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說

人民幣國際化有多難

中央財經大學金融學院院長張禮卿在日前舉行的“第六屆亞太經濟與金融論壇”上指出，2014年離岸人民幣存款規模約為2萬億元。而前三季度，跨境人民幣的貿易結算額達到4.8萬億元。就此推測全年可達6.4萬億元，相當于中國跨境貿易額的25%。

央行一向以“跨境人民幣業務”低調指代人民幣國際化。近日，主管該業務的央行副行長胡曉煉首次公開使用“人民幣國際化”一詞。她透露，截至2014年10月底，超過30家央行和貨幣當局已將人民幣納入其外匯儲備。

國家信用的提升是個長期過程

宋敏（香港大學經濟金融學院教授）

人民幣國際化面臨巨大挑戰。事涉實體經濟，如貿易結構不合理，產品競爭性不足;還受金融市場和經濟規模、政治地位、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穩定增長以及物價等其他因素影響。

首先，中國金融市場的深度與廣度相對不夠，比如美國固定收益市場在2012年達38萬億美元，中國只有4.86萬億美元;其次，人民幣幣值的穩定性不夠理想，人民幣持續升值使得大家不愿用其融資與貿易結算;最后，中國金融市場存在多重管制，這也不利于人民幣廣泛成為結算貨幣。

人民幣要成為儲備貨幣需要具備四個條件，除了貨幣要完全可兌換、幣值穩定、在全球貿易中有較大份額外，還需擁有發達的國內金融市場及完善的離岸市場。

中國和平崛起為世界提供公共產品的中國金融夢怎樣實現？有賴于綜合國家信用的提升，這是個長期的過程。

美國的GDP超過英國半個世紀以后，美元才真正超越英鎊成為主導性的國際貨幣。半個世紀發生了什么？兩次世界大戰，一次經濟大蕭條。

另外，資本項目開放是人民幣基本國際化的先決條件。離岸市場的建設及貨物雙邊貿易能帶來一定程度的人民幣國際化，但人民幣國際化的程度取決于資本項目開放的程度，資本項目需逐步開放，不能為了國際化而國際化。

欲求國際化，先謀區域化

Yung Chul Park（韓國高麗大學國際研究部教授、原總統經濟顧問）

目前已有28個國家與中國簽署了雙邊貨幣互換協議。需注意的是，雖然貨幣互換擴大了人民幣使用范圍，但使用總量不多。

以韓國為例，韓國進口商從中國央行借貸人民幣的成本大過從香港離岸中心獲得人民幣的成本，因此韓國商人更愿意到香港借人民幣支付給中國出口商。

中韓雙邊貨幣互換協議存在手續復雜等技術性問題，也阻礙自由貿易結算。韓國進口商借人民幣需用韓元還，中國人借韓元需用人民幣還，這中間存在匯率風險問題，無法規避。

中國想擴大貨幣互換機制機構，資本賬戶自由化是第一步。

未來幾年，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使用會越來越多，但到一定程度可能就會停止。除非中國做好準備開放資本市場并發行足夠多的無風險政府債券供其他國家購買作為外匯儲備。

美元能夠維持其國際貨幣地位，很重要的一點是能夠發行無風險的短期國庫券。所以資本賬戶的自由化至關重要，唯此才能展示出像美國那樣發行大量短期貨幣工具的能力。

人民幣在未來應該會成為重要的國際貿易貨幣，但再往下成為國際儲備貨幣則會很難，實現資本賬戶自由化恐怕還不夠。

人民幣要想成為真正的儲備貨幣，首先要思考的是如何在亞太地區發揮領先性作用。先關注人民幣區域化，加強亞洲貨幣基地建設，以此為基礎，再向其他地區延伸。

亞洲貨幣應通力合作

Masahiro Kawai（日本東京大學經濟學教授，原亞洲開發銀行研究院院長）

貨幣地位排名前十的國家其共性是人均GDP基本很高，機制和金融市場發展良好。盡管中國經濟規模已在很多方面成為第一，但這并不足以保證人民幣成為主要的國際貨幣。

人民幣國際化，關鍵挑戰是資本賬戶開放和自由化。

要實現貨幣充分可兌換性;進一步開放資本賬戶，中國目前還是有限性開放;要建立以市場為基礎的銀行業，通過監事會和監管系統充分管理金融風險。

中國應進行改革，改變國有商業銀行現狀，允許更多非銀行金融機構提供金融服務和產品。要有靈活的匯率系統;制定以市場為導向的貨幣政策，實現利率自由化。

金融改革之外，還要實施機制和治理改革。保證央行獨立性;通過法律途徑解決金融交易爭端;財政改革也要跟上，因為很多金融機制與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債券發行相關。

世界銀行全球治理指數調查中，與新興市場如印度、土耳其、阿根廷、俄羅斯相比，中國的數據并非很好。這也是一大挑戰。

區域合作很重要。日元、人民幣還有其他亞洲貨幣應該通力合作，形成一個貨幣籃子。與此同時，在亞洲央行和貨幣之間激勵競爭。最終由市場決定哪一種貨幣能夠勝出。

堅持先內后外的改革順序

張禮卿（中央財經大學金融學院院長）

有人樂見兩三年后人民幣成為第三大國際貨幣。不是不可能，但有多大意義？人民幣超越英鎊和日元，與美元、歐元的距離還很大。

一國貨幣成為主要國際貨幣取決于三個條件：經濟規模、流動性、可信度。如何保證人民幣國際化的可持續發展？

要保持經濟持續、穩步增長。至于是7%還是6%，無妨，但如果降到3%或4%，就是中等收入陷阱，屆時人民幣國際化會基本停止。

要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努力創造新的貿易競爭優勢。

要加快金融改革，建立市場化的現代金融體系。需要創造足夠大的金融市場規模，并賦予該市場足夠高的流動性和可信度。

要加快人民幣匯率制度的改革，擴大浮動幅度，這對人民幣國際化很重要。

另外，還要努力增強中央銀行——中國人民銀行的獨立性。

要穩步推進資本市場開放，不要過于急躁，要堅持先內后外的經濟和金融改革順序。從長遠看，僅通過離岸市場實現的人民幣國際化不可持久。利率市場化、存款保險制度的建立、匯率制度改革，等等，都是進一步推動資本賬戶可兌換的前提。

加強法治建設，依法保護私有財產這點非常重要。中國資產市場要面向全世界開放，必須讓外國持有人民幣的人感到很放心。

還有，推動國際金融合作特別是亞洲金融貨幣合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