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嘗試“文都”“海絲”互動

黃少萍

2013年8月26日，北京。

一場全國頂尖文化名城的角逐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大廳舉行——爭奪中國首個“東亞文化之都”。

在我的工作經(jīng)歷中，曾無數(shù)次推介過泉州。但從規(guī)格到難度，都遠不能與此次相比。

這是亞洲首次也是最高層次的一場區(qū)域文化比拼，寫入中日韓領導人會議聯(lián)合聲明文件。勝出者將代表中國文化，與世界對話。

彼時彼景，聚光閃爍，緊張和激動交織，忐忑與興奮雜陳，因為每個出場的人，都代表著一座古老的文化城市。而我，將代表泉州。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是一項被許多人看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10個入圍城市中，泉州排位最末。前9位城市是：蘇州、杭州、青島、濟寧、西安、咸陽、武漢、黃山、桂林。泉州的對手是4個副省級城市，3個古都，強手如云。預計評選結果時，籌備工作組普遍認為：泉州“有特色、有實力，但并無把握。”

初審入圍之后，每有余暇，我都會在腦海中一遍遍地檢索和梳理泉州文化。作為土生土長的泉州人，兒時聽過的南音、傳說，逛過的名山、寺廟，看過的戲劇、木偶表演，以及工作后擔任分管文化的副市長，市委常委、宣傳部長等職務時的經(jīng)歷，像電影片段一樣閃回。我越來越堅信：泉州文化的光華燦爛，絕不比任何一座城市遜色，更有其獨到之處：

——泉州是城市文化外交的先行者。宋元時期，作為“東方第一大港”、“世界之貨倉”，我們的祖先曾與人類文明的潮頭并進，在世界文化的星河中如月生輝。

——泉州比其他城市，有著與東亞更為親近的文化血緣。在聯(lián)合國海上絲綢之路考察全景地圖上，從泉州起行的航線，串起韓國釜山、日本大阪，勾勒出一個緊密相連的東亞文化圈。

——泉州的文化格外“鮮活”。與西安兵馬俑、蘇杭園林、桂林山水這些靜態(tài)、被動式的城市標志性文化不同，泉州盛產(chǎn)發(fā)散式、主動式的“活態(tài)”文化，如南音、南拳、木偶戲等。這類文化有著無需翻譯、直撼人心的藝術魅力，不僅可以主動走出國門，也吸引著外國人不遠萬里前來學藝，堪當國際交流的“大使”，其社會、政治、經(jīng)濟、情感價值不可估量。

——泉州還有獨一無二的對臺優(yōu)勢。泉臺一水之隔，泉州是臺灣同胞最重要的祖籍地，以泉州文化為代表的閩南文化，是臺灣文化的重要母體。如果泉州成為首個“東亞文化之都”，對于與泉州文化臍血相連的臺灣文化而言，也是共同的榮耀。進而，有利于我們以文為媒，促進泉籍臺胞與大陸間各領域工作的開展。

獨一無二的“名人廣告”

十余場專家討論會、兩場專題匯報會……短片出爐后，我反復商討，字斟句酌，前后易稿十余次。

終審前夕，我仍在思考琢磨：要想脫穎而出，只有做到人無我有，人有我特，人特我優(yōu)的強勢。因此，除了歷史積淀，泉州文化還需要一個更有力的支持和認可。那一刻，三位中央領導關心指導泉州文化的影像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這正是泉州文化不可多得的寶貴財富！

于是，照片被連夜調(diào)送進京。這幾張照片不僅珍貴，還有很強的說服力：江澤民主席于1994年視察泉州時對南音十分喜愛，在觀賞表演后，還親自拿起尺八洞簫吹奏——足見以南音為代表的泉州非遺底蘊之深厚，雅韻之悠長；還有，胡錦濤主席在人民大會堂的兩岸青年大聯(lián)歡晚會上，親自舞動泉州提線木偶，對泉州的千年經(jīng)典木偶戲大為贊賞。此景此情，趣味盎然，令人感動；再有，習近平總書記擔任福建省長時，曾親臨泉州少林寺及永春大羽村調(diào)研觀看南少林武術及白鶴拳表演，對泉州武術文化贊美有加，并指示應弘揚光大。

加入短片后，三張照片相得益彰，三位中央領導人對泉州文化“愛不釋手”的畫面打動人心。一方面充分體現(xiàn)國家對泉州非遺項目的重視和關心，印證泉州文化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彰顯了泉州文化在中國文化的地位，足以成為東亞文化交流中的代表。

演練中，我還意識到，泉臺頻繁的文化交流，對促進兩岸和平統(tǒng)一之作用，同樣舉足輕重。泉州是臺灣閩南文化的祖地，具有母體性和多元性、發(fā)散性。馬英九先生曾親自會見了泉州關帝文化交流團，并互贈禮品，體現(xiàn)了海峽兩岸人民的和諧共處之愿景。加入這一資料照片，能更突出泉臺文化同宗同源的親密度，豐富了短片內(nèi)涵。

