送給西北地區蒙古王公和地方行政首腦。寓意用此碗飲酒，當為國盡力。當年宴諸侯大碗到阿拉善親王府后，達王用此碗宴請賓朋，論天下大事，謀阿拉善未來。

宴諸侯大碗輾轉王府68年后，再次呈現在世人面前，不僅講述了一段那個動蕩歲月里的故事，印證了一段阿拉善的歷史，還給今天的人們一個遐想。

[1]徐興苗, 王福利. 從《詩經·小雅》看西周至春秋時期禮樂文化的衰落[J].徐州師范大學學報，2006，31（02）：22-26.

[2] 潘雁飛. 從“在宗載考”看《詩經·小雅·湛露》的詩旨[J].中國韻文學刊,2006,19(3):1-4.

[3] 袁傳璋. 曹操《短歌行》剩義拾零[J].安徽師范大學學報，2012,40（1）：95-101.

[4] 郭超穎.《儀禮·燕禮》小卿席位獻疑[J]. 唐山師范學院學報,2014,36(1):36-40.

（作者單位：阿拉善博物館）

（責任編輯 馮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