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沖突和互聯網思維的重建（下）

王鈺

（三）

面對諸多新科技的突然來臨，人們迫切需要用一種易于理解的思維去發現時代跳動的脈搏。如今，“互聯網思維”這個熱詞活躍在每個人的口頭上、微博和微信中、一場場秀和演講中。作者認為在互聯網思維沒有蓋棺定論之前，當今的每一個人都有資格來談互聯網思維，而且怎么說都有現實意義。

談到互聯網思維， 20年前互聯網領域內的那場浪潮遠遠比現在更加激動人心，沖擊力更大，這也是互聯網思維。不過在中國，它的名字叫做“信息化”。2002年，原信息產業部副部長呂新奎編著的《中國信息化》這樣形容“信息化”——“20世紀中葉，信息化的曙光從地平線上悄然升起。20世紀90年代，信息化浪潮席卷全球，波瀾壯闊。進入21世紀，信息化成為主導人類社會進程的歷史洪流，氣吞山河，勢如破竹。”

1992年，美國參加競選總統的候選人克林頓提出將建設“信息高速公路”作為振興美國經濟的一項重要措施。1993年，“信息高速公路”成為美國政府的建設計劃，該計劃旨在以因特網為雛形，興建信息時代的高速公路——“信息高速公路”，使所有的美國人方便地共享海量的信息資源。而同一年底，中國正式啟動了國民經濟信息化的起步工程——“三金工程”，即“金橋工程”、“金卡工程”和“金關工程”。“三金工程”的實施讓中國的信息技術革命變成了產業革命，也拉開了中國信息化的序幕。

而在民間，互聯網、電子郵件、BBS、電子商務等名詞已經讓年輕人熱血沸騰。1996年早春，一家叫“瀛海威”的公司在北京中關村零公里處豎起了一塊碩大的廣告牌，廣告牌上寫道：“中國人離信息高速公路有多遠——向北1500米（指瀛海威公司的地址）”，豪氣干云的話語讓瀛海威和張樹新成為了早期互聯網的代名詞。

上個世紀90年代的互聯網“布道者”尼葛洛龐帝在其所著的《數字化生存》前言中，開宗明義地寫道：“計算不再只和計算機有關，它決定我們的生存。”誠如所言，數字化、網絡化、信息化使人的生存方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虛擬生活與人類現實生活交融，并由此帶來一種全新的生存方式。這種生存方式燃起國人對互聯網的狂熱激情和無盡遐想，給人們心靈造成巨大的沖擊，其影響至今連綿不絕，一點都不亞于現在各行各業的互聯網思維。

一撥人的恐慌，同時就是一撥人的機會。國家層面，中國政府主推了“兩網一站四庫十二金”的一系列工程，電子政務、智慧城市這些詞現在大家都已經耳熟能詳了；在工業企業領域，甩圖板、CIMS、ERP取代了手工繪圖、手工看板和生產調度會；在出版領域，方正激光照排讓鉛字排版正式成為歷史名詞；無紙化辦公成了企業運行的一個夢想；企業官網、電子郵件成為企業的標配；互聯網營銷一直是策劃、公關公司最喜歡的噱頭；人們開始嘗試網絡搜索、網上閱讀、網絡購物、網絡游戲、網絡聊天、網上做生意；大量的計算機、系統集成、網絡設備被采用；VC（風險投資）成為IT企業的座上賓；各類門戶網站風起云涌；WEB1.0、2.0一直到3.0；金山、中軟、新浪、網易、搜狐、騰訊、阿里巴巴、盛大成為了IT領域強勢品牌。

那時的互聯網思維主要有以下一些特點：信息無障礙流通、郵件營銷、傳播網絡化、銷售網絡化，也被稱之為破壞性創新和隨需應變。我們急急忙忙把線下的東西搬到線上，讓大家無障礙、跨時空能夠看到我們的企業和政府形象、產品和服務，認為在實體銷售的同時，增加了一個網上銷售的渠道，當IT企業形成新聞門戶、社交網絡、搜索引擎、電子商務等四大主流商業模式，大家以為這就是互聯網思維。

