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工程

一

《人民日報》主任編輯齊欣與運河的結緣在2005年，對于運河的關注，來自于文物古建專家羅哲文的影響。當時，羅老正在為運河申遺奔走呼吁，齊欣以媒體人的角色成為助手，推動文化遺產保護的全民參與。

8年來，齊欣騎行了2000公里，完成了運河沿線大部分城市的遺產考察。如今，羅哲文老先生逝世已經兩年，他家里的擺設和前些年沒有任何變化，妻子楊靜華完整地保存著所有資料。這是羅老奔忙一輩子堆積出來的個人博物館。

每半個月，來自中國文物學會、全國政協文史委的書刊，也還是會寄送到這里。在生命的最后20年，羅老一直傾力于運河保護與申遺工作，這也成為老人家生前最后的牽掛。

早在20世紀80年代，羅哲文就提出長城與運河同時申報世界遺產。1987年，長城項目順利通過，但運河項目卻被擱置下來。以羅哲文為代表的老一輩文物專家們，沒有因此停止申報工作，他們繼續為運河整理資料、考察現狀，積極呼吁政府和公眾加入進來。

2005年，羅哲文已經82歲了。這一年，他再次提出運河申遺的構想。在他身邊還有兩位志同道合的人，時年90歲、曾參與過平遙古城、盧溝橋保護的鄭孝燮教授和61歲的工藝美術大師朱炳仁。他們被尊稱為“運河三老”。就在這一年，他們寫下了中國大運河正式申報世界遺產的第一筆。“運河三老”聯合署名，聯名致信18個運河城市的市長，呼吁加快中國大運河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工作。 “站在歷史的高度來看，中國大運河的價值和風貌千萬不能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斷流。”隨即，“運河三老”身體力行走訪調研運河沿線，推動了2006年全國政協的大規模考察行動。

2006年3月4日，中國大運河申遺工程正式啟動。轉眼間，從提出運河申遺到今天，時光匆匆掠過8年有余。從中原大地古老運河的開挖到今天，歲月已丈量過2500年。運河沿岸的古墩、古廟、古塔、古橋、老街、老店、老廠、老窯以及街市的繁華景象、市民的生活習俗，猶如《清明上河圖》的長幅畫卷展示在人們面前。

如今，當古老的運河再次進入公眾視野的時候，我們將以怎樣的姿態面對運河的未來？

二

中華文明5000年的厚重歷史，讓我們這個民族習慣了以史為鑒。今天，當我們努力為運河申遺時，最重要的，或許不是復原昔日運河曾經的風景，而是探尋如何為它注入更多的生命活力。

20世紀50年代，這個涅槃重生的國家，開始滿懷信心地重整山河。大運河的整治，也是從那時候，成為其中一項重要內容。新中國成立以來，對于大運河兩千多年的滄桑，或許只是短暫一瞬。但正是這短短的幾十年，中國大運河完成了一次次華麗轉身，在新的時代煥發出新的生機。

新中國成立后，國家將大運河列為重點發展的內河航運主干線之一。1953年、1957年，分別興建江陰船閘和楊柳青、宿遷千噸級船閘，開始了運河的部分恢復與擴建工程。1988年，完成蘇北運河徐州至揚州400多公里擴建，達到2000噸級船舶標準。1995年，運河再次被列為國家內河航運“兩橫一縱兩網”的發展規劃。1997年底，江蘇境內208公里的蘇南運河完成建設任務。山東濟寧到臺兒莊168公里三級航道擴建工程，也在2000年完成驗收并正式通航。

今天，中國大運河最繁忙的蘇北段，已全線達到二級航道標準，其他河段也正在或已經升級為三級航道，確保運河運輸能力與現代需求的匹配。

千百年來，在對運河的使用、維護和整治中，人們對運河的認識也不斷更新。從歷史上的南糧北運、鹽運通道，到新中國成立后的北煤南運、防洪灌溉，古老的運河始終在時代的變換中，煥發出新的活力。

自然水源，為人類提供了最早的情感依托。作為人工河流的運河，則寄托著更多互動的情感。國家水利史上迄今為止最大的項目——南水北調工程，東、中、西三條調水線路，與長江、黃河、淮河和海河，構成了以“四橫三縱”為主體的總體布局。其中的東線，正是利用了京杭大運河線路作為輸水通道展開施工的。

這個工程彰顯了中國人征服自然的勇氣和魄力。

三

自公元前486年以來，運河上大大小小的修護工程一直在延續。每一次修護與改造，都是一次重新審視。今天，運河已經成為現代城市建設中不可忽視的元素。人們在保護與利用的雙重命題下，構建運河新貌。

在中國曾經最繁榮的商業城市蘇州，新世紀的運河規劃是從2005年開始的。蘇州投資35億，對15公里的護城河沿岸進行整治。閶門北碼頭，是整個環古城風貌保護工程的后期項目。今天，類似蘇州閶門北碼頭的修繕工程幾乎每個城市都有。

我們在保護過去的記憶，也在更新記憶中的過去。如果歷史進程是一幅無限延展的長卷，那么，運河則是其中不變的景致。但現代交通工具突飛猛進的發展，似乎令這條曾經承擔著國家經濟動脈的大河漸漸星光黯淡。事實上，在公路、鐵路遍布的今天，歷史賦予了運河更加豐富而特別的意義。

如今，每年有10萬多艘船舶長年在大運河繁忙的河道上航行。在富庶的江南，只要運河水不枯竭，人們對運河航運的需求就不會停止，強勁的運輸功能就不會消失，這條大河還是構成中國“北煤南運”和長江三角洲物流與外向型經濟的運輸大通道。而且，它還是相對最能優化沿途生態的運輸方式。僅僅京杭運河江蘇段的年運輸量就高達5億噸，這相當于14條京滬高速公路，或21條京滬鐵路的滿載運輸量。

伴隨著綿延不斷的運河史，那些有關運河的故事，也和我們的生活如影隨形。

四

對于駛向未來的航程，今天永遠是起點。

2014年6月，第38屆世界遺產大會在卡塔爾多哈舉行。中國大運河項目，這個1976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設立《世界遺產名錄》以來體量最大的一個項目，被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專家被中國大運河的文化魅力徹底征服。

不同于被完全保護的傳統文化遺產，即便經歷了2500年歲月年輪，每個時代的運河都還是新的。從一項超級工程，到大一統王朝的生命線；從滋養這個國家的生命臍帶，到中華文明的展示長廊，它帶來了最早的交通運輸管理體系，也激發了中國人對于水的與生俱來的情感。

當全新的運輸方式撲面而來，運河依舊波光閃耀，依然是這個民族歷史的百科全書和精神家園。在這條縱橫交織的大河上，我們的先民經歷著太多的喜怒哀樂，生生不息。

運河是世代中國人的作品，也是中國人的相冊，見證著世代中國的變遷，也承載著一代代中國人的深厚情感。帶著大運河申遺成功的喜悅和思考，我們有理由期待這條偉大河流會擁有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那個未來，會讓我們的子孫同樣感到驕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