這一切，都將為泉州打出獨一無二的“名人廣告”。

現(xiàn)在回想，臺前10分鐘陳述，5分鐘答辯，凝聚了認真精心的準備。正是這樣的不斷精雕細琢、精益求精，才有了后來泉州底氣十足的陳述和展示。

后來居上當選“文都”

終審現(xiàn)場，入圍城市中，唯獨泉州由市委書記出征。

而其他城市參賽者中，最高級別是市長或副市長。一方面，這讓我更有底氣了——“一把手”掛帥，泉州的誠意有目共睹，泉州對“文都”的承諾也將字字千金。另一方面，這也是一重無形壓力，書記親自出馬，若依舊不能勝出，面子上掛不住。

登場順序由抽簽而定，泉州抽到了最后一個。這不是個好序位，經(jīng)過前九個城市的精彩展示，再想創(chuàng)新突破，難上加難。同時，越到最后，評委們不僅疲憊，眼光也將更加苛刻，打分標準更加嚴格。

下午2時許，緊張激烈的現(xiàn)場角逐開始，中紀委駐文化部紀檢組全程監(jiān)督，評選分陳述和答辯兩個環(huán)節(jié)，當場評分亮分。

第二位上場的蘇州市領導從臺上一下來，就斬獲88.85分。這一分數(shù)直到第九個城市結果出來時，都遙遙領先。

我最后一個登臺，配合申報視頻短片，形象生動地述說泉州深遠厚重的多元文化底蘊、悠久廣泛的對外交流史，以及精心策劃的東亞文化交流方案。

在最考驗臨場機變的答辯環(huán)節(jié)，評委隨機拋出三個問題。評審的15位專家融匯了高校、部門、媒體等多領域的文化權威，表達稍不成熟，就會失分。

一問古村落如何保護？

留住“鄉(xiāng)愁”，一直是泉州固有的堅守。一首《鄉(xiāng)愁》正是出自于臺灣的泉籍著名詩人余光中之手，早讓閩臺海峽間的兩地人民淚眼潸然，魂牽夢縈。當前，保護傳統(tǒng)，泉州已走在全國前列，并正通過美麗鄉(xiāng)村的建設不斷深化。endprint

二問泉州如果當選，將如何履行職責？

泉州將亮出優(yōu)勢，作出特色。以特色活動為牽引，立足與日韓交流的歷史優(yōu)勢，在國家城市外交中大展拳腳；立足泉州活態(tài)文化的優(yōu)勢，推動文化當好國際使者；我們還希望立足海內(nèi)外鄉(xiāng)親眾多的優(yōu)勢，給泉州一個機會，讓分布在祖國大陸、臺灣、香港、澳門和東南亞、歐美等世界各地3000多萬泉州人為弘揚、展示東亞文化，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三問如何帶動文化惠民？

通過“文都”活動，建設新的設施，提升文化城市品位，還可通過藝術文化盛會，惠及廣大民眾，推動城市文化事業(yè)水平上新臺階。所取得的成效成果，正可讓廣大群眾來共享、分享藝術文化之大餐。

答辯結束，掌聲澎湃。這是最持久的一次掌聲。

事后，在場的評審透露：“泉州的回答深深打動了我們。我們感到，把‘文都交給泉州，不僅僅是選擇了一座城市，也不局限于東亞圈子，而是選擇了本土、海外、臺灣、異地這‘四個泉州，它們遍布五洲、人口眾多，能最大限度擴容‘文都影響力。”

滴答、滴答……經(jīng)過片刻的安靜，大屏幕上跳出了一個數(shù)字——88.92！全場最高分！泉州以0.07分的優(yōu)勢超越蘇州，當選為中國首個“東亞文化之都”。

扛起“文都”大旗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泉州是聯(lián)合國賦予的全球第一個世界多元文化展示中心，于是，我們把“文都”的目標定位為，建設“影響東亞、面向世界的多元文化都市”，并迅速牽頭成立了建設發(fā)展委員會，拉開籌備大幕。

幾個月后，“文都”迎來開幕第一仗。我們以再現(xiàn)千年前的“光明之城”為序，啟動“古城——古港——新區(qū)——全域聯(lián)動”工程，并融匯了音樂節(jié)、藝術展、創(chuàng)意集、嘉年華、元宵燈會、三國論壇……讓日韓各界嘉賓在三日三夜的狂歡中，深度握手泉州文化。

如今，當我再度回味這場開幕盛宴，依然難掩激動。元宵當天，80萬市民和各國賓朋涌上街頭，60多家國際新聞媒體聚焦泉州。我記得光州、橫濱客人的贊美——“泉州是一座很好融入的城市，代表了開放活力的中國形象。”我更會回味家鄉(xiāng)藝術大師蔡國強的鼓勵——“今天泉州所做的一切是有意義的，它正在創(chuàng)造嶄新的未來。”

