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二之死

當紅芳提出要向他學習一些拳腳功夫，并時不時給送點糕點果子，并幫他洗洗涮涮時，賈二的心就如水發的黃豆，鼓鼓囊囊的，再也憋不住了。

解放前，賈莊作為革命根據地，率先進行了土改。土改組有個女干事，名叫紅芳，那姑娘的小臉可真俊啊，尤其那眼睛，秋波閃動間，多少男人都丟了魂兒。自打紅芳的身影在賈莊晃動，賈二就犯了病。啥病，嘿嘿，相思病唄。

說起賈二這相思病，也不是純粹的單相思，其實賈二壓根就沒有想過情啊愛啊的，他只想著自己吃飽了喝足了，順便周濟一下窮困潦倒的左鄰右舍、鄉里鄉親。可是，當紅芳提出要向他學習一些拳腳功夫，并時不時給送點糕點果子，并幫他洗洗涮涮時，賈二的心就如水發的黃豆，鼓鼓囊囊的，再也憋不住了。

說起賈二，這個人自幼習武，拳腳相當了得，尤其輕功最好。十六歲那年，他滿懷一腔熱血，投軍抗日衛國。可他投的是國民黨的隊伍，和小日本沒打幾次，和八路軍的仗倒沒少打。他漸漸喪了心志，偷偷脫了軍裝溜回了賈莊。白天無事，他常常教幾個小屁孩練拳腳，晚上他就失蹤了，沒影沒蹤。

賈二晚上干啥去了？去時兩手空空，回來時背抗布袋，鼓鼓囊囊。對了，賈二去偷盜了。不過，賈二偷盜是有原則的，首先他本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賈莊周邊三十里之內他絕不染指；其次，他專偷那些為富不仁的富商地主和有權不為百姓牟利的軍閥官吏。還有一點是賈二讓大家交口稱贊的，就是賈二偷盜并不單為自己，他不置田不買房，不娶妻不添衣，只顧口腹，每當賈二偷盜返回后，瞎眼的張婆婆就有了米，瘸腿的賈狗剩就有了錢，久病在床的賈祥媳婦就有了藥……

土改時賈二分得二畝地，自那時起，紅芳姑娘常常出現在賈二身邊，纏著賈二練拳腳。你別說，紅芳看起來柔弱，練起拳腳來還真讓賈二佩服，賈二稍一指點，紅芳就練得像模像樣，虎虎生風。

賈二決定不偷了，他夢想著與紅芳姑娘結為連理。

人人都曉得抽大煙上癮，沒有想到這偷盜也會成癮。賈二剛開始日日忙活田里的活計，倒也安生，可是當田里無事時，他的手就開始癢癢了，心慌意亂。一日傍晚，他喝了幾口小酒，出得門去，月上柳梢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洛陽城。當他深吸一口氣，準備躍上一戶人家的院墻時，迎面一個身穿軍裝的女子款款走來，他一驚，想起了紅芳，扭頭返回。回到家中，他依然難以抑制自己偷盜的欲望，輾轉難眠。于是他在村子里溜達，經過生產隊的馬房時，他聽見一聲馬嘶，心內便如火一樣灼燒難忍了。他騰身而起，進入馬房院內，望著那匹長嘶的白馬，伸出了手。白馬突然打了個響鼻兒，他心頭一震，突然就想起了紅芳。他放了手，站在馬房院子里，望著月亮焦躁不安。他想，自己必定得偷點啥，否則，這一夜自己非得瘋了不可，但自己已經立誓不偷了，且自己向來是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這時候咋能夠破戒？

突然，賈二有了主張——拿一點馬房里不大有用的東西走。想到這里，賈二開始在馬房里搜尋，馬鞍不行，馬鞭不行，籠頭也不行。最后，賈二看上了一個木楔子，這個小小的木楔子應該沒啥大用。于是，賈二揣了木楔子轉身離去，當晚摟著木楔子美美地睡著了。

次日一早，賈二經過馬房，聽得馬車夫叫喚少了木楔子還真不行，猛然想起自己昨晚的行徑，忙從懷里掏出木楔子，隔墻扔了進去。馬車夫聽得動靜，轉眼看去，見那木楔子扎在土地上，感覺蹊蹺，也沒有放在心上。

之后，賈二每逢手癢，必定去馬房偷那只木楔子回家，次日便隔了墻還回去。次數多了，馬車夫曉得了，也不說破。

一日，賈二在睡夢中被人用槍頂著，帶走了。據說，駐扎在村里的部隊，丟了一只小勃朗寧手槍。不久，在村西頭的麥場里，賈二被槍斃了。槍斃賈二時，賈二執意面對眾鄉親，他看見紅芳就站在鄉親們中間，眼睛有些紅，就笑了。賈二的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時，一顆子彈正中他的眉心。

不久，賈莊就傳開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紅芳是個女特務，那把槍就是她偷走的。