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獻軍
論豪放詞風與豪放詞派
——兼評周甲辰教授新著《毛澤東詩詞的文化闡釋》
◎肖獻軍
第一次接觸毛澤東詩詞,我印象中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那是母親教我的,現在依稀還記得“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談笑凱歌還。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幾句。在后來求學生涯中,又學過毛澤東的幾首詞,如《沁園春·雪》《水調歌頭·游泳》等,但只是感覺比較豪放,真要講出什么特別之處,也說不出。2012年,我來到了湘科院,從事古代文學教學,主要是宋詞教學,此時我才對詞有了更進一步了解,也才對毛澤東詞在詞史上的地位有了新的認識。
以前的古文史教材,對宋詞的流派形成了一個傳統看法,認為宋詞主要是由婉約派和豪放派構成,而且,對蘇、辛的豪放詞進行了長篇大幅論講,似乎豪放派在宋詞中的地位比婉約派還重要。但事實上所謂的豪放派其實是一個虛構的詞學流派,婉約才是詞的正宗。在蘇軾詞中,《卜算子·缺月掛疏桐》寫得幽潔空靈;《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記夢》寫得幽怨纏綿;《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寫得綺麗嫵媚,而真正的豪放詞不過十之二三,辛棄疾亦如之。即使是那些被后人認定的豪放詞,大多也非豪放到底,“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念奴嬌·赤壁懷古》),“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生”(《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最后不都由豪放陷入了深沉感慨之中么?可見豪放詞派根本不存在。但是,在否定其存在的同時,卻也不得不佩服“豪放詞派”提出者的見識。因為在詞史上如果只是一望無際的色彩艷麗的鮮花,縱然好看,卻未免單調。豪放詞的出現,打破了婉約詞一統天下的局面,故南宋王灼在《碧雞漫志》中說:“東坡先生非醉心于音律者,偶爾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筆者始知自振。”
就在我對詞學發展史上沒有出現一位真正的豪放詞人而微感惋惜時,同院周甲辰教授送給我一本他最近出版的新著,書名為《毛澤東詩詞的文化闡釋》,這讓我對詞的發展史有了進一步了解,同時,也讓我對毛澤東詩詞有了新的認識。
該著作從人格精神、價值觀念、情感體驗、審美特質四個方面對毛澤東詩詞進行了全方位文化解讀,不僅揭示出了毛澤東詩詞獨特的審美個性,而且力圖揭示出其獨特藝術魅力形成的歷史和文化淵源。如對毛澤東詩詞中“尚武精神”的形成,該著作指出最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湖湘文化的熏陶”,然后羅列了從秦漢到近代一系列歷史人物,如項羽、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等,闡述他們對毛澤東詩詞創作產生的重大影響。“二是家族傳統的積淀”,該著作統計出了在韶山毛氏家族中祖父輩中有功名者十人,其中軍官有九人;父輩中有功名者二十六人,其中軍官有十七人。可以說,該著作對毛澤東詩詞的分析,真正深入到了文化的層面。
對于毛澤東而言,他首先是一位政治家,然后是軍事家、哲學家,最后才是文學家,因而研究毛澤東詩詞就不單純是文學問題,還涉及到其它各個學科,包括歷史學、政治學、軍事學、哲學、經濟學等各個方面。在《毛澤東詩詞的文化闡釋》中,對毛澤東詩詞中每反映出的一種文學現象,作者不僅思考其產生的文化淵源,而且試圖從毛澤東復雜的思想動態中尋求問題的答案。但由于毛澤東學貫東西,特別是思想方面,更是受西方哲學影響較大,因而文獻的查找也就顯得特別重要。據統計,該著作中引用了英國的羅素、迪克·威爾遜;俄國的別林斯基;日本的桑原鷙藏、竹內實、野村浩一;美國的約翰·斯塔爾、R·特里爾、施拉姆、諾克斯娜·帕斯娜卡、埃德加·斯諾、馬爾庫塞、莫里斯·邁斯納;法國的西蒙娜·德·波伏娃、安德烈·馬爾羅等十五位學者或專家的文獻。引用國內與毛澤東研究相關的著作更是不計其數,周教授閱書之博,由此可知!
要深入理解毛澤東詩文,還需要對毛澤東所處時代有深入了解。作者在闡釋毛澤東詩詞的文化意義時,很少對某一篇詩詞作具體解讀,而是擷取不同詩篇中的詩句,采用類型化的手法作整體解讀。在解讀過程中,該著作總能聯系作品產生的時代背景及作者當時的心理狀態進行分析,不作泛泛而談,即使是論及這些詩詞的審美特質時也是如此。當今學術界對毛澤東詩詞的研究主要側重鑒賞、品讀,對毛澤東的每一首詩詞都作了詳細解讀,這些解讀當然有其存在意義,但是缺乏對毛澤東詩詞的整體關照。讀完該著作,也使我對詞史的發展產生了新的看法。詞雖以婉約為正宗,但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它可以突破傳統的文學范式,表達新的社會生活。毛澤東的詞就是如此,雖然我并未讀過毛澤東的詞集,但從周教授的著作中,可以看出毛澤東的詞磅礴、壯大,充滿陽剛之氣,與其他文人相比,他的詞可以稱得上真正的豪放詞,而且這種豪放不再是個別篇章豪放,是整體上都如此。更進一步說,如果我們真要在詞的發展史上別出一個豪放派來,我認為這個流派的真正創立者應該是毛澤東。
可見,周甲辰教授新著《毛澤東詩詞的文化闡釋》,不僅在毛澤東詩詞研究方面具有某種學術意義,而且在詞史的研究方面也具有一定的開拓意義。
(責任編輯 姜鶴)
肖獻軍(1977-),男,湖南岳陽人,文學博士。湖南科技學院講師 研究方向:湖湘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