（四）

獲得諾貝爾獎的經濟學家羅伯特·索洛（Robert Solow）在1987年提出了著名的“索洛悖論”：“我們到處都看得見計算機，就是在生產率統計方面卻看不見計算機”。就是說，IT產業無處不在，而它對生產率的推動作用卻微乎其微。

當我們仍然使用工業文明下的手段和思維來經營信息社會時代的企業和政府時，我們基本上能夠斷定它的失敗。2001年秋天全球互聯網泡沫的破滅標志著互聯網發展的一個轉折點。數不勝數的IT公司匆匆躋身這個市場，然后又很快解體、從市場上消失了。

當互聯網成為一種新的最佳媒介，在把買家與賣家、宣傳商與顧客以低成本聯系起來的同時，并沒有帶來新的商業模式和現金流，竭力鼓吹的新經濟成了泡沫經濟。在IT泡沫破裂之前， 互聯網只成就了ICT企業，包括移動通信公司、互聯網工具軟件及門戶網站。反倒是那些使用IT技術和系統的傳統企業鮮有成功的案例，就如同前文提到的“索洛悖論”一樣，企業效率和效益并沒有得到有效提高。流傳在企業界的一句經典的名言是“不上ERP是等死，上ERP是找死”。

人類在進入不同的文明時，必須學會互相學習，研究工業文明和信息文明彼此的歷史、理想、藝術和文化，豐富彼此的生活，否則，在整個擁擠不堪的窄小世界里，便會出現誤解、緊張、沖突和災難。IT泡沫的破滅讓互聯網沉寂了幾年，互聯網也進入了盤整期。

（五）

任何一個大型技術革命，早期大家總是高估它的影響，會有一輪一輪的泡沫；但是中期大家往往會低估它的影響，覺得這些不過是概念而已。當你覺得它是概念的時候，它已經開始生根發芽，開始茁壯成長。

在工業文明時代，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在信息文明時代，連接就是金錢，信任就是生命。解決了連接和信任，互聯網思維的概念迎來了新一輪的井噴。上海十年前有一個公益廣告，一個炸油條油餅的攤前告示牌上寫道，“現金、刷卡均可”，看后大家不覺莞爾。十年后的今天，出租車司機駕駛室內放兩個智能手機以便隨時搶單附近要打車的客戶，這就是當今互聯網思維下的一個縮影。

互聯網思維，就是在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信息技術不斷發展的背景下，對市場、對用戶、產品、企業價值鏈乃至對整個商業生態的進行重新審視的思考方式。互聯網時代的思考方式，也不再局限在互聯網產品和互聯網企業，互聯網牛腩、互聯網堅果、互聯網煎餅、互聯網成人用品讓傳統企業看到了重新導入互聯網思維的可能。

經過眾多互聯網企業界的大佬們的普及，大家都已經明白互聯網思維的精髓就在于：用戶思維、簡約思維、極致思維、社交思維、大數據思維和跨界思維等等。

冷靜下來思考，在這里已經沒有必要對互聯網思維大書特書，因為當人們今天談到互聯網思維，我們以為這就是人類智慧與互聯網結合的最完美的結晶的時候，我們反倒要冷靜下來，反思一下互聯網思維的來由。需要明白一個道理：是時代的進步、技術的變革引發了整個社會結構、社會運作方式、人類生活方式和世界觀價值觀的根本轉變，互聯網思維只是恰逢其時，是在IT技術不斷創新的前提背景下，在傳感器、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3D打印等技術的不斷加入之后，才迎來了重建。換句話說，沒有20年前的互聯網的不斷摸索，沒有十多年前的IT泡沫的擠出，也就沒有今天互聯網思維的沸反盈天。

思維還只是思維，要轉化為真正的生產力，還需要不斷摸索、試錯和創新。信息技術從工具屬性到社會生活，再到群體價值觀的變化，往往需要經歷很長的過程，甚至會經歷高潮，低潮，不斷反復。互聯網也如此。如果說20年前的那次互聯網思維，讓人們接受了互聯網，明白互聯網將改變生活方式甚至生存方式。今天的互聯網思維，是要告訴大家要讓互聯網基因融入到企業和政府的整體運營當中，融入到個人生活當中。當前的互聯網思維還遠未終結，當新技術出現的時候，它仍然需要重構。

它已經改變了工業文明，它也將改變信息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