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璧：我的苦是對生命無常的悲愴

郭夏萌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先睡覺吧，小鳥們/我把活著喜歡過了//因為遠處有呼喚我的東西/我把悲傷喜歡過了/可以睡覺了喲孩子們/我把悲傷喜歡過了//我把笑喜歡過了/像穿破的鞋子/我把等待喜歡過了/像過去的偶人//打開窗 然后一句話/讓我聆聽是誰在大喊/是的因為我把憤怒喜歡過了/我把憤怒 喜歡過了/睡吧 小鳥們/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谷川俊太郎（日本詩人）《春的臨終》譯者：田原

程璧譜曲演唱收錄在第二張個人專輯《詩遇上歌》中

11月29日，“詩歌來到美術館”第十八期來到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這期的詩人是宋琳。主持人胡續東是固定班底，看著臺下比平時多出一倍的觀眾，他了然于胸地笑言：每月主持一次朗讀交流會，這次不一般，人特多，除了宋老先生個人在上海灘的影響力，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今晚的嘉賓——程璧。

不錯，臺下坐著許多青年男女，專程追來看他們在豆瓣、微博、人人小站上關注的“才貌雙全女神”——程璧。就在前一天《天天向上》播出了民謠歌手特輯，除了郝云這樣小有名氣的資深音樂人，還有一位新人就是程璧。節目一播出，程璧的名字就登上了百度熱搜榜，附在一側的標簽是：“北大才女”、“森系復古女詩人”、“獨立民謠音樂人”。

北大才女：自我的覺醒

程璧出生在北方，名字是祖母起的， “祖母出生在民國時代，是我見過的最詩情畫意的人，喜歡寫作和歌唱，教四歲的我寫毛筆字背唐詩。印象最深刻是她經常哼唱那首《松花江上》，‘九一八那年她從東北跟著父親入關，從此離開了自己的家鄉。每次她唱到‘流浪二字，我都聽得到里面的鄉愁。” 和祖母生活在四合小院的幼年記憶，是日后程璧創作的最初靈感來源。十幾歲時寫下小詩來描述兒時生活過的小院的模樣，“庭前花木滿，院外小徑芳，四時常相往，晴日共剪窗。” 后來二十幾歲時它擴展成了一首小曲《晴日共剪窗》，是程璧的第一首原創作品。

從小程璧就乖巧，幾乎沒有過叛逆期。聰明又努力，成績優異又聽話，活脫脫是“隔壁家小孩”加強版。她將重點高中重點大學一一攻克，最后再深造個研究生，一條通達大道，萬人隨波逐流。程璧是千軍萬馬中的一個，直到研究生來到北京大學東語系，才第一次明晰自己想要什么。文藝和才情都不是憑空產生的，是扎根在心底的種子，但到北大才被自由的氛圍打動，自我意識覺醒，文藝才情破土發芽。她開始寫詩，也愛上了膠片攝影，開始動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隨后以交換生身份去往日本，這一際遇讓程璧與命中注定的生活相遇。在日本一位朋友家，她接觸到了古典吉他，和從前見過的民謠吉他全然不同，她幾乎是立刻就被古典吉他的細膩征服了。愛上古典吉他后，讓她自豪的，不是學得快，而是學會一個和弦后，很快就有旋律在腦海呈現，學會第一個和旋的時候她就寫出了一首歌，這是創作最重要的部分。

之后一發不可收，她不斷創作出新作品，并帶著自己的原創作品成了“北大校園十佳歌手”。畢業那年夏，她在北京南鑼鼓巷陸玖音樂咖啡館舉辦了自己的首場音樂會，發表了自己的首張原創音樂專輯《晴日共剪窗》。這是她對大學音樂與生活的紀念。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碩士畢業后程璧如愿到東京，在證券公司“逗留”七個月，隨后在原研哉（無印良品藝術總監）設計研究所工作。將近一年半，她邊工作，邊繼續音樂創作，認識了很多獨立音樂人、樂手以及曲作者。她曾把自己的專輯拿給原研哉聽，原研哉是當代國際平面設計師最具思辨性的一位，他說程璧的聲音讓他非常吃驚，從歌里他感受到中國年輕人的內心。