許多人會問，“文化之都帶來了什么？”

按照文化部 “擴大開放、提升交流、留下遺產(chǎn)、造福民眾”的總要求。一年間，我參與、見證了“文都”帶來的城市進化。

——城市外交在進化。今年5月，習近平主席在中國國際友好大會上，提出“城市外交”概念，以城市夢承載中國夢，而“文都”外交正抓住了這一大好機遇。在官方渠道，我們啟動了最密集的文化外交。與光州橫濱的26個交流項目，涵蓋藝術、學術、媒體、青少年等多個層面：如互遣藝術家、互辦文化展，媒體界合作互聯(lián)，中韓日青少年“非遺”夏令營等。由此延伸，更多的民間交流自主迸發(fā)出來：例如，部分企業(yè)家和規(guī)劃院自費赴橫濱學習；茶葉、陶瓷、香道大師們自行辦展交流；老年大學自發(fā)走出國門，參加光州老年文化周；旅游業(yè)也創(chuàng)造性地推出光州專線游，拉近“文都”距離。于國家外交而言，這些不過是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件。但亞洲文化的認同感，正是借由這一點一滴的小活動滋長，最后匯成江河。

——產(chǎn)業(yè)在進化。借力“文都”效應，2013年，泉州文化產(chǎn)業(yè)增加值近269億元，位居全省首位，占GDP比重超過5%，首次成為國民經(jīng)濟支柱性產(chǎn)業(yè)。今年預計文化產(chǎn)業(yè)增加值將突破300億元大關。看到“文都”潛力，世界500強企業(yè)惠普擇道安溪，打造亞洲最大的數(shù)字媒體全產(chǎn)業(yè)鏈基地。“文都”同樣拉動旅游躍升，不久前，省外游客的過夜人氣，泉州首次摘得全省第一；今年國慶，全市共接待境內(nèi)外游客近230萬人次，實現(xiàn)旅游收入達18.52億元，同比增均超2成，創(chuàng)下歷年之最。

——文化惠民的行動也在升級進化。源和1916創(chuàng)意園擴建成了市民“文化會客廳”，全市共舉辦了240多場重大文化活動，2萬多場群眾文化活動，100多場的縣域文化特色民俗活動，讓市民天天過節(jié)，直呼過癮。

“四個泉州”和“七個都”

泉州是幸運的。當前適逢國家大力推行“一帶一路”戰(zhàn)略，在歷史與現(xiàn)實的坐標上，泉州橫向是中國首個“東亞文化之都”，縱向則是聯(lián)合國在中國唯一認定的“海絲起點”。把呼應國家戰(zhàn)略的“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先行區(qū)”建設，與“文都”建設巧妙交融，我們順勢開啟了“文都”與“海絲”互為平臺、互相促進的嶄新嘗試。

一個典型例子是，泉州今年兩度前往法國巴黎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以“海上絲路”唯一代表城市的身份，舉辦了“絲綢之路與創(chuàng)意城市”展覽和《中國一日·重返泉州》系列活動，不僅弘揚了“海絲”文化，更向世界推介了東亞文化之都。

“文都”建設，也讓我對城市內(nèi)在有了更深認識。

在接受央視及鳳凰衛(wèi)視采訪時，我曾以“四個泉州”和“七個都”，重新闡釋這座歷史文化名城的嶄新內(nèi)涵：

“四個泉州”：一是有836萬人口的“本土泉州”；二是分布于120多個國家，泉籍僑親人數(shù)達900多萬的“海外泉州”；三是海峽對岸的臺灣，與泉州血脈相連、五緣相通，有著900萬泉籍臺胞的“對岸泉州”；四是闖蕩于全國各地，建起192個異地商會，人數(shù)達200多萬的異地泉商，構成了“異地泉州”。

“七個都”包含了：德化瓷都，安溪茶都，晉江鞋都，石獅衣都，惠安、南安的石都，以及永春香都。這些扎根縣域經(jīng)濟的特色之都，共同構成了“東亞文化之都”的筋強骨健，氣脈綿長。

如今，他們經(jīng)過“文都”與“海絲”的雙重發(fā)酵，已然澆鑄融合為泉州城市的金字招牌。借此，泉州也得以承辦更高端的國際性活動，同更多一流城市對話。6月，泉州首次承辦國家級國際會議——首屆中國與阿拉伯城市論壇，并倡議建立了“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城市聯(lián)盟”。不久后，泉州也還將牽頭舉辦九城“海絲”申遺聯(lián)席會和文物聯(lián)展，推動“申遺”走完最后一公里。

（原文刊登在11月26日出版的《泉州晚報》，本刊有刪節(ji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