在這些工作里，程璧找不到共鳴和成就感，積攢了一筆積蓄后，她選擇回國做音樂。對于她的選擇，熟悉的人都不驚訝：這樣一個才情靈氣洋溢的詩人歌者，隨從文藝的初心去做自己摯愛的事，才是最順其自然的事。日本工作的積蓄成為新專輯的成本，不久之后，新專輯是《詩遇上歌》誕生。所有藝術形式里，詩與民謠（Folk Music）具有十分相似的特質，在文學領域，詩字數最少，篇幅簡短，卻又最具深意。在音樂領域，民謠無論在技巧還是配器上往往追求簡單，而它的深度在于其冷靜的哲思性。《詩遇上歌》由詩人北島命名，“是珍貴的緣分，也是注定的相逢”。專輯里除了程璧自己的詩，還收錄了日本詩人谷川俊太郎、中國詩人北島、西川和田原的詩作，均由程璧譜曲演唱。

和老一輩的音樂人不同，程璧更懂得如何運用社交媒體。做音樂伊始，程璧就開始在豆瓣、人人小站等網站上分享自己創作的點滴，后來進入微博時代，她也是“加V”大號，到現在成熟的微信公眾賬號，雖沒有刻意包裝，但也都用心經營。創作路上的點滴心情都在社交媒體上記錄分享，這讓風格小眾的程璧也積累了大批“死忠”粉絲。

2014年8月，《詩遇上歌》在北京正式發行，北島、西川、田原親自站臺。發布會更像一個大型讀詩會，幾位詩人讀了自己的作品，程璧也現場演唱了專輯中的歌曲，盡管到來的都是在線上長期關注她的鐵桿歌迷，但面對這樣的陣仗，程璧還是壓力大到不行，笑談當時的緊張無措，愛她的人說“天后”之于她是太熱鬧的稱呼，更愿意用“伶人易得而徽因難遇”來形容她。一個獨立的年輕的音樂人還沒有強大的人脈，發布會后的活動邀約，都是詩人間的介紹，程璧有這樣的魔力，了解她的人如果有機會，都愿意幫她一把，也許是看見了自己曾用力追逐過夢想的影子吧。

我的悲傷來自世界的無常

京東網上發售了程璧的這張《詩遇上歌》，銷量很好，即將要二次發售。在蝦米音樂上可以聽到她目前為止的所有歌曲，包括翻唱的幾首，點擊試聽突破10萬次，于是她得到了蝦米音樂的出資制作下一張專輯。對音樂人來說這是最艱難的時代，因為互聯網版權沒有保護，但這也是最好的時代，有這么多平臺對獨立音樂人開放。另一好處是如今制作一張唱片的成本大大降低，以前成本差不多百萬上下，現在幾萬到十幾萬就能制作出一張不錯的專輯。程璧獨立完成了歌曲創作和專輯包裝設計，然后找編曲、錄音棚、錄音師，錄音完成后找專人后期混音，最后到印刷廠比顏色、校對。

為什么不先找唱片公司而是先自己制作呢，因為不希望自己的創作被干擾被改變，這也是多數獨立音樂人堅持獨立或者與獨立廠牌合作的原因。不過程璧并不過分執著獨立，與找上門的唱片公司也在積極接洽，“我的判斷標準是合作能否產生好音樂，在保證創作獨立性的前提下，如果有合適的合作方式，我很樂意嘗試”。

選秀的黃金浪潮過去后，空留一地懷揣夢想的大小少年，每個時代都不缺為了夢想流浪的人，時至今日仍有大批“北漂”還在漂泊，有些駐場在酒吧或者地下通道唱歌，有些白天上班晚上抽空創作，所以有人說中國的民謠是苦出來的，也許“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風喃 /北海北/北海有墓碑（馬《南山南》）”這樣的歌詞才更符合民謠的滄桑孤獨。程璧的歌詞中卻是另外的心情：“夜里/我一個人讀書/一個人泡茶/一個人聽雨聲/一個人閉上眼睛/我一點也不孤獨/我的內心 是滿的（程璧《我的內心是滿的》）”。她沒有經歷過傳統意義上“苦大仇深”的洗刷，她的苦更多來自對堅持的懷疑，也許剛對自己的創作歡天喜地，下一秒又不確定這作品能否打動人心，她的悲更多是對生命無常的無力悲愴，面對生命隨時會消失的悲苦沒辦法解脫，唯有釋然。所以她的作品才會有這樣的淡然味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